天光大亮时,乡主府门口立着一排竹竿,竹竿上戳着一颗颗张牙吐舌的狼头,靠着大门的两根竹竿顶端是似人非人的妖怪头颅,令人心惊肉跳。
大门外人来人往,路过门口都驻足观望片刻。原本人人脸色沉郁无比,被吓了一跳后,却都放松了不少。
“这帮蠢妖,都不知道咱们有了土地公么?”
“不光是土地公,还有堡主的功劳啊,没看到堡主腰上的剑囊都空了?”
“杳少真是让人想不到啊,说不定真能挡住魔魇呢。”
“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狼皮,那可是好东西!”
原本的仲家堡堡民,现在的梓原乡民们嗡嗡议论着,直到一群外乡人出现,才渐渐散开。
“狼妖,昨晚收拾的么,手脚还真是利索。”
叔贲华看着竹竿上的狼头妖头,神色略略复杂。
“贲华妹妹,昨晚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阿杳还在休息,先到我那待会吧,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出来迎接的是季小竹,一身素淡白裙,黑亮长发随意挽作马尾,比叔贲华高出半个头的修长身材,让她更像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叔贲华成了小鸟依人的陪衬。
“贯山……四家,同气连枝,我爹有恙不方便,我当然得代劳。”
叔贲华勉强应着,她跟季小竹本是旧友,去了杜国宗门修行后情谊就淡了。现在有心重拾,可目光平视,只及对方下颌的感觉,让她难以释怀。
“难怪被叫竹竿婆,女孩子长这么高做什么,跟妖怪似的。”
心里暗念,目光滑到季小竹胸口,顿时浑身舒畅。
叔贲华展开笑颜:“阿杳不在也无妨,咱们姐妹好久没叙叙旧了。”
季小竹眉梢跳了跳,却又淡然笑了:“好。”
曾经的儿时玩伴,现在的表面姐妹,在乡主府里努力凑着话,而叔贲华带来的叔家镇援兵,则去了新立起的土地庙烧香拜神。
“这土地公还真立起来了,闻所未闻啊。”
摩夷四杰里的老大方天德拜过之后,端详着神像,嘴里啧啧有声。
黄小妹也异常感慨:“按说以叔家镇的规模,请位城隍还有些勉强,请位土地公应该轻松得多,叔家人怎么就没想到?”
吕秀才嘁道:“别说叔家人,有谁家敢散掉宗族,把祖宗之灵跟外姓混在一起来请土地的?放在杜国,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壮汉赵疤刀颇为不屑:“叔家这般吝啬,什么都要抓在自己手里,有香火自然都去供奉他们家神了,哪愿让土地城隍分薄。”
方天德另有看法:“叔家该供奉的是河神,可惜灰河发源于贯山深处,源头早被魔魇侵蚀,又哪能请得下河神。”
正说得热闹,两位老者上前拜神,正是叔家镇的炼气供奉,仲家那位炼气长老陪同在旁,四人赶紧退开。
“去看看仲家的准备……”
少年堡主还在休息,不见外客,四人跑去石堡前看仲家人干活。他们终究是常年探宝,养成了不做足功夫就闲不下来的习惯,不像养尊处优的叔家供奉,这会已去了石堡休息。
乡主府那座木栅栏小院向西,大约百来丈远处,一道防线正在急速成型。
跟凡人交战的战场不同,并没有砌起一道土墙,而是隔十多二十丈立起大约一丈高的土台,土台前后恰好是取土挖的大坑,并没有填平。
若干座土台由山脊向两侧伸展,有些已经建好的土台上,丁壮们正将大弩拖上去。大弩梁架斑驳,铁件处处锈迹,显然已经存放了多年。
赵疤刀很讶异:“就用这个对付魇怪?”
方天德悠悠的道:“少见多怪,这里是贯山,不是人烟繁华之处,对付魔魇自有人家的一套,否则怎会在这生息了千年?”
“这里请下了土地公,就等于得了座阻魇大阵,不仅魇气进不来,那些魇怪也会被压制。弱的魇怪直接就被土地神力烧散了,只会有一些强大魇怪能冲到近前。”
“魇怪没有心智,谁攻击就找谁,不需要城墙一般的防护。用弩箭自然解决不了魇怪,却能引诱它们。”
方天德指着土台,继续解说:“台上会立有修士,待魇怪陷入坑内,就以真气灵气遥遥攻击。甚至只需要拦住它,等着神力焚化即可,不需近身肉搏。”
吕秀才恍然点头:“那土台后的坑,就是将漏掉的魇怪引回来。”
赵疤刀不爽:“不近身肉搏,那还有什么劲?”
黄小妹白他一眼:“贴上去了,又跟山神庙那会一样变成怪物么?”
吕秀才压低了声音:“我们四人足以守住一座土台,但若非必要,不要施展出四象元灵阵。”
另三人点头称是,他们能四人一心,靠的就是四象元灵阵。听这名字便知,是跟摩夷洲第一宗门元灵宗有关,虽然并非盗取偷学,总是免不了麻烦。
四人上了一座土台,正比比划划,远处忽然响起浑厚的牛角号声。
乡民们飞奔而出,左臂戴着白袖套,上写大红“卫”字的丁壮纷纷冲上土台,让四人心头剧震。
“魔魇来了——!”
惊惶的喊叫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魔魇到来。
乡主府,仲杳的小客厅里,仲杳休(吃)息(土)过后,正跟小红毛伯明翰交谈。
伯明翰带来了十二位伯家好手,有两位炼气宗师,剩下都是筑基六层以上,可除了这些人以及随身长剑外,再无什么长物。
“我们请来了土地公,不需要护堡大阵,没有材料也无所谓。不过连额外的兵刃都不带,伤药也不自备……”
仲杳可不会给伯明翰面子,说话异常直率:“你们这是跑来打秋风的么?”
季小竹不在,伯明翰又变回那个倨傲的公子哥,仰着头哼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英雄之腹!我们伯家剑修,人剑合一,贯山无敌,再容不得其他兵刃,更不需什么伤药。”
仲杳叹道:“你们就是穷吧,瞧你这身衣服,都洗褪色了。”
伯明翰卷了卷长衫衣角,将上面的补丁遮住,语气跟目光一样飘浮:“我辈修士,何须在意身外之物?”
仲杳总算体会到了伯家这只“铁火鸡”的风格,也明白了为何会有这样的风格。
终究是跑来帮忙了,仲杳没继续损他:“行吧,药草什么的我们都包了,不过盒饭……哦,饭食就只能委屈一下,跟我们乡卫一个标准。”
伯明翰扫视左右,确认季小竹不在。
“跟那些乡农吃一样的东西?怎么可以!?”
堂堂八尺男儿,推金山倒玉柱,低头屈膝,抓住仲杳胳膊,急切的道:“至少多加个鸡腿吧!”
乡卫又不是一般乡人,每天都有鸡腿吃的。
仲杳正要解释,牛角号声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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