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老兵忽觉有异,风声里,似乎有什么声音,于是就疑惑的问道:“木头,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新兵不解的看着老兵,回问道:“什么?”
“好像……啊!”老兵侧着头,凭借多年的阅历,分析着风带来讯息,就在他若有所得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声惨叫。E Ω小『说Ww』W.┡1XIAOSHUO.COM
惨叫声在静谧而黑沉的夜空中传出老远,令人悚然而惊,引得城墙上下一阵骚动,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个恼怒的叫骂声随即在老兵耳边响起:“孙才,你这杀胚嚎什么嚎?陛下让你在这里巡哨,不是让你闲聊的,你自己偷鸡也就算了,居然还带坏新丁,你这是不想要口粮了吗?你自己不要,你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要吗?”
背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耳边听到了熟悉的斥骂声,老兵孙才心里却松了口气,嗯,自己还活着,不是被唐军偷袭了。
随即,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某种程度上,背后这个尖酸刻薄,冷施暗算的家伙,比唐军更可怕。
孙才放弃了捂住背后伤口的打算,而是忍着痛转过身,脸上已经挂上了谄媚的笑容,非常狗腿的说道:“杨将军,您怎么亲自出来了?俺……俺这不是在教木头怎么巡哨呢吗?”
一边点头哈腰,他一边用背在背后的手向同伴打手势。
被称作木头的新兵姓严,单名一个木。虽然名字叫木,但他的反应可一点都不木,见到老兵的手势,连忙上前附和道:“是,是,就是孙大哥说的这样。”
那姓杨的小头目鞭交左手,一边晃悠着,一边扬脖腆肚的斜睨二人,从鼻孔里出了一声冷哼:“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骗某?剑阁关能不能守住,关系到咱们蜀汉的未来,将决定天下万民的福祉,你们这么懈怠,是打算干扰陛下的大业吗?”
一听这话,严木背后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呐呐的不敢一辞。
“不敢,不敢,杨将军,您说的太严重了,俺哪有那个胆子啊?”孙才倒是临危不乱,他一边点头哈腰,口中称呼不停变幻,一边凑上前去,袖口一翻,悄声无息的递了些什么东西过去。
杨将军驾轻就熟的接过,用手掂量了一下,当即分辨出了礼物的类别和数量,他有些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头。
孙才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连忙说道:“等打败唐军的时候,俺一定奋勇向前,进了唐营,也会把招子放亮,将军,您知道俺老孙,手脚一向很快的。”
杨将军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将鞭子插回了后腰,淡淡的说道:“嗯,这倒也是,算了,就放过你们这一遭好了,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多谢杨将军,多谢。”孙才松了一口气,顾不上在心里咒骂对方,慌不迭的拉着严木一起致谢。
新兵严木还不是很上道,但孙才作为一个从刘焉时代走过来的老兵,对这一套却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知道杨将军亲自出来找茬的目的,无非就是捞点外快。自己仗着经验丰富,每次劫掠的收获都比别人多些,不被此人重点盯防才怪呢。
现在,最后的几枚五铢钱也交给对方了,还许了未来的收益,这样一来,对方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继续找茬了。
杨将军的态度果然大有好转,他向关城内听到惊呼声赶出来的那些暗哨挥挥手,示意警讯有误,然后转头问道:“老孙,某刚才听你说,你现什么动静了?”
“城下好像有动静。”孙才据实答道。
“城下?能有什么玄虚?”杨将军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城下的大唐军营中火光摇曳,隐隐有人影晃动,却哪里又看出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大声道,“搞什么花样也没用,在丞相的妙计面前,一切鬼祟伎俩都无所遁形,在剑阁关天险和六万大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
杨将军猜不透敌军的意图,于是例行公事的喊了几声口号,反正用这个来鼓舞士气,是最好用的,顺便还能壮胆。
小兵们果然来精神头了,他们一边热情洋溢的嚷嚷着,一边抖动着汗水淋漓的身体,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说的都是什么要打败唐军,杀进中原,帮陛下夺取天下,立下丰功伟绩,名留青史之类的。
只有孙才突然皱起了眉头,侧耳向唐军大营方向倾听着什么。
众人见状,纷纷停止了欢呼,剑阁关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很多时候,老兵的经验,比武力更能救人性命,这也是为什么偏将杨将军并不过分逼迫他的原因之一。
果然,孙才的声音响起:“大家听,好像是……鼓声?”
“咚……咚……”
一下,两下,唐军大营方向传来了阵阵鼓声。
声音不算高亢,却胜在整齐错落,低低的,缓缓的,就像山间流动的清泉,又像云开月明时,慢慢透出来的星月之光。
随着剑阁关上嘈杂声的降低,鼓声由模糊到清晰,穿透了浓重的黑暗,拨云见日般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快,快吹号角,唐军出兵偷袭了!”杨将军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鼓声乃军乐也,非奉主将之令不可轻动,唐军半夜击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孙才连忙提醒道:“杨将军,您别急,还不一定是偷袭呢,说不定他们又故技重施,想骚扰咱们,不让大伙儿好好睡觉了。”
孙才的话让大家冷静了下来,毕竟之前唐军也没少玩这招,大晚上的敲锣打鼓的。但现在毕竟是关键时刻,还是小心为上,孙才的话并不能让大家释疑。
“那也是……可是这次他们没吹号,鼓声也不响,离得这么远,他们能吵到谁啊?”
“可偷袭的话,他们干嘛要敲鼓?”
……
面对众人的疑问,孙才也只能摇头。
众皆茫然之际,他见严木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问道:“木头,你听出什么了?”
“似乎……城下是在奏乐。”严木很不确定的说道。
“奏乐,这种时候?大晚上的不睡觉,奏给谁听?李翊是傻的吗?”杨将军哑然失笑。
严木脸涨得通红,努力为自己分辩道:“可是,那鼓声分明就是有节奏的,和俺以前在汉中太守府外听到的差不多……”
“张鲁的太守府?”孙才的脑筋转得很快,他知道同伴是汉中人,去年的时候,蜀汉章武皇帝为了应对北方强大的压力,大肆在益州各地强拉壮丁,严木才被挟裹从军,是个老实人,他的话应该是靠谱的。
“对,就是张使……就是他。”严木的语气很肯定。
见严木如此确定,孙才就猜测道:“难不成……是在做法事?”
孙才这话大有讲究。所谓: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自古以来,礼乐这种东西,是很郑重的仪式。严木这种普通人,在太守府外面经过听到的鼓声,八成不是士大夫饮宴取乐的音乐,而是某种仪式。
众所周知,张鲁没什么大的本事,再加上他又是天师道的教主,他搞的仪式,八成就是法事一类的东西。
天师道在益州的影响力很大,蜀军内部关于法术什么的宣传,也确实很深入人心,所以,孙才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这上面。
“有可能,如今张天师就在唐军大营中。”此言一出,当即有人附和道。
一开了头,各种联想就此起彼伏起来,有人色变道:“糟了,李翊肯定是要请张天师用法术轰城门了!”
“快,快下城墙,免得……”
……
“都慌什么慌!”杨将军高声厉喝,压下了众多的嘈杂声,“张鲁能够有什么厉害的法术?纵然他有什么妖法,也不值一提,否则何至于被陛下夺了汉中?何况,城下又没有法坛,他哪儿那么容易就施法?某这就去禀报将军,你们都给我老实守在这里。”
“……”
众兵脸色都不太好,在信仰的鼓舞下,他们不怕流血作战,但对鬼神、法术之类的东西,却很憷。
张天师或许没什么厉害的法术,但是大唐武德皇帝就不一定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能够在二十多年里面百战百胜,打下比大汉都还要宽广一倍的偌大疆域?
这样的丰功伟绩,已经不能用善于用兵来解释了,简直就是神迹,大唐的武德皇帝,一定是得到天神眷顾,赐下强大道术的使者。
现在这样一个人物来作法攻打剑阁关,自己这些凡夫俗子若是被卷进去,不尸骨无存才怪呢!换谁能不怕?
怕什么来什么,杨将军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下城墙,只听唐军大营方向钟鼓齐鸣,乐声大作。
再下一刻,高亢的歌声穿透云霄,动地而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曲词古朴大气,歌声高亢嘹亮,如风雷一般穿破了夜的寂静,回响在巴蜀大地的群山之间。
离殇一曲,惊动四野,山也聆听,水也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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