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用击中突破的战法,全面接战,这么单薄的阵型又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太短暂了,只是念头一转的功夫,胡骑已经自发的做出了调整,他又哪有瞬间将已经溃散的阵型重新集结的本事?
他能做的,唯有继续高呼酣战,同时命令号手吹角向盟友示警,让其尽快采取应对措施,或者来增援,或者下令撤退!
绕开强弩阵,面前顿时豁然开朗。发现唐军的强弩果然集中在中间,两翼的远程攻击力相当有限,胡骑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距离太短,已经降下来的马速是不可能再提升到极致了,但没关系,凭借精良的马速和刀法,攻破唐军的防线还是很容易的。
胡骑们很有自信,只要没有装备的影响,在人数相当的对战中,伊列人是怎么也不可能输给汉人的,哪怕对方也是骑兵都一样。
“呼嗬……”高声嚎叫着,胡骑全面杀上,然后他们惊愕的看到,唐军的阵列,动了!
他们动了,没有后退,也不是向两侧躲避,而是大踏步的迎了上来!
“他们这是找死,杀,杀光他们!”乌鲁孤及时的发出了一声大吼,唤醒了族人,转惊为喜。
步兵和骑兵对冲?这是何等愚蠢的举动啊,不杀光他们,怎么对得起自己?
“杀,杀!”胡骑们拍马舞刀,蜂拥而上。
唐军毫不畏惧的迎上,两军阵列瞬间撞在了一起,然后,胡骑的阵列再次塌下去了一大片!
跟强弩攒射时一样,或者应该说,比强弩攒射的效果还要好。远程攻击造成的杀伤,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近身接战相比的,只是一次对撞,产生的伤亡,就比强弩攒射多了近倍!
乌鲁孤没时间比较这些,此刻,他的心中有如滔天巨浪在翻涌。
他对世界的认识,已经被颠覆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面对汹涌如潮的骑兵冲击,唐军的步卒列了个前后只有三排的简陋阵势,傻乎乎的迎了上来。
结果,就是这群傻子,就是这么个简陋的阵势,却像是割麦子似的,把骑兵成片成片的砍倒。
唐军阵列最前排的是千余由重骑兵临时转变成的重甲步兵,这些人都是身形壮硕之士,身披重甲,列阵而前时,就像是会移动的长城,或是横亘万里的天山,雄武非常!
但这不是他们得以压倒骑兵的原因,让唐军摧枯拉朽般将骑兵砍倒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
那是一柄奇形兵器,形状像是放大了的剑,但无论是接近五尺的锋刃,还是三尺长的剑柄,都不是长剑所能具备的。
当然,差别最大的还是威力。
剑的用法,主要还是以刺击为主,而唐军手中的巨剑,用的最多的招式就是横劈竖斩。
五尺锋刃被壮硕之人全力挥舞起来,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道道的雷霆霹雳!锋刃所指,挡者披靡,刀光之下,人马俱碎!
“这……这是何物……斩马之剑吗?长生天在上,唐军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武器?”乌鲁孤从未见过这件武器,但他却一口就叫出了这件武器的名字。
没错,斩马剑!
陌刀的前身,以歩克骑的无双利器!
这件兵器的用法简单到了极点,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将其挥舞起来,就已足够。招式?没有必要,只要看准目标,全力挥斩出去就可以了。
要说缺点的话,就是空隙有些大。为了尽量留出挥舞的空间,斩马剑阵分得很散,单兵之间的距离,都在一丈以上。
如果骑兵密集冲锋,冲击的速度到了极致,一名剑手就要同时面对多个敌人,来不及回力,倒是有可能被冲散。
可现在,被强弩打散了阵型,降低了速度的胡骑,在剑阵面前只有挨宰的份儿!
率领着他们的,是一名手持一双铁戟的悍将。
受到迎头重击,胡骑一时间做不出任何调整,只能被压得节节后退。
也有机灵的胡骑,仗着精良的马速,从剑阵的空隙中穿越了过去,试图绕到背后偷袭敌人。
可没想到的是,杀阵后面,还有一排手持长柄大斧的刀斧手。
这些刀斧手的阵列,同样拉得很开,站位却刚好与前排的剑手错开。从前面空隙穿过来的胡骑,迎面就撞上了一柄疾挥而来的大斧。
势沉力大的挥击,远非弯刀所能格挡,这些机灵人的下场,往往就是连弯刀一起,被砸到脑袋上,脑袋如西瓜一般碎裂,直接成了无头野鬼。
就算有那幸运儿,侥幸避过了刀斧手的挥斩,进而反击。他很快就会发现,唐军的战阵排成三排,是有其道理所在的。
第三排是密集列阵的长矛手,幸运儿们要面对的,是至少三支以上的长矛的攒刺!
就算把这些都避过了,也还没到庆幸的时候。近身战开始后,发动了三段轮射后的弓弩手们也散开了队形,紧紧的追在了袍泽身后。
弩手们纷纷放下强弩,从腰间摘下了长弓。大部分人会跟随号令,以曲射的方式,将一轮轮箭雨越过力战中的袍泽们的头顶,挥洒到胡骑的阵列之中。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参与齐射,而是一直关注着战况。一旦发现胡骑有透阵而过的可能,亦或前锋某处吃紧,他们就会施以一记冷箭,狙杀那些作战最勇猛,或者对同伴的指挥相对有效的胡骑。
四重杀阵,将胡骑杀得惨不堪言,再不见先前的嚣张狂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踏着同伴的尸体,不断的向前推进!
参与冲锋的胡骑已经被打懵了,后阵的乌孙大首领,被俘的乌孙大昆弥强摩靡之子库俊靡却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看见前阵兵马被弓弩阵稍稍阻挡了一下,然后成功的迂回包抄,改一点突破为全面进击,像是一柄铡刀似的,铡在了唐军单薄的阵列上。
依照惯例,很快就会分出胜负。敌人的阵列转瞬间就会被打得千疮百孔,没有厚重阵型可以依靠的步卒,在呼啸而来骑兵面前,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从不断向前涌动的骑兵阵列上看来,他的判断也没错,不是进击顺利,后队人马就算想往前冲,也没有空间啊。
所以,当他听到前方示警的号角声时,首先涌起的不是警惕的情绪,而是措手不及似的万分惊愕。
正因太过震惊,以至于他没能及时调整布置。实际上,他根本也没法调整,除了示警的号角之外,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这又什么可调整的?
………………
库俊靡看不清,一方面是当局者迷,另一方面,他观战的角度也有问题,从胡骑身后看过去,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那些登上鸣沙山观战的鲜卑人,就看得很清楚了。
鲜卑诸将的交谈,已经停滞很久了,从绝对的时间上来说,或许并不长,毕竟接战至今,也不过短短片刻罢了。
可由于受到的震撼太强烈,在莫护跋等人的感受中,这短短的片刻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们都被唐军的战力吓坏了。
强弩三连射,刀斧手反冲,就用不足七千临时客串的步卒把五千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这……这还是人间的军队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唐军都是天兵天将吗?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得非常清楚。唐军就像是一把巨大的梳子,前面两排梳齿犬牙交错,尖锐无比,后面的就是梳子本身,滴水不漏,浑然一体。
在唐军的梳理下,前排的伊列、乌孙等杂胡骑兵一排排的被砍倒。奋勇抵抗的人越来越少,转身想逃的人越来越多,人马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流成了河。这条红色的河就像是特克斯河的又一条支流一般。
后军的骑兵不明状况,却一直在往前冲,连他们的大首领库俊靡都没想到,骑兵的冲锋会被单薄的步兵阵列打垮,这些头脑简单的牧人又怎么会想得到呢?
在他们想来,弓弩的威力被前军抵挡住了,剩下的……分明就是送上门的胜利吗?
结果要逃跑的人和要拼命的人撞在一起,想拼命的冲不上去,想逃跑的看不到去路,最后只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挤成了一团。
杂胡骑兵冲锋的速度再降。
降无可降!
挤成一团的杂胡骑兵已经谈不上速度了,而速度就是骑兵的一切,没了速度,他们就是一堆靶子。
这些靶子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或是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发呆,下场却没什么区别。被巨剑砍碎,被大斧劈开,被长矛刺穿,被弓箭射杀!
看到的事实,完全颠覆了莫护跋等人对兵法的认知。常识颠覆带来的惊愕、被战力所慑带来的恐惧、幸灾乐祸消失带来的空虚、希望破灭所带来的绝望……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们再没有言语的能力,只能手足酸软的站在寒风里,汗流浃背。
唐军之强,世人皆知,可谁又能想到,颇有战力的伊列和乌孙骑兵在他们面前,竟然呈现出了不堪一击的态势呢?
难道这场大战,又会成为成就大唐武德皇帝李翊的无敌战神之名的战役?
刹那间,莫护跋等人只觉一股凉气从头吹到脚,把他们的整个人都给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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