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老板送来一张椅子, 把菜单给张澍,张澍落座,扫了一眼菜单, 没接, “白开水, 谢谢。”
老板:“还需要别的吗?”
张澍:“不需要了。”
老板还想说什么,看了眼盛夏, 又憋了回去,回了句“好的”就抱着菜单离开了。
这类书店从来就不是靠卖书赚钱, 座位都有茶水费是潜规则, 但盛夏和陶芝芝是常客, 也是会员, 老板也就没坚持。
陶芝芝问:“张……澍同学, 你吃午饭了吗, 这儿还有披萨,很好吃。”
盛夏扶额, 她风风火火的闺蜜怎么就忽然变成这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了?
“吃过了。”张澍说。
“哦……好吧。”
“你稿子已经写好了吗?”盛夏出声,拯救陶芝芝的尴尬。
张澍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结尾没写。”
盛夏接过,匆匆浏览一遍。他写得很平,也没逻辑,全程喊口号,像是从好几篇稿子上分别截取再拼接到一起的。
“你之前有没有听过别的国旗下演讲?”盛夏委婉问。
张澍说:“每周固定时间被迫接受几分钟的荼毒, 难道你们二中没有?”
额……
陶芝芝眼风在两人中间扫,这学神说话丝毫没点求人的样子,还真如传闻,又拽又帅。
气场挺强的, 陶芝芝都有点犯怵。
没想到她的闺蜜盛夏同志已经能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情绪,回怼似的说:“那应该对国旗下演讲有初步概念的。”
意思就是你没有,你聋了。
张澍笑了声,“不如你说说?”
盛夏放下水性笔,拿铅笔在张澍稿子上勾画,微微倾身朝着他,徐徐道:“首先是演讲稿的格式问题,称呼这里……”
她讲起稿子来头头是道,提建议也很委婉中肯,声音轻轻的,像语重心长,又像催眠……
陶芝芝本就困,听着听着就更想睡了,她趴回桌上闭目养神。
“暂时就这些,”盛夏说完,把稿子还给张澍,“要不你现在改改,不行的话再看。”
张澍目光从她跳跃着暖光的脸颊上移开,接过稿子,应道:“行。”
盛夏点点头,继续做自己的卷子。
张澍问盛夏:“手机借一下?”
盛夏抬眼,眼神询问。
“按照您的要求,再看看别人怎么写,”他晃了晃自己手机,“没流量了。”
盛夏把手机递过去。
这个牌子的手机,高中生用的不多。
张澍挑挑眉,刘会安说得不错,她家境确实不错。
他找了会儿才找到浏览器,点开搜索栏,刚准备打字,就看到下面自动弹出历史搜索记录。
上边几条都是作家的名字还有典故成语。怪不得她语文这么好,课外学习量很充足。
再往下,张澍眼睛眯起。
【复印淫/。秽书籍售卖是什么罪名】
……
……
……
功课做得这么足?
张澍笑都笑不出来了,眼皮掀起,看向对面的女孩。
她正低头写一道证明题,尺子在卷子上来回摆弄,还是没想好辅助线往哪里画,愁得她紧紧咬着下唇,粉嫩的唇瓣泛白,半晌被放开又迅速恢复血色,覆上一层水光……
张澍迅速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他端起水喝了一口。
盛夏一张数学卷子还没写到半,张澍的稿子已经完成了,盛夏看着比他的初稿要好许多,他真的很聪明,即使文字并不能像公式那样有数套数,他还是一点就通。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只是结尾没有升华,”盛夏再次提出修改意见,“演讲最重收尾,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讲都是在末尾给人鼓舞。”
果然是张澍最讨厌的环节,“那不就是打鸡血?不还是在喊口号。”
盛夏:……她刚说过喊口号不行。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也有很真诚的结尾呀,会给人意犹未尽的感觉。”盛夏好脾气解释。
张澍问:“怎样才真诚?”
盛夏短暂思考,又习惯咬唇,“就是……”
刚开口她就看见张澍扭过头去,正狐疑,他又转过脸来。
她继续说:“不如,说说理想和目标吧,会有共鸣一些,你有什么理想?”
张澍思索,他有什么理想?
他想成年。他想独立。
可这好像不是理想。
盛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茫然的样子,“你没有想要做的事情吗,或者,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张澍看着女孩认真的表情,竟有些说不出话。
“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如果我有你那么聪明,我会有许多想做的事。”盛夏喃喃说,循循善诱。
聪明。
没想到她对他的评价还挺正面,他还以为在她心里他就是个作奸犯科之徒。
“那你想做什么?”张澍问。
“嗯……”盛夏放下笔,反手托着下巴,边想边说,“现在还不具体,我能力有限,不知道能考什么大学,能念什么专业,但总的来说,想留下点什么吧,留下我来过的痕迹,如果庸碌,至少做个好人,对身边人有点用自然更好,如果杰出,那就对国家有用,对世界有用,离开后还被世人铭记的那种吧。”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话,说完才回过神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后面的有点难,可我觉得,如果是你,好像可以做到。”
这是盛夏的真心话。
他还没有用尽全力,就已经达成别人废寝忘食都难以做到的优秀,他有能力做很多选择,只要他想,他可以念任何他想念的大学,学任何他想学的专业,能做很多很厉害的事。
张澍看着她,没说话,目光好像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像发呆。
盛夏耳际微微泛红,后知后觉这话题有点交浅言深了,他没话说才是对的。
张澍抿了口白开水,弹了弹他的稿子,点点头说:“成,我回去再改改。”
半晌,他问:“你卷子写完没?”
盛夏摇摇头:“还有两道压轴题。”
张澍问:“平时考试能写到压轴题吗?”
盛夏再次摇摇头:“偶尔能,普遍能读个题……”
张澍说:“我建议你先把前面的速度提上来,再开始刷压轴题,不然你刷了那么多题,也做不到那后面,有什么用?现在就读完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列出个式子,解不出来就放那,多少能拿两分。”
“现在放弃压轴题,不会太冒险吗?”盛夏迟疑,因为她有时候是能写出一道的,正确率虽然不高,可现在已经高三上,再不刷压轴题,之后想拿起来,还来得及吗?
张澍不以为然:“选择题速度和正确率上来了,后面不会差的,一通百通。”
盛夏所有所思。
“只是建议,怎么学还是看你自己。”张澍补充。
张澍之后居然兑现“礼尚往来”的诺言,一直在一旁等盛夏写完卷子,对答案,然后给她讲题,就连本来没心思学习的陶芝芝醒来后都蹭了蹭课。
张澍走后,陶芝芝在胸口竖了个大拇指,表情雄壮又崇拜,“就两个字,牛逼。”
盛夏点头赞同。
虽然他时不时会冒出两句疑似不耐烦的言辞,但总的来说算是细致认真,深入浅出。
“我觉得他对你挺不错的诶。”陶芝芝说。
盛夏微抬眼,“哪有,他讲题都这样。”
陶芝芝煞有其事地摇摇头,“不是讲题,不知道怎么说,感觉他朝着你说话的时候不那么拽王,声音都比朝着我要小……”
盛夏:……
返校的晚修,盛夏并没有收到张澍的终稿,她也没多问,见他带着稿子去找了付婕,她也就放心了,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周一早读前是例行换座位,她再次成了张澍的同桌。
不过经过几次换座,盛夏已经没把座位当成很大的事了,怎么换都差不多,近一些远一些的差别罢了,身边还是这些人。
附中的升旗仪式安排在周一的第一个大课间,这天轮到盛夏值日,值日生不用去升旗。
她和辛筱禾扫地、洗黑板,卢囿泽和他同桌倒垃圾。
虽然不去升旗,但是校园广播会在全校范围“直播”升旗仪式。
“下面有请高三六班张澍同学做国旗下讲话……”
主持人的声音响亮悦耳,从讲台上的音响传来。
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音响里传来少年的声音,磁性慵懒的音色通过音响,带上些沉厚的重音,添了沉稳,“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张澍……”
盛夏轻叹,他原本写的是“大家好我是张澍”,她修改后明明写的是,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算了,拽王有拽王的倔强。
紧接着忽然掌声雷动,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声音通过现实空间和音响双向传来,此起彼伏……
“靠,这声音,国旗下演讲哪里有过啊,”辛筱禾停下打扫的动作,“张澍是不是在孔雀开屏了?”
掌声减弱,张澍开始演讲。
中间的内容都是盛夏看过的那些,没有太大变化。她发现,一些又红又专的内容从他口中念出来,好像都没那么刻板了,有人在懒散和正经之间,捏住了宝贵的分寸。
其实他还挺适合演讲的,没有高亢激昂的振臂呼喊,就像聊天,很能让人听下去。
结尾的内容是盛夏没看过的,她擦黑板的动作缓了缓,仔细听。
他似乎稍作停顿,才徐徐道:“有人跟我说,来这世上一场,要留下痕迹。如果庸碌,至少做个好人;如果杰出,要对国家有用,对世界有用。我不知道我能留下什么,但我有想成为的样子:人格健全、自主发展、家国情怀、世界眼光,如果能成为这样的人,就算不枉年少。我的演讲完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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