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回县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赵烺没有找到田子防,因为他离开冲县办事去了。
赵烺没有办法,只能先回自己的住处。关好门窗之后,他立刻脱衣服准备查看胸口。
可一掀开衣服,就有几块纸灰从衣服里掉了出来。他立马脱掉所有上衣,发现自己原本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断掉的红绳。
红绳断掉的地方有一段焦黑,看起来闻起来都像是烧断的。而在赵烺胸口相对的位置,有一块皮肤也变得通红。
这护身符是赵烺的亲哥哥赵焕,在他回国那天给他的。从那天开始就挂在他脖子上,除了洗澡之外从不摘下来。
作为一个理性的记者,此时赵烺也必须承认。今天可能真的是被这护身符救了一次。如果当时没有疼的那么一下,恐怕他也会跪下。
而跪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却肯定不会希望看到。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相信有冤魂索命这回事。一切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入夜,北风渐起。冲县县城里家家户户都关上了窗户。
北风很凉,却吹不散赵烺心头莫名的燥意。至于睡意更是一丁点都没有。只要一闭眼,这几天在冲县所见就会不停的在心中闪现。
那些零散的尸骸,陆续死去的人,还有今天看到的那些古怪的缺指和尚。尤其是那个一脸慈悲的和尚。每每回忆起来,都会令他背脊发凉。
这小小冲县的水越来越混。
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赵烺爬上房顶,点了一根烟。今天是十三,天上月亮有八分满。往常这时日街上都会有许多人,但如今冤魂索命的传闻正盛,街上空空荡荡没个人影。
一根烟又一根烟,赵烺心中的烦躁丝毫没有缓解。他站起身来,看向城东方向,心中有了计较。
片刻之后,赵烺离开宅子走向了县城南门。此时东门已经关闭,看门的都是警署的人。赵烺是他们署长的好友,自然没有任何留难。
只是在听说赵烺想去看那大桥桥基时,一脸惊恐的劝说他不要前往。
看着这些穿着制服的男人,各个惶恐的举着符咒虔诚祷告。国人之愚昧与迷信,让他感到一股发自内深处无力感。但同时,也更坚定了他一定要查明真相的决心。
什么冤魂索命山精鬼怪,他不信!
一股热血冲顶,赵烺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许多。
突然,他停下脚步,在他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一个人影也在向大桥的方向疾行。
屏息片刻之后,赵烺确信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随即立刻关掉了手电,紧紧跟了上去。寻常人绝不可能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这人有古怪!
赵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不多时,已隐约看到大桥的模糊轮廓。
就在此时,前面的人影突然消失。赵烺立刻紧追上前去查看,却没有发现丝毫踪迹。北风骤起,赵烺突然感觉一股凉意爬上背脊。
“你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赵烺头顶,吓得他差一点就坐倒在地。他一抬头,正看到一个人从路旁的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他身前。
即便胆大如赵烺,此时也感到口舌发干双腿发软。
见赵烺没有反应,这人又接着问道:“为何尾随与我?”
此时赵烺才注意到,这人竟穿着一身黄色僧衣,竟然是一个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的和尚。但赵烺十分肯定,他白天并没有见过此人。
一念至此,赵烺立刻回答:“我是县城的记者,并未尾随大师。”
那僧人又问:“那为何一直跟在贫僧身后。”
赵烺说道:“我是想去那冲县大桥看看。可能是刚巧顺路。”
僧人说道:“哦...贫僧正是要去那大桥处为冤魂超度。”
赵烺说道:“大师慈悲。”
僧人说道:“出家人,本就应以慈悲为怀。倒是施主你,不惧冤鬼勾魂,敢于黑夜中独自前往那尸骨地,胆量恐非常人所能及。”
赵烺连忙摆手:“我是一个记者,报道事实真相是我的工作。怪力乱神之事我不信。敢问大师法号,何宝山驻锡?”
僧人单手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海澄,敢问施主名讳?”
赵烺连忙还礼:“我叫赵..方,方向的方。”他藏了一心眼,此时并没有说真名,而是用了一个他常用的笔名。
两人结伴同行,不多时就走到了桥下。那被洪水冲开的桥基,已经被被简易的木栅栏围住。
这深坑便是近日来,各种恐怖传说的发源之地。深坑之中尸骸已经尽数起出。但此时看去,似乎依然有阴气翻滚,好像下一刻便的真的会冲冤鬼一般。
赵烺不信这里有鬼,但这深坑真的让他很不舒服。此时一旁的僧人海澄,从布褡裢取出了一叠黄纸,以及其他几种法器。
海澄说道:“赵方施主,我要开始做法超度冤魂。你且到我身后来。”
赵烺虽然不信真能超度什么,但他还是依言走向了僧人身后。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当口,僧人海澄突然一抬手。
赵烺只闻得一阵奇香,紧接着便感觉眼前一黑。
不知过得多久,赵烺只感觉胸中火烧火燎,待到他努力睁开双眼,却发现此时他竟然躺在了深坑的底下。
赵烺稍稍移动,就感觉胸口附近传来锥心疼痛,感觉似乎是骨头断了。
他张口想要呼救,却只发出了嘶嘶声。
反复努力了很多次之后,才终于发出了一句完整的:救命!
待他喊道第三声的时,海澄出现在而来深坑边。赵烺此时看不清海澄和尚的脸,但却肯定那脸上肯定没有一丝的慈悲。
“命真硬。也罢,就让我再送你一程。”说着海澄俯下身体,搬起了一大块砾石。在赵烺惊恐的注视下,狠狠的砸向了坑底。
砰···
生死关头,赵烺拼尽全力让身体挪动了几分。石块几乎是擦着脑袋砸进了坑底。
赵烺大喊:“秃驴,你敢!”
海澄冷笑:“嘿嘿,我看你能躲几块。”
眼看僧人又搬起一块石头,赵烺突然想起了口袋中还有一物。他立刻摸出腰间手电筒一按。突然出现的强光正照在海澄和尚的脸上。
突然强光袭目,海澄本能的想要护住双目。但此时他手中还抱着块大石。这念头一动,立刻便重心不稳,被这石块带着摔了下来。他的头颈正摔在前一块石头上,立时血流如注面目狰狞。
只见他怒睁着双眼死死盯着赵烺,口中念念有词。赵烺不知他在念叨什么,却感受得到阴寒与恶毒。他只听懂了两个字,赵方。
最后海澄用尽全力喊了一声“chen”。而赵烺听到这个音的瞬间便眼前一黑,彻底的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烺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暮光之中。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像是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赵烺从心底里抗拒眼前这片树林,但他的双脚却自动迈开步子。
不要,不要,不要!
赵烺大喊着醒来,双眼一时无法聚焦,但耳中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说: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赵烺下意识的想要坐起,刚一发力就感到胸腹间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别动别动,大夫说你肋骨断了,躺着不能动。”
终于赵烺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同学田子防。而现在他躺的地方,是他自己住的屋子。
“我怎么...会在这?”这是赵烺现在最想知道的。
“废话,当然是我救了你...”
是田子防救了赵烺。他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大桥附近的时候,看到一个光束照相天空。那是赵烺用来自救的那支手电发出的光。
手电筒可不是谁家都有的东西,整个县城一共也没几个。所以田子防立刻调头看向那里。然后就在桥基的深坑之中发现了赵烺和已经死透了的和尚。
眼见赵烺还有气,田子防立刻把他从坑里弄了上来。带回了县城之后,找来了县城里最好的郎中。
为啥不送医院?
冲县这个小地方还没有医院。
好在郎中在瞧过之后,说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其他并无大碍。郎中开了几幅汤药,一主安神理气,一则镇痛生血续骨。
赵烺醒来没多久,两碗汤药就已经端到了床前。但吃药之前,赵烺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和尚。
赵烺问道:“那个和尚自称海澄,是来这里为冤魂超度的。可他为什么差点把我也超度了。最后好像还对我念叨了什么最后还喊了我名字,好在我用了假名赵方。”
田子防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幸好你机智,我会查清他是谁,你放心。”
赵烺说道:“他的尸体现在何处?”
田子防说道:“送到了义庄,怎么了?”
赵烺立刻说道:“去看看他的左手。”
田子防疑惑道:“左手会有什么问题?”
赵烺解释道:“白天见到的那些僧人,大多左手只有三指。”
田子防点头:“明白,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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