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英从去年受伤后,就再也没有睡好过,每每闭上眼睛,都是韩老夫人看她时的目光。
冷漠的让她心寒。
她一直知道,也被教育着任何事以家族为重,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哪怕是婚事她一开始考虑的也是以家族为先,首选沈湛,他难得在应天,若能成,就是江阴侯府的翻身之日。
她算计来算去,初衷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她失败了,就成为了那个被抛弃的人,祖母用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给了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让她永远成了罪人,永远欠江阴侯府的。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只要不出意外,她欠的就能还清了,以后无论生死她都是她自己,和江阴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她从梦中笑醒,打了哈欠看着秋红一笑,道:“这一觉睡的真沉,什么时辰了。”
“都午时了,您起来洗漱用膳吧。”秋红扶着她起来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发髻,上妆时秋红笑声道:“小姐,我们都来了好几日了,圣上什么时候召您和世子爷进宫啊。”
“应该等过了三月三,也没两日了,不急。”韩正英理了理发髻,拿了支银烧蓝点翠簪子别上,左右看了看,道:“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想进宫。”
秋红笑着应是,“奴婢去将午膳提来。”她说着开了房门,随即吓了一跳,就看到韩江毅正阴沉着脸,眼中露着杀意的站在门口,“世……世子爷,您……”
韩江毅没有说话,伸手将秋红拂开,一步一步如临深渊般走着,盯着韩正英,“我问你,你最近几日都做了什么。”
韩正英心头一跳,从杌子上站起来露出疑惑的样子,“我不懂你说什么,我这几天都没有出门。”
“再问你一次,你做了什么?”韩江毅问道。
韩正英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
韩江毅抬头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睁开看着她,眼里的杀意渐渐平复,换上了静若死水的目光,“走吧,圣上请我们入宫。”
“现在?”韩正英吓来一跳,“请人入宫不都是上午的吗,这大中午的请我们去做什么?”
韩江毅已经往外走了,不再多解释,冷冷的呵斥一句,“滚出来!”
“哥。”韩正英的心跳了起来,“是因为定国公府要见我吗,还是因为公主要见您?”
韩江毅出了院门翻身上马,扫了她一眼策马走在前面,韩正英这才发现,马车边站了许多挂着禁宫腰牌的飞鱼卫,她满脸的惊讶由秋红扶着上了马车,想找人问问,可大家都是面无表情,她就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了。
放了帘子,秋红问道:“小姐,会不会是那边……出漏子了?”
“不会。”韩正英自信不会,弄掉几个鳞片是随手的事,紧跟着让圣上看见,再接着传召该传召的人,这一切根本不用多做什么,水到渠成的。
这要是出了漏子,裴公公和崔掌事得多蠢。
马车走着,很快到了宫门,她跟着韩江毅随着飞鱼卫到了御书房外,等着。
刚停脚,就看到他们身边紧跟着来了三个人,韩正英不认识,但是韩江毅一眼就认了出来,迎了两步,抱拳道:“国公爷,世子,二爷!”
是定国公府的父子三人。
定国公实际比赵之昂要小一岁,不过因为早年做农活,皮肤黝黑满脸沟壑,还偏偏穿了朱红色的袍服,显得越发的黑,他的长子赵义个子不高,滚圆的身材,看人时抬着下巴,次子赵器一双眼睛很大,脸上的傲气也是丝毫不掩。
三个人看到韩江毅,略拱了拱手,目光同时落在了韩江毅身后。
韩正英出门没有换衣服,此时穿着一件家常的芙蓉色褙子,人很瘦但气质端庄,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
可父子三人一扫过去就收回了目光,赵器咕哝了一句,“果然不是好货色。”
这么瘦,定然不好生养。
韩江毅心如止水,退回来和父子三人一起在门口等着。
韩正英略福了福,就侧垂着头,余光已打量了一遍朱器,暗暗冷笑。
“国公爷,二位世子,二爷,韩大小姐,圣上宣。”杜公公开了御书房的门,在门口吆喝了一嗓子,定国公打头,一行人就进了御书房。
韩正英走在最后,猜测圣上应该是为了大家的婚事喊她们来的,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可等她一脚跨进了御书房内,周身就如同被人泼了冰水似的,僵在了当场。
她看到崔掌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显然是被用过刑了。
出事了!
韩正英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目光迅速在房里一扫,就看到了司三葆,皇后,还有宁王赵衍和镇南侯沈湛。
沈湛啊……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神和气势依旧冷漠。
她晃了个神跟着大家一起跪下来行礼,随即听到赵之昂道:“二弟和两个侄儿起来吧。”
定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起来,在皇后对面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满房里所有人,就只有他们兄妹是跪着的,崔掌事是趴着的。
韩正英冷不住打了个颤,就听到赵之昂忽然拍了桌子,道:“韩子阳,你们兄妹可认识此人!”
“回圣上,认识。”韩江毅并不认识,可事已至此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打算自己背了此事,“微臣知罪,求圣上责罚。”
啪!
赵之昂拍了桌子,道:“胡言乱语,你认识,你和朕说说,她是谁。你知罪,知什么罪。”
“她是锦绣坊的崔掌事,微臣和她蓄谋……”他说着顿了顿,在斟酌用词,忽然,韩正英大叫一声,喊道:“哥!”
韩江毅根本不看韩正英,回道:“微臣和她蓄谋害司公公。”
“不……不是。”韩正英摇着头,赵之昂又拍了桌子,道:“放屁!”又看着韩正英,怒道:“你说。”
韩正英摇着头,“圣上,民女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是胡言乱语的,您千万不要信他的话。”
“她欺君!”突然的,一直奄奄一息的崔掌事用尽全力,道:“圣上,此事就是她让民妇做的,若不然,民妇断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韩正英忍着,脸色变了几变,挺直了腰板,目光四周一扫,然后就在司三葆的身后看到一个浅蓝的身影,她顿时眼睛瞪圆,咬紧了槽牙。
是苏瑾,是那个贱人!
她怎么没有死,这件事怎么会没有成,不会……不可能的。
“韩氏。”赵之昂冷眼看着韩正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崔氏和你无冤无仇,若非事实,她冤枉你作甚。”赵之昂脾气发出去了,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
韩正英恢复了神色,抬头回道:“圣上,臣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臣女才来京城,才和她认识,交情根本没有深到如此地步。”又道:“她说是臣女让她犯下滔天大错,首先,臣女不知道是什么大错,其次,若真有,她一个锦绣坊的掌事,为什么要听我一个初来乍到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弱女。”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连赵之昂都愣了一下,崔掌事一听顿时大怒,撑着半边身体起来,盯着韩正英,道:“因为你我都恨司三葆,都恨苏瑾,而此事正是你我报仇的好时机,一箭双雕,将此二人拿下,这是你和我说的话。怎么,韩小姐现在怕死,不敢认了吗。”
韩正英怒道:“崔掌事,说话要讲究证据,你一口咬定是我与你合谋,证据呢。”
“没有证据!”崔掌事冷笑道:“若能想到有此时此刻,我该未雨绸缪的和韩小姐你签个契约!”
崔掌事说着就喷着一口血来,倒在地上,“圣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是她教唆民妇毁坏龙袍,她告诉奴婢当时锦绣坊在绣龙袍时出现了矛盾,一位绣娘将龙袍绞坏了,是苏瑾缝补后怕被您发现又缝上了鳞片,她说只要弄掉鳞片就能看到里面缝补的痕迹。此事她信誓旦旦,说应天锦绣坊和司三葆欺君罔上,民妇就信了她的话。”
赵之昂就看向司三葆,目光眯了眯。
“圣上,当时闹腾这件事的就是京城锦绣坊的冯氏,后来也证实了龙袍根本没有破损,当时宁王爷也查验过,毫无问题!”司三葆头皮发麻,可这个时候只能将赵衍拉出来担保。
他也不算不讲道义,因为赵衍当时确实去了。
赵之昂就看着赵衍,赵衍起身回道:“回父皇,儿臣确实查验过,龙袍并未损坏!”
“嗯。”赵之昂点了点头,转眸接着看崔掌事,“朕再问你一次,你的背后是不是还另有其人帮你成事。”
崔掌事可以毫不犹豫的咬韩正英,因为江阴侯府是软柿子,可她不敢拖出裴公公,因为只有保住了裴公公,她才有一线生机。
“没有了。民妇听韩大小姐说完以后,就和南公公说好,其后的事情圣上已经知道了。背后并没有别人插手帮我们。”崔掌事道。
赵之昂指了指她,没有再问她,而是又转头看着韩正英,“此事你不必狡辩,从实招来,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死不悔改,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赵之昂在告诉韩正英,他信了崔掌事的话,所以你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既如此,臣女无话可说。”韩正英道。
赵之昂不再看她,而是和韩江毅道:“韩世子,你说朕该怎么罚你们。”又道:“贬为庶民,如何?”
韩江毅面无表情,道:“微臣领罪!”
“还算痛快。”赵之昂颔首,又看和定国公,“二弟,这儿媳你们要还是不要?”
定国公就摇着头,赵器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叔,这婆姨我不要,瘦巴巴的怕是生不孩子来。而且她还心狠手辣,作风不好,我决不能娶回去,丢我们赵家的脸。”
“不要乱说。”赵之昂对定国公三父子态度极好,“没有真凭实据就说人姑娘作风不好,岂不是坏人名声。”
赵器瞪眼,他眼睛本来就大,一瞪犹如铜铃似的,道:“我可是派人去打听过的,他当年在司三葆的家里还偷偷给镇南侯送馒头,听说为了想要嫁给镇南侯把衣服都脱了半截。惹的镇南侯大怒,从此和他们家断交了。”
韩正英脸色苍白。
赵之昂还真是没有听过这事,就看着沈湛,道:“真有此事。”
“微臣记性不好。”沈湛拱手回道:“去年的事,记不大清了。”
赵之昂目光就动了动,看向司三葆,司三葆就道:“奴婢……奴婢也是。”这事他可不能认,不然就认了定国公弹劾折子上的话了。
“行了。”赵之昂今天的目的不是问这件事,说了几句就算了,又重新看着韩江毅,吩咐杜公公道:“拟圣旨,江阴侯府门第不正,教女无方犯下弥天大祸,朕看在老侯爷的脸面上饶他们一命,可活罪难逃,即日起……”
“圣上!”韩正英忽然惊叫一声,她怕了,真的怕了,就在刚才她还认为赵之昂只是随口说一说的,可是现在连口谕都拟了,“圣上,臣女认罪,此事是臣女一人所为,和我江阴侯府,和我兄长没有关系。他们根本毫不知情。”
“圣上,圣上,臣女认罪,臣女认罪!”韩正英磕头,不对,不对,她做这些都是还债的,还了她欠江阴侯府欠韩江毅,欠韩老夫人的债的,如果爵位因为她被削了,那她就是韩氏的千古罪人了。
将来她就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她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不行,不行,韩正英膝行了几步,磕着头,“圣上,您罚臣女吧,臣女领罪,臣女年幼无知做下蠢事,您责罚臣女吧。”
“混账东西!”赵之昂怒道:“方才是死鸭子嘴硬的,现在听到朕要罚了,你就跳出来认罪,你当朕是三岁幼童,你说什么朕听什么不成。迟了!”
韩正英脸色一变,忽然抬头朝沈湛看去,她目光中露着期待,可是沈湛四平八稳坐着,眼风都没有扫过来。
她心头讥诮,他何时正眼看过你。
“哈!”崔掌事笑了一声,嘲讽的看着韩正英,“韩大小姐,黄泉路上我们还能做个伴了。”
韩正英摇摇欲坠,气急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她豁出去看着赵之昂,“圣上要罚就罚吧……您是圣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赵之昂蹙眉。
“赵二爷。”韩正英转头看着赵器讥诮的道:“您看看您自己,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你这辈子可读完过一本书?”
赵器大怒,指着她道:“贱货,你说谁?”
“呵!”韩正英看不起他,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我读了多少书,琴棋书画我每一样都胜过男子,你可知道我家为了培养我,花费了多少精力,你可知道我们家世世代代女子都是如此教养的。就莫说我兄长了,他便是现在去科举,他也定能得一个状元回来,你呢……你凭什么来说我的不是,高门府邸为什么娶妻要门当户对,因为她们知道,就算贵女娇可她能养好下一代人。要好生养,我看你就该娶一头猪回去,一头猪好生!”
“臭……”赵器还要再骂,赵义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要乱说话。”
韩正英哈哈大笑,转头看着司三葆,“司公公你满意了吗?你失了一个义子,就拿我们满府的人陪葬,赐婚……不急,等我见到了朱公公我会告诉他,让他摆好了茶水,好等你这个父亲。”
司三葆嘴角抖了抖,决定忍了。
“把她拿下去!”赵之昂不耐烦听一个小丫头胡言乱语,外头侍卫进来,韩正英猛然一推,道:“别碰我,你们谁都不准碰我。”
她说着爬起来,又噗通一声在韩江毅面前跪下来,看着他,苦笑着,“哥……哥我不想害你,我没有想到会这样。都是她,都是苏瑾那个贱人,哥,这辈子我欠你的。”
韩江毅抓住她的手,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再闹了,就算削了爵,可我们韩家还有百年的脸面,你要一起丢了吗。”
“脸面,我早就没有脸面了。”韩正英大笑一声,忽然一转身,冲着一边的柱子就撞了上去。
立在一边的赵义下意识的拉了一下,可韩正英的还是砰的一声撞了上去,随即人软软的滑到在地上,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倒在地上,看你这屋顶,苦笑……
原来死也这么难啊。
“正英。”韩江毅忙跑了过去,将韩正英抱在怀里,捂着她头上的缺口。
赵之昂也愣了一下,那边皇后已出声道:“作孽的东西,还不快将人带下去,弄脏了圣上的御书房!”
“是!”侍卫上来去拉,就在这时,门外吴悠拉着赵奕玉冲了进来,“等下!”
在场的人一怔,吴悠已经跪了下来,道:“圣上,悠儿有一事求圣上成全。”
赵之昂蹙眉,皇后惊讶过后已经怒道:“悠儿,你胡闹什么,快回去。”又看着赵奕玉,“芝兰,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劝着还带着她胡闹。”
赵奕玉向来和皇后关系不好,她冲着赵之昂福了福,道:“父皇,悠儿是性情中人,性子难得的纯良,还请父皇听她的请奏。”
吴悠进不了乾清宫,是赵奕玉带她来的。
“圣上。”吴悠找到了韩江毅,露出破釜沉舟的架势,“悠儿请圣上给臣女一道赐婚的圣旨,臣女和韩世子情投意合,愿意下嫁于他,和他结为夫妻。”
赵之昂气了个倒仰,指着吴悠看着皇后,“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又道:“朕可记得他们二人都有婚约在身,礼义廉耻呢。”
“悠儿!”皇后大喝道:“快给我闭嘴。”
吴悠摇头,“姑母,我不,我就喜欢韩子阳。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拉出去,拉出去。”皇后觉得脸面都丢尽了,上午裴公公刚被打,现在崔掌事又闹出这种事来,现在她的亲侄女没脑子的来求赐婚!
这是作的什么孽。
“吴姐姐。”韩正英奄奄一息的,道:“只有人落井下石,少有人雪中送炭,虽浅薄之交,可我敬重你。”
吴悠扫了他一眼,不待她说话,两个侍卫上来拖着她就走,她喊道:“圣上,皇后娘娘,求你们成全。”
“把她嘴堵上。”皇后怒道。
赵奕玉忽然出手,拉住了吴悠,道:“求不成,就再想办法!”视线就落在沈湛身上,忽然就松了吴悠的手,自己也跪了下来,正要开口沈湛忽然朝她随意扫了一眼。
这一眼除了杀意,没有其他。
一瞬间,她方才鼓作的勇气,泄了下去。
不行,还不到时候,惹怒了沈湛他说不定真的会对她下杀手。
再等等,她再做点努力,让他动了心,再来求赐婚。
“父皇,求您成全。”她话锋一改,不得不如此说。
赵之昂烦不甚烦,怒道:“将她们带下去。”侍卫顿了一下,二话不说去拉赵奕玉,赵奕玉挣扎了两下就没有再动,忽然韩正英撑着起来,喊道:“芝兰公主……是她!”
赵奕玉一怔,顺着她的手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司三葆身后暗影出的苏婉如,目光微微一变,立刻就明白了韩正英的意思。
是那个在沈湛马车里,在沈湛厨房里的女人!
她的感觉告诉她,韩正英就是这个意思。
韩正英冷笑一声,倒在韩江毅的怀里人事不知。
赵奕玉被拖了出去,视线紧紧锁着苏婉如……
苏婉如朝后缩了缩,暗暗瞪了一眼沈湛,没事就认识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招蜂引蝶,最后尽是她受无妄之灾。
明天就用刀划了他的脸,看还有没有女人看上他。
“圣旨给他。”赵之昂指了指韩江毅,“都滚,滚,滚!”
赵之昂一天脑子里都嗡嗡的响,拂袖起来,忽然想到韩正英最后的一个动作,脚步也停了停看了一眼苏婉如,这才发现这小绣娘生的很不错……
女人就是麻烦,赵之昂哼了一声,出了御书房。
众人起身恭送。
杜公公将圣旨递给韩江毅,道:“韩公子,出宫吧。”
“好!”韩江毅要将韩正英抱起来,杜公公拦住了他,道:“你能走,她不能走。”说着,一挥手,道:“带下去。”
侍卫上来,几个人拖着崔掌事,几个人拖着韩正英就出了门。
韩江毅始终没什么表情,和皇后以及众人拱了拱手,握着圣旨大步出了门。
苏婉如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定国公三父子一看没他们的事了也跟着走了,皇后移驾边走边道:“他二叔,可是要去坤宁宫?”
“是!”定国公不喜欢皇后,就是面子上的事,皇后道:“我正也要去给母后请安,顺路吧。”
定国公就道:“不去看看你侄女?”
皇后心里的火就拱了上来,再忍不住,拂袖就走了。
定国公摸了摸鼻子,带着三个儿子走了。
沈湛亦起身,抚了抚袍子,大步出了门,赵衍紧随其后……一会儿功夫,御书房里就安静下来。
“走吧。”司三葆擦了擦汗,“小丫头,先跟我回去,杂家有话问你。”
苏婉如撇了撇嘴,道:“司公公,来日方长,您过两天再问行不行,我今天很累。”
“牙尖嘴利。”司三葆瞪了她一眼,苏婉如和他一起出门,低声问道:“公公,韩大小姐和崔掌事会被关哪里去?”
司三葆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刑部大牢,不然你当能进宗人府?”
苏婉如哦了一声,没再问。
“你不要以为你今天立功,杂家欠你人情。”司三葆冷声道:“你少得意,这脑袋还别在裤腰带上,只要龙袍在一天,你的脑袋随时搬家。”
苏婉如就笑了笑,道:“公公当然欠我人情了,圣上对赵二爷多疼爱,要是知道了您……”她还没说完,司三葆就捂住了她的嘴,“什么地方也敢口无遮拦。”
苏婉如把他手拉下来,冲着他笑道:“公公,现在锦绣坊没了崔掌事,您办事是不是更容易了。”
“嘿!”司三葆今天确实高兴,江阴侯府没了,朱公公的大仇总算是报了,“你居然还有胆子惦记锦绣坊。”
苏婉如就道:“锦绣坊可是裴公公的钱袋子,您打了他的钱袋子,这多痛快。”又道:“您把锦绣坊给我,我能让它成您的钱袋子。”
司三葆眼睛一亮,他还真信苏婉如有这本事能把锦绣坊打理的更好。
“那你宝应绣坊不要了?”司三葆问道。
苏婉如就回道:“宝应绣坊当然要。不过,以后应天没有锦绣坊了,您这钱袋子岂不是更彻底了。”
司三葆朝她竖个大拇指,点头道:“小丫头,心够狠。”又道:“这事不好办,杂家得好好想想。”
苏婉如恭维道:“您出手,一定成。”
“去,自己回去。”司三葆不想看到她,这丫头太精了,他和她说话都要动动脑子,“杂家走了。”
说着,就坐了轿子走了。
苏婉如忙追着上去,“公公,还有三娘和青红,您快派人去找。”她刚才就想问崔掌事和韩正英,可是当着赵之昂的面她不能问。
“杂家不是在找了吗。”司三葆道:“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苏婉如恨不得把他轿子掀了,“你能不能带我去刑部大牢,我要去问崔掌事。”
“你去刑部大牢?”司三葆顿了顿,道:“行,杂家安排一下,今天天黑前如果找不到人,就带你去刑部。”
说着就走了。
苏婉如气的骂了一句,可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祈祷刘三娘和青红只是被人关在哪里,并没有事。
她走着,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不远处停了两辆马车,沈湛不在但是卢成在驾车,而另外一辆旁边则是立着查荣生。
她眼睛一亮走了过去,卢成正要说话,查荣生已经道:“苏姑娘,王爷将车留给你用,奴婢送你回去吧。”
“姑娘。”卢成道:“爷说你敢去别处,他会弄死你。”
苏婉如被呛住,冲着查荣生笑了笑,麻溜的上了卢成的车,卢成昂着下巴就驾车走了。
查荣生嘴角抖了抖,喃喃的道:“难道苏姑娘是吃硬不吃软的主?这么说,我们王爷对她太客气了?”
他看着走远的马车,叹了口气。
“卢成。”苏婉如探出个头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卢成摇头,道:“姑娘,爷说不准备您去别的地方。”
“那你是陪还是不陪呢。”苏婉如冷冷的道。
卢成点头,“陪!”
两人转道就去了刑部,没从正门进去,而是敲了角门,也没有找刑部的官员打招呼,卢成寻个了兄弟领着他们去了牢里,“人刚送来,一个撞破了头,一个被打了板子,可上头没发话我们不敢喊大夫,人怕是还没有醒。”
“你们快点。”衙役回道:“就怕一会儿会来人,撞上就不好了。”
卢成点了点头,回头护着苏婉如下了几节台阶,苏婉如四周打量着,她还是第一次到牢里来,和她想象中的查不多,湿冷中夹杂中难闻的气味,走过五六个关着女犯的栅栏门,苏婉如就看到了躺在土墩子上的崔掌事和韩正英。
“起来!”衙役吆喝了一声,“有人来看你们。”
崔掌事动不了,只有韩正英撑着坐了起来,昏昏暗暗中她看清了苏婉如的脸,顿时脸色一变,冷笑道:“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
“你死不死和我没关系。实际上我们一直都没什么关系。”苏婉如道:“三娘和青红是不是你派人掳走的,她们人呢。”
韩正英看到了卢成,她顿时哈哈大笑,笑着捂着肚子,又忽然停了下来,冷声道:“你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发发善心告诉你。”
“韩大小姐。”苏婉如道:“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个兄长在外面。”
韩正英噗嗤又笑着,“你在威胁我?可惜,我无力管他生死,你有本事你就去好了。”又道:“不过,你的两个朋友的生死,我去能管的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她和韩正英正好调换了位置,她笑着摇头,道:“算了,当我没来找你。”说着,转身就走。
“苏瑾!”韩正英忽然起来,走了几步站在栅栏边,“宫里的事会失败,是不是因为你?”
苏婉如回头扫了她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着就走了。
韩正英气的扶着栅栏,身后崔掌事就嘲讽的道:“一个侯门的小姐,一个堂堂锦绣坊的掌事,居然斗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懂什么。”韩正英道:“她背后不但有宁王相助,还有镇南侯护着,你我不是斗不过她,而是斗不过他身后的人。”
崔掌事听着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摇头,“那也是她的本事,你我都不如!”
“闭嘴。”韩正英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就算进了镇南侯府的门,也不过是妾。呵呵,我看她现在脸镇南侯府里的妾都轮不到他。”
赵奕玉可是公主,她倒要看看她苏瑾有多大的本事,能和公主斗。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和公主说那句话。”崔掌事道:“行吧,希望你能活着等着那天。”
韩正英忽然顿了顿,抬头看看四面的牢房,又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情况,浑身像是被人抽尽了力气,软软的坐在了地上……
“韩大小姐。”有个衙役丢了包东西进来,“有人给你的。”
说着,衙役就走了,韩正英沉默的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白色的粉,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呵!”韩正英笑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着,摇着头道:“是啊,我是该死!我是江阴侯府的罪人,千古罪人。”
她说着,昂头将粉末倒进嘴里,闭目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崔掌事惊骇的看着她,韩正英睁开眼,讥讽的道:“我要先走一步了。”
崔掌事正想说话,就看韩正英嘴角流出血来,她捂着肚子挣扎着倒在地上,喊着道:“祖母……祖母……我错了,我该听您的话,我该听您话的……”
她呻吟着,好一会儿噙着苦笑瞪着眼睛,便了没有呼吸。
“韩大小姐。”崔掌事强撑着下来,摸了摸韩正英的鼻息,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刑部门口,韩江毅背着包袱静静立着,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转身离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无喜无悲,常随跟在她后面,低声道:“世子爷,我们去哪里?”
“回去。”他说着,道:“我们家在应天,哪里也不去!”
常随应是回头看了一眼刑部衙门,抹了眼泪……
苏婉如押着卢成,“帮我找人去,现在就出城!”她顿了顿又道:“你们爷下面的人手呢。”
“姑娘。”卢成道:“你先去见爷,爷有话和你说。”
苏婉如想了想,如果司三葆找不到,她能求的就只有沈湛了,想了想就点头道:“好,先去见你们爷!”
卢成驾车去了镇南侯府,在如意门口停了下来,青柳放了脚蹬,行了礼打了帘子,道:“姑娘,爷在暖阁里等您。”
“嗯。”苏婉如下车径直去了内院,掀开暖阁的帘子,就看到沈湛绷着个脸坐在炕上,炕几摆着一堆的信,他翻着,好像不知道她进了门一样,低头做事不搭理她。
“沈湛。”苏婉如上前去,道:“你帮我找找三娘和青红好不好,司三葆做事慢吞吞的,我怕找到天黑他也找不到人。”
她一点都不信司三葆。
沈湛一眼都没投给她,接着做事。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苏婉如抢了他的笔,瞪着他,语气倒是很软,“三娘和青红从昨天下午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你帮我找找行不行。”
“这次怎么来找我帮忙的。”沈湛抱臂看着她,“以前都躲躲藏藏的,现在就让我管你的事了?”
苏婉如被他噎了一下,砸了砸嘴,道:“我……我这不是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吗。”
沈湛讥讽道:“能独闯人宅子里,能拔了匕首杀人,能独进皇宫全身而退,还弄倒了裴公公和崔掌事,韩大小姐也不能幸免,你的本事世人也没谁能及你一二。”
“你什么意思。”苏婉如也沉了脸,沈湛就拍了桌子,道:“你说,我什么意思。”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你要不帮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沈湛头顶突突的跳,她一个人去见吴悠,那院子里关着十几个婆子。一个人跟着司三葆去宫里,站在悬崖峭壁弄不好就粉身碎骨,而这些他都是从别处知道的。
派人跟着她不肯,让她什么事来和他商量,她避他如蛇蝎。
他担心的一夜没睡。
裘戎说的对,藏着掖着的,弄不好那天她就把命丢在这里了。
而他很有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你给我站住!”他不想还有下次,她遇到危险而他只能袖手旁观:“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哪里都不准走。”
苏婉如回头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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