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笙每一个字都不轻不重地戳在了男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陆怀渊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呼吸,甚至,一刀劈开了他的胸膛,把心里的血都挤得干干净净。
他喉结滚动了下,眼眸里浓稠的暗色挥散不去,“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她要的东西少,不是因为她不想要,而是因为她不敢。”
傅靖笙道:“一个连父母的爱都没有的人,你指望她亲口告诉你她想要什么?”
不可能的。
然而男人瞳孔一缩。
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陵园和医院里。
她确实亲口、坦白地告诉他,她想要陆远菱血债血偿。
那大概是唐夜第一次开口和他索要什么。
而他给她的答复是——“是我家人伤了你的赫克托,这一枪我来还你。”
是成长的路上有了太多类似这样的、被拒绝的失望,所以她才渐渐学会了不再和任何人索要什么。
父母不回来看她,那就不看吧。
他没时间陪她,那就不陪吧。
陆怀渊回想这些年来发生的种种,才发现,其实,唐夜比庄清时更像一个所谓的“天煞孤星”。
她好像没拥有过什么,一辈子都在不停地失去。
所以失去到了最后,她乖了,她怕了。
谁能想到榕城这位嚣张跋扈上房揭瓦的唐家大小姐,其实是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呢?
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一副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假象。
她没什么可在意的,她不敢计较,她怕稍稍闹起脾气来,手里捧着的东西就碎掉了。
傅靖笙看到男人脸上几度变化的神色,最后低声说了句:“她信命,你知道吗?”
信命。
陆怀渊的眸光莫名闪了闪。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遇不测,她很容易潜移默化把这种罪过加在自己身上。”傅靖笙道,“她对周围人的责任感比你想象中要重很多,陆怀渊,她有她自己保护自己和周围人的方式,如果你不能保护她,至少你也不要成为她的负担。”
说完,她俯身拎起沙发上的背包,一步步往外走去。
外面飘着淡淡的小雪,江一言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门口。
见她开门,车里的男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匆匆而来,脸上虽然没什么神色,可眼里的情绪却深浓到化不开,“拿着。”
他把伞递给傅靖笙。
傅靖笙乖乖接了。
男人伸手到她的膝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背,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温淡的脸上覆着严肃之色,“雪天地上滑,别摔了。”
二楼的落地窗内,唐夜望着雪地里的两个人,男人偶尔低头和女人说着什么,女人表面上疲于应付,眼角眉梢却透出一股对旁人未曾有过的娇憨。
摸了摸空洞的心口,他竟然觉得有些羡慕。
陆怀渊回到屋里的时候就看到女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披着一件简单的羊毛衫,盯着外面夜色下纷扬的雪花出神。
她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这都是曾经的唐夜根本不会做的事。
不知怎么就莫名想起了方才傅靖笙的那番话。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遇不测,她很容易潜移默化把这种罪过加在自己身上。
大掌无声紧攥,男人走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了她,低低问道:“不是困了吗?怎么不睡觉,站在这里看什么?”
唐夜回过头,看到他俊朗沉静的脸庞,微微一笑,“听到外面有车响,醒了,所以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嗯。”男人把她拉到床边坐下,“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
唐夜随口报了两个菜名,男人眉头也不皱,低头在她唇上用力啄了下,温声道:“好,等我半个小时。”
就在他要拉开房门出去时,唐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怀渊。”
男人停下脚步,眉目间铺满难得的虔诚与耐心,那是一种能把人心化掉的温度,让唐夜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心跳就漏了一拍。
从前她也知道他在意她,但是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很少把他的在意这般平铺直叙地写在脸上。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她咬了下唇,看着他,“什么时候走?”
陆怀渊眉目平静,回答:“这两天就走,看东庭那边怎么安排。”
他毕竟只是个“技术支援”,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爷爷对这个案子很是关切,真正发号施令的还是国际刑警和“雷霆”的长官厉少将,陆怀渊在行程上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唐夜“哦”了一声。
男人似笑非笑地勾唇,瞧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问道:“舍不得我离开?”
唐夜坐在床上,懒洋洋地靠着靠垫,“如果我说是,你就不走了吗?”
男人拉过她,比方才更加用力深入地吻住她,直到两个人的呼吸纠缠错乱,他才离开她,以指肚摩挲着女人绯红的唇瓣,“我尽量早点回来。”
所以,还是要走的。
唐夜点点头,表面的乖巧又温顺下,其实是早就料到的漠然无所谓,“好的,你一路小心。”
陆怀渊感受到了她情绪深处的复杂,想起傅靖笙说,她就是因为从没得到过想要的,所以要的越来越少。就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在被拒绝,所以根本学不会怎么撒娇闹脾气耍无赖。
就像现在,她明明不希望他去,可是也能笑着对他说,好的,你一路小心。
人能活得像她这么卑微且冷漠,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非要不可的?
陆怀渊正想着,见女人眉目间挂着寡淡的轻笑,宛如窗外栖在松枝上的雪花,凉凉的,“你还不去做饭吗?我很饿。”
男人眸光深了几寸,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这就去。”
出了门,宋井正候在那里,见到他便压低了嗓音:“陆总,该换药了。”
男人面无表情,“再等等,等她睡下。”
宋井苦着脸,“陆老将军特意叮嘱过,您身上的伤不能拖,”
待陆怀渊出了门,唐夜才屈指按住了眉心,脸上所有的笑容都逐渐烟消云散。
她打开了家里许久不开的电脑。
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前几天从厉东庭手中拿来的资料。
本来她在厉东庭面前演了一场戏,他便已经把这东西交给她来查证了,谁想到墓园里发生了那些意外。
厉东庭估计是看她最近自顾不暇,所以也没再找她催过资料的事。
她这里左右一耽搁,霍无舟和容鸢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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