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前边陡然间一声巨响。
却是救火官兵用光了水源,调集来王恭厂原本备存的水桶,从中取水,想要继续扑灭火势。
不承想,官兵们提着水桶,将水泼到火上,火不仅没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噌”地一下窜起老高。
官兵们吓得扔下水桶,转身就跑,就是这样,许多人还是被突然燎起的大火烧掉了眉毛,额上光秃秃的一片。
“闪开!”
“老吴,闪开!”一名官兵大声喊着。
老吴站在马车边上,正卖力的装水协助灭火。
谁也没想到,众官兵扔了水桶,火势居然顺着地上的水迹一路反烧过来,引到了装着水桶的马车上,轰的一声炸开。
一下子,救火的官兵死伤惨重,哀嚎一片。
那个老吴,双脚都被直接炸飞,整个人躺在地上,身下血迹斑斑,眼看着便是活不成了。
余的官兵,也都没有好到哪儿去。
有些人被炸成了轻度耳鸣,有些人浑身都沾满了王恭厂取出的那些怪水,在地上惨嚎着翻滚,最终还是被活活烧焦。
薛凤翔活到这么大年岁,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烧死的。
他后撤了几步,一下子便呕出来。
李养正毕竟是经常去刑部大狱的人,虽说频频蹙眉,但是神情还算稳定,站定在原地,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陈嵘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目瞪口呆,连忙上前指挥局面。
不想,马车接二连三的爆炸,引得拉车马匹受惊,撒开蹄子乱跑,一匹马就这么直直的撞在了陈嵘身上。
毕竟是血肉之躯,陈嵘直接撞倒在火中,这么在地上一扑腾,盔甲上也沾满了那种怪水。
李养正看着指挥救火,反而死在火中的陈嵘,面色微微动容,转身道:“走吧,这里还不安全。”
“我们回去,向陛下禀明陈将军的忠贞。”
薛凤翔道:“不继续查了?”
李养正先是安排了救火的官兵秩序撤退,处理好伤员,才冲他说道:“一来眼下王恭厂情势未定,还不安全。”
“二来,我们查案,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
南海子行宫。
朱由校的怀里抱了一只蓝猫,一手在猫的身上轻轻抚着,靠在座椅上,出神的望着宫外。
世人皆知,天启皇帝自幼便喜家禽,尤甚好猫,继位之初,便在大内添设猫房,还有专用的宫人负责照料。
而王朝辅常在皇帝身边,数年如一日,自然知道,这位爷每每心情异常烦躁时,就会在怀里抱着一团蓝猫。
上次天启皇帝这样的时候,还是一年多以前了。
他站在旁侧,看着行宫之中,也是叹了口气。
兵部官员正在念诵朝鲜塘报,只是这一声声的捷报传闻,似乎也并不能让皇帝的表情转好。
兵部官员走出来,户部的官员随后进去,前者向王朝辅叹气说道:
“陛下满心想着王恭厂灾变之事,竟连朝鲜的塘报也听不进去了,本朝日益转好,可是这天爷,却并不打算罢手啊。”
王朝辅朝这兵部郎中微微一笑,说道:
“天塌下来,自有皇爷顶着。”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管照顾好爷的日常起居,你们这些个做臣子的,做好分内之事,不给爷添乱,便就行了。”
那郎中点头,转身离去。
兵部、户部,吏部官员一一进去,离开,直到听见一些话,朱由校才是停下了手中动作,默默抬起头。
“你说什么?”
“陛下,京军卫戍游击将军陈嵘,在王恭厂救火时马匹受惊,被撞进火场,烧死了…!”
“恳请陛下木凤传书,就地勘著,忧恤陈将军及亡于救火的将士家属。”
礼部官员拜在地上,泣不成声。
朱由校脑海中一下子浮起一道面容,这个陈嵘,在西南一战时,还只是个千总,为自己牵过马缰。
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死在了这场该死的天灾!
“勘著什么?还有什么好勘著的?勘著陈嵘是不是假死吗?你们这些繁文缛节,什么时候能学会察言观色再往出提!”
朱由校的眼眶红红的,心中十分悲痛,情绪少见的有些暴躁。
礼部官员闻讯,连忙伏跪在地,浑身发抖。
说完这句话,朱由校随即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情绪,下一句开口仍显得冷静,淡淡说道:
“加封陈嵘为昭毅将军,荫一子为大宁都司佥事,赐谥忠献。”
“遵旨。”
“下去吧。”
......
当晚,薛凤翔和李养正来到刑部大牢,找了个偏僻的牢房,准备商议大事,也就是这次的王恭厂灾变一案。
薛凤翔抽空回府沐浴,又换了一身清爽的官府,此刻坐在牢里,环视周围石墙,道:
“这里先前住着谁?”
“繆昌期,东林党的人,由东厂移交我刑部,不过半月前已经处死了。”李养正不以为意,随口回了一句,道:
“薛部堂请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将一桶水摆在了桌上。
薛凤翔毕竟是当朝的六部公卿,见多识广,这桶子一摆上来,他马上问道一股子刺鼻的气温,低头一看,顿觉霹雳。
“这就是白天守城官兵提着灭火的水?怎么有一股子石漆水漂在上面?这种水怎么能用来灭火?”
“救火的兵士该是没有细看,这才有今日之祸!”
李养正见薛凤翔也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冷笑一声,“王恭厂存放的火药虽多,却也根本不会引起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
“石漆水,这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混到王恭厂里,何况,还是混到了用于灭火的木桶中。”
“看来你先前想的不错,此事蹊跷甚多,有一点可以确信,是有人故意放火,引燃王恭厂!”
薛凤翔猜对了,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喃喃道:
“那会是谁呢?白天见到的那个厂监孙明吉?他去厂房,会不会就是为了安置石漆水?”
“不会。”李养正说道:“孙明吉为什么去的厂房,在扒开废墟前,都是不知道的,但我看,他该是知道了什么。”
“我觉得,要么是建奴的细作,要么,就是有什么手眼通天之人,一早策划王恭厂之灾。”
“这事愈发的离奇了…”薛凤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本就不是查案的料,这次若非是工部被牵扯进来,他也根本不会趟一泡这么深的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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