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人愣在当场。
云莞并不想多说,“所以,孔夫人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也不可能答应,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此事,原本便是孔大人的问题,十五年来,我家不追究此事,却并不意味着,永远不追究。”
孔夫人心中慌乱非常。
她常年在府中相夫教子,也不太懂得外面的事情,今日来云家,只是因为听说了云莞好云玉娘母女一早便去了大理寺。
她一直让人留意消息,得知两人从大理寺出来,而坊间读书人也传遍了一些话儿,心中便非常慌乱,坐也坐不住了,便立刻往云宅来。
“可是……”
孔夫人怔怔道:“可是……当年的事情,云姑娘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啊。”
云莞面上带笑,眼里却是一片冷意:“我是无切实的证据,但我阿爹是受害人,没有人比他更知晓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当然,若是我有切实的证据,便不会等到今日再来追究这件事情,让孔大人在朝逍遥快活这么多年,祸害了许久读书人。”
孔夫人身子颤了颤,云莞却紧紧地盯着孔夫人道:“我原本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感谢夫人今日上门,让我更加确定了当年的事情,确实另有隐情,且夫人是知情者之一。”
否则,为何朝廷尚未审理此事,只是云莞母女去了一趟大理寺,孔夫人便这般着急了。
是因为她知晓,当年云承德的事情,确实与孔言方相关,且关系非常大,一旦真的牵扯进来,孔家要承担的后果,绝对要比如今的严重许多。
孔夫人听罢,一瞬间变得脸色苍白。
云莞道:“孔夫人,我说得对么?”
“我……”孔夫人声音艰涩,看着云莞。
云莞身上并无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非常和气地看着孔夫人,有一股超越了年龄的通透,那双清亮的杏眸,似乎能一下子便将人看清。
孔夫人嘴唇动了动:“我什么也不知道。”
“是么?”云莞并不在意:“我不管夫人知不知道,但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承担起责任,这是东澜的律法对每个人的要求,且不说,我云家是受害者一方,更没有道理让我们不追究这件事。”
孔夫人原本便是因为担心过甚才来找上云家,到了此时,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云莞看着她怔怔然,眼里几分绝望的神色,轻声道:“夫人是为了孔公子的未来着想,不想彻底毁掉儿子的未来,我倒是觉得,您与其来我家让我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不如想办法,为孔公子留一条后路,争取一些机会。”
孔夫人忽然变得满身警惕:“云姑娘何意?”
云莞笑了笑:“夫人知道我什么意思。”
说罢,云莞便不再多说了,让管事过来送客。
待孔夫人离开之后,云玉娘心中依旧气难消。
“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云玉娘道:“她的家是家,我们家便不是家了么,凭什么要让我们受尽委屈,若不是早些年没有实际证据,我早早便上京来告了,何必等到现在,哦,我们家隐忍这么些年,倒成了我们的罪过了?”
云玉娘越想越气,若不是方才云莞在,她当真是要将孔夫人轰出去的。
云莞担心她气坏了身子,抚着云玉娘的后背道:“阿娘莫要生气,她说她的,我们不听进去便是了。”
“阿莞,若不是你方才回来了,阿娘真是忍不住要骂人。”
“好了好了,阿娘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便不值当了。”云莞无奈安抚道。
云玉娘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气了,但她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人:“咱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呢,只不过今日早晨去大理寺报案了罢了,连朝中都尚未决定如何审理案子,甚至也无人肯定地说你阿爹的事情与孔言方相关,这孔夫人怎的这样直接找上门了,这不知坐实了你阿爹的事情当真与孔言方相关么?”
云莞扯唇笑了笑道:“大约是关心则乱,心急则忙。”
“阿莞,这孔夫人既然是孔言方之妻,可能知晓不少事情啊。”
云莞自然也想到了且也一眼看穿了孔夫人的个性:“看着是知道不少孔言方之事情的人,倒让我感到些意外。”
只有真正知晓了事情的真相的人,才明白,一旦真相揭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果。
孔夫人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般着急。
她别无所求,所求无非是儿子的未来罢了——这是一个时下,以夫为天,却又将儿子的未来看得比任何东西,甚至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的母亲。
孔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孔府内部,如今已是一团乱,虽然孔夫人安抚过人心,但隐藏在一片宁静之下的府门,却已经随着孔言方的入狱而人心惶惶。
只有不足十五岁的孔公子,只知道生闷气,并因为此事与曾经让他难堪过的云莞相关而感到非常愤怒。
平日里他与刑部尚书朱大人家的公子朱成贤的关系最好,今日一早便去找朱公子了,他想着借朱大人的关系,却见一见父亲。
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少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犯了错误,只坚定地认为,这是云莞和曾御史为了私仇想要置孔府于死地的阴谋,心里不知将云莞和曾御史骂了多少遍。
可惜,他去了朱府,连朱公子人的面都没有见上,至于朱大人,虽然笑眯眯地迎接他,但出口的话都是些空话,诸如若是被冤枉了,陛下一定会还一个公道之类的话,甚至还暗中套了不少孔公子的话,问及孔言方的一些旧事。
可惜,孔公子并不知道父亲的事情,甚至听不出朱大人在套话,最后竟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朱府,坚信只要有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世伯在,父亲一定不会出事。
却不知,他离开朱大人府上之人,前一刻还对他慈祥的长辈,转脸便是冷脸。
*
另一边,刑部的大牢之中。
因孔言方本就是刑部侍郎,刑部的人,基本都是他的人,因此,他被关押进刑部的大牢,对于刑部的狱卒而言,也着实是一件不太好处理的事情。
但孔言方着实没有在刑部受什么苦,住的人单人的牢房,所吃所用,也是最好的,甚至不是犯人会吃的饭菜。
初时被曾御史控告的恐慌过去了,他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因着手中也掌握了曾御史不少东西,加上他与刑部尚书朱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人,心中虽依旧担忧,却觉得并非到了绝路的地步。
狱卒看着他用完了膳,安慰道:“大人放心吧,带事情调查清楚了,必定能换您一个公道,劳您在这地方委屈几日,小的必定给你做最好的安排。”
孔言方笑了笑,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潇洒的不在意:“本官日日在刑部当值,偶尔在这里居住一两日也没什么,不碍事。”
“大人好气度。”那狱卒笑着夸赞了几句,拍完了孔言方的马屁之后,手手脚利落的离开。
孔言方重新做好,待要细想接下来该如何做,便听到了牢房外传来一声声脚步声。
他抬眼看过去,便见来人便是刑部尚书朱大人。
“朱兄,你可算来了!”
朱大人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对身后的狱卒道:“都出去吧,本官有些话,想与孔大人说说。”
他吩咐完,身后的狱卒们便纷纷离开,转眼间,偌大的牢房里,便只剩下孔言方和朱大人两人。
孔言方方才还能维持镇定,此时见到朱大人,不免有些着急:“朱兄,外边如何了?”
朱大人道:“几日早晨,云莞母女已去大理寺报案,午时之后,陛下宣召大理寺卿入宫觐见。”
孔言方眉头紧锁,低声道:“朱兄可要帮我!”
朱大人微微一笑,如往常与孔言方说话的时候那般和气,只是,他之中站在牢房之外,不进去,也不开门,隔着一条条栅栏,看着孔言方道:“孔大人,你做事如此不谨慎,让王爷如何是好?”
孔言方闻言,先是微微愣住,而后脸色一变:“朱兄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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