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睡了一夜起来,林剑是被冻醒的,热河不愧是是避暑圣地,夏天凉不凉快不清楚,冬天是真的冷!
今天邓勇没陪着,本来人家想请假全程作陪的,但被林剑婉拒了,不想太麻烦人。
林剑和赵亮准备去古玩城那边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准备来一招投石问路,放个诱饵出去,还不信潘福生不上钩。
正好古玩街就在避暑山庄旁边,从小到大还真没来过,说起来都没人信,这还是他第一次到热河。
因为地处于内容古高原与北平原的过渡带,四季分明,冬天虽然寒冷,但夏季凉爽宜人,基本没有炎热天气,当然那是指以前,现在全球气候变暖,除了两极,就找不到一个凉快的地方,别说,两极的冰都热化了。
不过几百年前,热河还是一处避暑宝地,否则康熙和乾隆也不会陆续投入巨资修建这么一个大型的皇家园林,当然这钱可没有白费,这俩皇帝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避暑山庄度过。
也因此,在热河这个地方,居住着很多清皇族遗存下来的八旗子弟,保留着过去八旗子弟的一些生活习惯。
过去这些八旗顽主有多热衷于文玩、玉器,现在的热河人就有多爱。
避暑山庄最大的特色是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大小建筑有120多组,其中康熙以四字组成36景,乾隆以三字组成36景,这就是山庄著名的72景。
避暑山庄除了避暑之用,还用来接见塞外的王公大臣,过去流传着一种说法,在清代天花是一种令人谈虎色变的疾病,京城夏季气温高,天花极易流行,常夺去许多人的生命。
豫亲王多铎、顺治皇帝就曾先后被天花夺取性命,清皇室和蒙古王公对天花十分惧怕。
所以避暑山庄之于清皇室,首先是避痘,其次才是避暑。
当然这个说法没什么切实依据,当个乐呵听就是了。
游玩不是重点,再说大冬天的,园林里没什么可看的,大概的逛了逛寺庙,看了看结冰的塞湖,避暑山庄算是逛完了。
从避暑山庄出来直奔旁边的古玩街,比起潘家园,这边的规模要小不少,但热度却不差,眼看着要到寒冬腊月了,这边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闲逛的主要以退休大爷为主,也有不少中年人加入其中,年轻人很少见,林剑和赵亮进入其中就显得有几分另类,不过也没人上来搭茬就是了,顶多好奇的看两眼。
街口那几家店都是最普通的古玩店,店内货品十有八九是假的,不不,可能都是假的。
一连逛了几家,林剑没找到想要的,跟赵亮说,“运气不好啊,一家做仿画的都没有~”
赵亮也跟着点头,“不至于吧?这么长一条古玩街,不可能没有专门干仿画的~”
顿了下,低声道,“要不找人打听一下?”
林剑觉得这么瞎逛不是办法,便让赵亮去找人了,这么多大爷,总有内行人吧?
正巧一大爷路过,赵亮一把拦住陪着笑脸说,“大爷大爷,受累跟您打听个事儿~”
大爷瞥了两人一眼,“说吧~”
“我们哥俩是外地来的,听说这边有家作仿画的店,仿出的画水平很高,麻烦您给指个路?”这就是说话的技巧。
大爷闻言想了想,“你说的是松竹斋吧?离这不远,瞧见没,往前走50米就能看见。”
赵亮笑着让了根烟过去,又打听了点基本情况,这才放大爷离开。
“怎么样?”林剑问~
“那大爷说松竹斋出手的高仿字画水平很高,他们认第二,这条街没人敢认第一~”
林剑表情玩味,“嚯~名头还挺响亮,不错,就它了,走着~”
前文也说过,如今这个年头,仿画早就不是稀奇的事儿了,准确的说,自古以来仿画都大行其道,不仅华夏专属,国外更是火爆。
法国一家专门收藏已故画家作品的博物馆就曾公开宣布:其收藏的数百幅作品中,超过半数都是伪作,并且博物馆已经为这些伪作花费了数百万元。
所以说作仿画的不稀奇,收藏界人士“打眼”更不奇怪,而且这事儿还真不分专业业余,更不分国界。
而且真要追溯起来,伪造艺术品恐怕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韩非子》就记载了一桩造假的公案:“秦昭王令工施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凡,昭王生生伪造了个假古迹。
到了汉朝,真正意义上造假的“祖师爷”出现了,这人名叫新垣平,是赵地的一名方士,他连续向皇帝献上玉杯和周鼎,把汉文帝忽悠得晕头转向。
不过他碰上了爱较真的死脑壳、人称“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的大法官张释之,终究还是被揭穿了谎话,诛灭了三族。
别看这时候造假的代价之大,一般人难以承受,可风险和利益永远是成正比的,在如此之高的利益面前,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在明朝以前,造假不过是个别行为,直到明代才开始昌盛,并发展出了体系、产业链,之后在民国时期达到了顶峰。
最为知名的,莫过于张大千,前文也说过,叶浅予说他,“穷追古人之迹,穷通古人之法,最后达到穷探古人之心。”
而这种层次的造假,模仿揣摩出了作者的心意,运用纯熟的笔法,造出来的伪作几乎可以乱真,就不能单纯的用造假来看待,已经颇有几分“艺术”色彩了。
其实,与张大千同时代还有不少“造假”高手,成功欺骗了顶尖鉴定家的也不乏其人。
比如汤安,字临泽,长水人,善篆刻、工书画,还曾经在一家报社担任过副主笔,但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仿造古玩字画的功夫。
汤安的金石书画学自篆刻大家胡菊邻,又跟诗词大家潘飞声学过古诗文辞,他能触类旁通,又能潜下心来,认真研究复制宋元书画,仿制古陶瓷、铜器、碑帖、竹刻、印章等,前后长达三十多年。
汤安自己擅长篆刻,有一年,润州某大户人家因故要当卖家产,汤安借此机会购进了一批积古的犀牛角料,制成了一批“明代印章”,设法卖给了金石收藏家葛昌楹。
据亲眼见过这批印章的篆刻家陈巨来说,这批伪造的印章包括了文水道人、祝枝山、唐伯虎、沈石田等名人印章,印章“其底之深之平,叹为观止。而虫蛀、裂纹尤为逼真,印底所存旧迹朱泥,虽以水泡数日亦不脱也”。
用水泡观察以油泥是否脱落是当时重要的鉴别手段,由此可见汤临泽造假功底之深。
葛昌楹一见之下大为倾心,花费巨资购入了汤安的“家传之宝”,什么苏轼米芾黄庭坚赵孟无所不有,葛昌楹还把这批印章带到了上海,出版印谱,并请金石泰斗吴昌硕用篆书在扉页题词。
等到事情败露之后,葛昌楹还为此大病了一场,吴昌硕拍案大骂:“汤安这小子居然都骗到我头上了!”
不仅仅是葛昌楹,另一位收藏家龚心钊也被骗得不轻,他所辑录的《瞻麓斋古印谱》中,有女道士鱼玄机三字白文印及文天祥牙章,其实也是汤安伪造,以两百块大洋的价格卖出的。
当时的书画大家、鉴定家吴湖帆也对他造假的功夫感到不可思议,汤安曾登门拜访吴湖帆,明说要借一把陈鸣远的紫砂壶仿制。
过了四个月,汤安还回了旧壶,也带来了自己的仿制作品。
吴湖帆一看便瞧出了几处破绽,因此也不以为意。
哪知几天后汤安再次登门,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把紫砂茶壶,请求与吴湖帆的珍藏进行对比,看看哪里仿制得不好。结果两把茶壶竟然分厘毫丝不差。吴湖帆给了汤临泽八字评语:作伪至此,叹为观止。
后来,解放以后,汤安被聘为魔都文史馆馆员,一次,魔都举办了珍品紫砂壶展览会,共展示12把搜集而来的紫砂壶珍品。
主办方邀请汤安去参观品评,汤安直言:这其中有8把壶都是我仿制的,这让主持该活动的文物鉴定大家徐森玉吃惊不已。
造假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艺术”了。
黄苗子评论张大千的话,套用在汤安身上也同样适用,“从华夏文人雅士的角度来说,伪造古画得钱,似乎是不值得称道的品德行为,但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在复杂的近代社会中,为了艺术的追求,拐着弯走这样崎岖的世路,我想这是可悲悯而不可以随意谴责的。
一件艺术品,首先要看它的艺术造诣和艺术效果,伪造一幅石涛而直逼石涛,我看这种伪造就可以不朽。”
所以说,仿画并不算太大的罪过,你要是真能仿成艺术,同样能被人尊敬,只不过潘福生这人太不地道,为人所不齿,这才招致林剑他们的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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