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了口气,很快又道,“无妨,河伯已经答应借我一缕神力。不知少司命肯不肯借?”
少司命点了点头,颇为认真道,“借是可以,不过我和师父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你要借东西,又拿什么来和我们换呢?”
“不知二位要什么,”陈月歆笃定道,“只要力所能及,双手奉上。”
她上下打量了陈月歆一阵,手里的玉如意闪过一丝光辉,“或许朱雀大神身上,还不止一个弱点。”
“若有一日你能让我明白,神性和人性为何能共存,我就把一缕神力借给你,”她转了话锋,讨要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随后又道,“不过我的师父比我挑剔很多,他想要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
“有机会的话,朱雀大神去亲口问他吧。”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一走,空间里少了一些生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月歆问道。
“先出去再说,”东皇太一回身射出一道金光,竟是修复了开明兽同陆吾身上的伤势,声音中的威严不减半分,“蠢货,吾今日留你们一命,你们好好看着,到底是谁想要瓦解昆仑!”
陈月歆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心里清楚,这个人绝不会是他。
“我们先去我的道场。”他冲陈月歆道。
她疑惑道,“为什么不回神殿?”
东皇太一直视她的眼睛,直言道,“东君在我的神殿里。”
陈月歆更疑惑了,与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东君说你是缺少管教……我看他可能不知道你被伤成这样,你回神殿,不是正好能跟他解释清楚?而且他是扶桑树的主人,你虽然有混沌钟,可少了太阳之精的补充,伤势……”
他自然的拉住她的手,“东君不是自己人。他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也知道他们想杀死我。”
“那他还?!”
“因为他也想。”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把九神的人得罪了个遍?”
“也不算吧,”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起码山鬼应该不会这样。”
“我看未必,闹成这样,她也没有现身帮你什么。”她叹了口气,却没再拒绝,“算了,反正你的道场也很安全。”
借助混沌钟的力量,东皇太一再一次带她来到了这个地方。
云生结海,飞流直下,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颜色是令人浑身都感到温暖的红橙色,就好像沐浴在暖洋洋而不炎热的阳光下一样,能唤醒体内沉睡的灵力。
陈月歆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摆好调息姿势的东皇太一。
“给我讲讲吧,昆仑九神。”很久之前,她也这样问过瞿星言,对方给她讲了书本之中记录的东皇太一,但她现在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眼前的人,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东皇太一突然记起湘君和湘夫人的来历,他记起来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从谁讲起?”他闭目问道,他能感觉到那股令他安心的、和他一样的力量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起码在自己恢复之前,她会一直在这里。
陈月歆想了想,享受起这片刻的清闲时光,“就先说大司命和少司命吧。”
大司命,九歌中有言‘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说的是‘折下茎断丝连的疏麻白花,将它赠给离居者聊表思念,人的寿命本来就各有短长,谁又能消除悲欢离合之恨?’。
东皇太一平稳道,“大司命行事神秘,素来以中立者自居,不插手任何争斗,在上古时期,司掌阴阳生死,后来人道兴起,他开始隐于幕后。可这些只是他的表象,他为人古板,认定自己的准则行事,脑子里装的都是一些死知识。”
他接着道,“他有一只乌鸦,和一面镜子,乌鸦用来审判,镜子用来执行审判,只是‘审判’与否,却是他自己决定。”
在西王母之下,他认为自己所行是天道授意,东皇太一自始至终都看不惯他的这副做派,与他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陈月歆听得出语气里的不满,心里也知道,如果单论武力值,东皇太一无疑是九神里最强的。
她听的津津有味,撑着下巴道,“少司命呢?”
少司命,九歌有言‘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说的是‘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快乐莫过于新结了好相识。一手直握长剑一手横抱儿童,只有你最适合为人作主持正!’。
“她与大司命以师徒相称,但在我印象里,他们师徒很少同时行动,做的也都是不一样的事,”东皇太一细细说来,“你可以这么理解,大司命掌管阴阳生死,少司命被奉为司掌生育、守护孩童的女神,他们俩合在一起,即为‘人道’。”
“说是师徒,她也不敬重大司命,大司命也不爱护她,我倒觉得,更像是搭档吧。你已经见过少司命了,她对人族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对尘世之事也十分了解。”他语气里多了一分不屑。
陈月歆知道,少司命的玉如意和它的作用,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了。
在那个由自己的弱点构成的幻境里,她捅死了懦弱无能的自己。
若换了瞿星言,他一定会救下那个痛苦万分的自己,就像那些话说的一样,他不是为了看自己不再痛苦,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更弱的水平上。
“太一,”她看着眼前这个十分信任自己的人,踌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失去了强大的力量,在泥泞尘埃中苦苦挣扎,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都能掐死我,你会怎么办?”
东皇太一睁开了眼,他周身的气流停止了流动,他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他看见的是一双灵动而哀愁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看见了她想要的答案,“我会掐死你。”
见她松了口气,他补充道,“我和你是同类人,如果有一天,我丢了力量,生不如死,我也会希望你能一刀了结了我,而不是不断的给我虚假的希望,让我苟延残喘,活得如同蝼蚁。”
是了,陈月歆就是这么想的,她在蜀山崩溃的时候就大喊过——
没有力量的她,不配做朱雀!
后来是怎么动摇的呢?
“你的力量,”东皇太一也放松了,周身的灵气又开始为他修复伤势,“我能感觉到,比起上一次来昆仑时,缺口已经小了很多。”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少司命呢。”她起身不再与他面对面,坐到他旁边。
陈月歆的视线被高大的楼阁所阻挡,可依旧能描摹出那些勾勒形状的金光,“我在幻境里突破了弱点,又恢复了两成。”
“这么厉害?那看来我也不应该犹豫的。”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明媚一笑,“是啊,击败自己弱点的事,犹豫什么?”
东皇太一悄悄看了她一眼,随后重新闭上了眼以加快自己的恢复速度,嘟囔了一句,“我舍不得。”
“嗯?舍不得什么?”陈月歆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转而继续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大司命、少司命的矛盾在哪。”
他思索道,“哪有矛盾,只是我做事违背了大司命的准则,少司命又找出了我所谓的‘弱点’,他们要洗涤我的神性。”
“喂喂,我都说了,那不是洗涤!他们是要杀死你!”她着急的强调。
“杀死我,”他使用了陈月歆的词汇,说出了对方真正的目的,“然后重新创造一个东皇。”
“而没有东君的参与,他们根本做不到。”他抿着嘴,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意激翻了池子里的净水。
若从扶桑树的从属关系上来看,说东君是东皇太一的附属家臣也不为过,而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背叛。
千万年来,他持有扶桑树,虽说无法把太阳之精纳入自己的身体,却也受其精华影响,日积月累,增长了不少修为,以至于位列昆仑九神,地位已经和东皇太一对等,实力也不容小觑。
东皇太一的怒意有增无减,但和陈月歆说话时,他还是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我之前告诉过你,只有在抛开领域单论武力的时候,我才是昆仑九神中最强的,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东君手上,有致命的利器。”
陈月歆若有所思,“他的手杖?我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只知道那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灵宝,也确实是凭借那根手杖,认出他是东君的。”
他解释道,“那根手杖,由‘建木’制成,这你应该知道,可‘建木’还制成了另一样东西。”
她问道,“什么东西?”
“上古时期,十日居扶桑树上,蕴养太阳之精,十日年幼,不谙世事,后来巫妖大战爆发前夕,十日贪玩,闯入洪荒大地中,肆意燃烧太阳精火,伤了无数巫族与人族,”东皇太一沉声道,“有一大巫,名唤‘后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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