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篱门便是京口管道,而路东则就是当初被王安石废湖退田之策,而差些全部更改成田一汪小小的玄武湖,官道的另外一侧便就是钟山。
左水右山之间再往前便是一片坦途平整的官道,而此时随着厮杀声渐渐减弱,韩侂胄跟叶青终于提刀相见。
夜风中血腥味儿并不是很浓,两方人马具有死伤,但此刻显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同样是高大精干的身材,同样是一身长袍,连个头盔都不曾带,手里的战刀之上依然在往下滴着鲜血,身后的两方人马,同样是杀气十足的看着对方。
韩侂胄的视线越过叶青,望着仅剩下的几个火把照亮夜色下的不远处,玄武湖旁那安静停靠的马车,脸上的杀气还未完全褪去:“人我带走,今夜之事儿我们就此揭过。日后朝堂之上再相见,你我便再有任何情分。”
“信王在你跟赵汝愚的手里,想必你们也绝不会让那钟平轻易的死去,一个信王妃,你又何必苦苦追赶?”叶青以刀拄地,擦拭了下刚才厮杀中飞溅到眼角的鲜血道。
“赵汝愚待你不薄,即便是你不愿意帮他,也不该阻止他报仇才是。你身为皇城司统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当年赵汝愚之妻是如何死的!你托我送那两名北地道人到临安,我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你要这两个道人做什么。要不是为了对付信王,你又岂会派人紧紧跟随这两名道人千里之路?你同赵汝愚一样,早就有了想要对付信王之意,今夜如此,实是吃力不讨好。”韩侂胄神色凝重的说道。
叶青默默摇着头,而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下,才道:“你能猜到的事情,那么就自然还会有其他人能够猜到,所以信王妃我更不能交给你了。若是我能够把信王妃完好无损的带回临安,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看到信王妃毫发无伤的回到临安,想必也不会过分苛责我不是?当然,即便是你告诉圣上,那两名北地道人是我叶青带到临安的。”
“赵璩沉迷于道侣双修,又有勾引赵汝愚之妻双修致死之不光彩行径,这些年,你应该也知道,张达道为赵璩搜罗了多少美人。赵璩好色,自他被接到皇宫起就已经天下皆知,他之所以会错失继承皇位的机会,完全是因为女人。信王又岂会在乎一个信王妃?圣上、太上皇,又岂会在乎一个将被罢黜爵位的宗室子弟之妻?”韩侂胄深吸一口气,心中计较着,若是再进行一番厮杀,自己能够有几成胜算。
叶青望着韩侂胄那深陷的眼窝,正是因为赵汝愚之妻是因为被信王赵璩勾引,而后又因两人双修而死,所以叶青才不会把信王妃交给赵汝愚跟韩侂胄。
他很清楚,若是钟晴落到赵汝愚的手上,那么钟情的下场绝不会是死那么简单。
赵璩如今显然已经在赵汝愚的手里,赵汝愚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又岂会在终于得报之时,就很轻易的当着赵璩的面杀了钟晴那么简单吗?
怕是一旦钟晴落到了赵汝愚的手里,其下场怕是会比死还要痛苦。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侂胄的视线突然望向了叶青身后不远处,那玄武湖畔安静停着的马车。
叶青看着韩侂胄那眼神中的异样,疑惑的也跟着回头望去,而后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皮裘的俏丽人影,缓缓走下了马车。
“信王妃……。”
“拦住他!”
韩侂胄跟叶青几乎是同时大喊道,不过韩侂胄喊的是信王妃这个人,而叶青则是洞察到了钟晴要干什么。
于是就在韩侂胄跟叶青几乎同时往湖边钟晴身边冲去时,只见钟晴毫不犹豫的一跃跳入到了玄武湖中。
“下水救人!”
无尽的夜空中,瞬间响起韩侂胄跟叶青吼破音的声音,而随着南康军跟皇城司禁卒噗通噗通的跳下去,却是没人能够在不大的湖面找到钟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唯独一个皇城司的禁卒,突然破水而出,手里却是只有一件白色的皮裘,并没有找到钟晴。
“继续找。”站在湖边的韩侂胄跟叶青,神色之间依然写满了震惊,面面相觑的互望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继续同声对湖里冻的直打哆嗦的兵卒吼道。
哪怕是好几个因为仓促下水后,因为被寒冷的湖水冻的腿脚抽筋,而溺水的兵卒尸体都被找了上来,但钟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
临安城皇宫温暖如春的芙蓉阁里,依然是充斥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当今圣上赵昚脸色略带病容,看着对面的皇后谢苏芳咳嗽了几声。
看着紧忙起身想要给他拍背顺其的皇后,赵昚连忙伸手阻止道:“朕无碍,怕是今日一早受了些寒气而已。”
随着皇后命人去准备一些补气养身的热汤,赵昚则是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关礼等太监、宫女都先退下去。
“圣上可是有什么事儿吗?”皇后看着赵昚的举动,在对面再次坐下后说道。
“没什么事儿,只是……突然间想跟皇后闲聊一番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赵昚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着皇后说道。
皇后听后,则是温婉一笑,淡淡道:“圣上可莫要开玩笑了,妾身虽是皇后,但岂敢干干涉政事儿,难不成圣上是看妾身……。”
“哈哈,皇后想到哪里去了。”赵昚开怀一笑,而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父皇禅位朕以来,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地方官吏,多是当年父皇所提拔、任免。虽是多年过去了,但朕一直在寻思,朕继位以来的北伐一直都是无功而返,是否与如今官场之上官员懒政,毫无忧国忧民、抗金之志之心有关?”
“圣上,这……。”皇后面色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且听朕说完。”赵昚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朕并非是指父皇留给朕的臣子不忠,而是在想,我大宋宗室若想收复旧山河,夺回半壁江山,为我宗室雪恨,是否有些过于依赖这些随父皇的南渡之臣了?”
不等皇后张嘴,赵昚便继续说道:“如今我大宋国富民富,却是兵不强马不壮,想要北伐收复失地,显然不能依靠这些南渡之臣,而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还剩下少数的南渡臣子外,朕若想要再次北伐收复山河,又当该依靠那些臣子为朕奔赴沙场?”
“圣上,这些朝堂政事妾身更是不懂了。若是圣上有……。”皇后开始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今日圣上怎么了,突然间跟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谈起江山社稷之大事儿。
“朕想来想去,若想北伐有成,若想我大宋不再被金人欺压,唯有启用朝堂之上的一些青年才俊才行。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如今也倒是有几人在朕看来还不错,皇后还都认识,不妨帮朕参考一下如何?”赵昚有些病容的脸上,依旧挂着轻松写意的笑容。
“这……。”皇后笑了笑,亲自把热汤放在赵昚的手里,而后再次坐下沉吟道。
“朕为了让你不受拘束,随意说话,不见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吗?”赵昚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能够称之为青年才俊,有胆识有魄力,在其位又不尸位素餐者寥寥无几。魏国公史浩之孙史弥远、吏部尚书韩诚之子韩侂胄,再有便是那皇城司兼大理寺左少卿的叶青。此人虽家世背景非魏国公、韩诚那般根基深厚,但若是仔细说起来,也算是名门之后,虽然不过是叶衡一门的偏远旁支,但就如同朕当年被接入皇宫一样,所以那叶青,也勉强可以算是名门之后了。不知道皇后以为这三人如何?”
而就在赵昚跟皇后讨论着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的时候,德寿宫里的赵构,同样是低头看着刚刚亲笔写下的叶青三人的名字。
这三人之中,唯独叶青最是让他琢磨不透、犹豫不决、放心不下。
三人之中,叶青最是五根无基,毫无背景可言,按理说应该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才对,但赵构却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是会隐隐生出,叶青比起其他两人来,好像对赵宋宗室更为危险一些。
史弥远、韩侂胄都是名门望族之后,跟着皇家都是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有朝一日做大,难保不会成为秦桧、汤思退之辈,但史家终究是文官一脉相承,即便是有异心,但也不会危及赵宋江山的根基。
而韩诚、韩侂胄父子,则俱是武将出身,如今虽不势大,加上自己跟皇太后的刻意压制,暂时不会做出有何危及朝堂、江山社稷之事儿,但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怕是就难说了吧?
隆兴北伐失败,赵构原本以为赵昚收复失地心、抗金之志已死,偏安一隅之心已定。
但随着叶青出使金国,挫金人锐气,斗金国官吏,迫使金国免除岁币,又穿草原、出使夏国诛大宋叛贼任得敬,这使得如今赵昚北伐之志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如今朝堂之上的大批当年跟随自己南渡之臣,要么被赵昚继续调离朝堂,去了更南的各路,要么便是只任官不差遣,而一些生面孔则是开始出现在朝堂之上。
这都足以说明,赵昚想要北伐之志又死灰复燃了。
而若是他想要再次厉兵秣马、挥师北上,那么眼前这三个人,怕是缺一不可,都将会成为赵昚所要依仗的中坚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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