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屁股很疼,可看到两个公主的花容,李慢侯也欣慰的笑了。
延庆公主赵轻卿疑问道:“你笑什么?”
李慢侯道:“你们很久没这么笑过了。这样的笑脸以后会越来越少,我觉得我这顿板子挨得值了。”
柔福公主赵嬛嬛叹气道:“我们俩打赌,说你根本不可能打自己的。你咋这么傻呢?”
李慢侯摇头苦笑。
公主知道他军营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意外,就像他也知道公主府的很多事情一样,只要想问,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需要保密的。公主家的心腹侯东就是护军的参军,李慢侯的文牍工作都是他做,他掌握的秘密,没准比李慢侯知道的还多。
不过这顿板子挨的确实很值,他并不是非要挨顿板子去证明他立下的军规的,这种权术手段他想来不喜欢用。规矩定下了,认真执行下去,就能得到尊重,不认真执行,不管权术用的多少,迟早也会失去信用,就好像商鞅徙木立信,如果不是后来的秦法确实认真执行,打仗立功确实能翻身,秦人不可能那么卖力的打仗。
但是两个公主的胡闹,让李慢侯收到了一些意外收获,那就是他确信他的士兵们对他信服了。
当他脱了裤子趴在校场中央挨板子的时候,几千士兵围观,从第一板子到最后一板子,士兵们始终保持沉默,李慢侯环顾了他们的神色,从他们脸上,李慢侯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神色。
那还是在开封的时候,当时他拿刀逼着张三把金锭上交给了官府,官府当时在为金军搜刮金银,张贴告示宣布,百姓家藏金银必须上交,私藏者要杀头,而且鼓励告发,告发者可以奖励一半,张三不相信他的兄弟会告发他,坚持不肯交,被逼着上交后,跟李慢侯吵得很凶。结果当天傍晚,他一个好兄弟,就带着官府衙役跑上门来搜黄金,结果没搜到。可张三当时就是这样神色沉默。
李慢侯知道,这是一种世界观被打破的表情,校场上的军官和士兵,大概无法想象,李慢侯这样的大官,竟然真的会因为违反他自己制定的军规,而让手下当众打他的屁股,那一刻这些士兵和军官的某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敲碎了,不仅仅是彻底信服了李慢侯的军规,而且对于李慢侯本人,心悦诚服了,那一刻,他们接受李慢侯是一个自己人,因为他们知道,李慢侯跟他们一样,会受到同样的规矩的制约。
招募、训练、带领这只军队一年多后,李慢侯才终于有了跟他们融为一体的感觉,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部队中,终于诞生了她特有的气质。
现在的公主护军,已经不止两千多人了,人数已经达到了五千人。
两千七百依然是来自浙南山区的山民,其他两千出头,则全部都是骑兵,全部都是剿匪后收编的类似花马刘这样的土匪。其中少数花马刘这样的头目当了都头,大多数收编的土匪只是小兵,中下级军官则是一群骑术日益娴熟的义务、东阳兵。
这只两千人的骑兵,由牛仲指挥。另外还有三百精骑,分别由田氏兄弟这两个专业的西军骑兵出身的都头,以及一心扑在打造重甲骑兵铁鹞子的林永指挥,他们的马是皇帝赵楷给公主送来的依仗马,高大雄俊的三百匹西夏马。
这三百骑兵,军官全部是西军龙骑军士兵担任,骑卒是全部从土匪中挑选骑术最好的青壮。李慢侯为这三百精骑花费了大量心血,将他们当做突击力量培养,不但自己向跟西夏人打老了仗的王渊等西军统帅请教了很多西夏重骑兵的打法,甚至请王渊手下正经的骑兵军官一直帮忙训练。他们主要联系的就是夹枪冲锋,除此之外其他作战技巧一应不练,为的就是战场焦灼的那一刻,让他们爆发出打破僵局的力量。
而牛仲指挥的轻骑训练的就比较杂了,既要联系马上劈杀,也要联系夹枪冲锋,还要联系使用神臂弓设计,他们被当做多用途兵种使用,关键时候甚至需要他们下马步战。他们这样的样样精通又样样稀松的打法,效果还不错,尤其是在剿匪中,起到了巨大作用,骑兵能扩编到两千多人,就是他们能够用各种方式围堵住逃窜的流寇。
为了最快形成战斗力,李慢侯军队训练的强度一直很高,每天都练。九天是一个周期,三天是一个小周期。两天轻训,做一些步伐训练,劈砍训练,三天搞一次两两对抗,不是两人,而是以都为单位,两个百人队互相排列阵型实战对抗。又三天会进行一次多兵种对抗,骑兵跟步兵对抗。再三天,则是一次混编大对抗。第十天,会放一天假。
第十天的大假,是不允许出营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士兵们游玩,纯粹是休息身体,高强度的训练,对身体的消耗是很大的,尤其是实战,哪怕使用的是木刀、木枪,依然经常会出现受伤的情况,甚至出现了伤残,可李慢侯认为这是有价值的,依然坚持这么训练。
真正的放假,是按照编号,每天会有八分之一的士兵轮休,除了大对抗那天,每天都有士兵放假,可每天军队的编制都是完好的,即便有突发事件,也不会影响战斗力。为此李慢侯给每个士兵都遍了编号,根据编号排列固定的休息日。
训练严格,装备精良,兵将一心,理论上讲,这只军队已经具备足够强的战斗力了。
可李慢侯还是有些心虚,如果是打土匪,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担忧,可面对即将到来的金军,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因为他严重缺乏跟正规军交手的经验,哪怕是疲弱的宋军,他都没打过,却立刻要跟强悍的金军交战,如同让一个小学生突然去参加高考一样,这小学生也许是个天才,但真的不合适去,因为没到他该去的时候。
李慢侯能做的,就是不断从城里的河北军队中采访经验,不单单是西军,也有一些在河北跟金军打过游击的州县部队,他都很乐意听取他们的经验,并在之后的训练中,尽量模仿金军的战斗方式,让士兵们能在对抗练习中,习惯这些对手。
可是实战经验,是不可能从训练中获得的,那种战场上对稍纵即逝的战机的把握,一定是通过一次次惊险的厮杀后,才能得到的,没有任何取巧之处。有时候李慢侯真的很想挖一下西军的墙角,就好像当初从杭州挖来一批西军老兵当军官,直接将他们的经验复制过来。
可惜他发现,王渊等人把军队看的很严,真动手挖他们的手下,肯定是能挖过来的,但弄不好会跟他们火并。王渊可是说过,当多大的官不重要,带多少人才重要。普通河北兵王渊倒是不在乎,可那些**、溃兵,李慢侯又不想要,他缺的不是人,而是经验,需要那些跟金军打过仗的精锐,尤其缺乏带兵跟金军打过仗的军官,但这些人,在王渊等人手里,也都是宝贝疙瘩,一个都不能少。
因此王渊他们可以接受李慢侯悄悄把他们士兵手里的家伙买走,却不能接受把他们的人挖走,李慢侯能做的,只能是不断向这些人请教,甚至让他们帮忙训练,却无法留下他们。
很遗憾,却无能为力。
北方的局面继续恶化,土匪横行已经不能算坏消息,金军南下的消息才是真的坏消息。尤其是一座座城池被屠的消息,终于开始在民间传播。同时开始出现大量州县投降的状况,先后在大名府、濮州、濮阳、德州等地遭遇顽强抵抗,金军进行了大规模屠杀之后,终于在济南府这座大城,迎来了济南知府刘豫的投降,兵不血刃的解决了济南这座大城后,金军可以放心大胆南下了,而南边的东平府,虽然没有不战而降,可是武将孔彦舟直接带着军队跑了,文官权邦彦认为自己手里无兵,紧接着也弃城而逃,金军接受了东平府。
济南、东平没有耽误金军任何时间,让他们在消息都来不及外传的情况下,就出人意料的开进了袭庆府。
这大概就是赵构为什么突然南下楚州的原因。
这大概也是皇帝赵楷下定决心南下扬州的原因。
金军在袭庆府遭遇了抵抗,但主力集结的金军没有花太多工夫,几天之内就攻陷了袭庆府,知府吕由诚城破后被俘,坚决不降,连同他四个儿子在内的四十多人全部被金军杀害。
这大概就是衍圣公南下避难,以及赵构突然从楚州逃到扬州的原因。
赵构总是先别人一步,他等不到上一座城池失陷才跑,而是金兵追到上上一座城池他就跑。皇帝反而慢了一拍,袭庆府失陷后,金兵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赵构来到扬州的第十天,突然北方徐州传来了消息,金兵开到徐州城下了。
皇帝南逃扬州的道路被彻底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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