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就直说了吧,你是要房子还是要儿子!”
老太太不傻,当这个选择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听起来是问,房子和儿子,你要哪一样,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老太太惨然一笑,“要房子还是要儿子?来,满仓,你和妈说说,要房子怎么讲,要儿子又是怎么讲?来,你和妈说说,妈听不懂。”
房子住了快三十年,儿子养了快三十年,现在变成二选一了!
被话这么一挤兑,米乐混劲儿也上来了。
“妈,我叫您一声妈,我问你,当儿子的娶个媳妇,你给我拿了多少钱?你给我准备婚房了吗?不用说房子,哪怕是一个首付!你拿了吗?这我不说,没办法,我知道你手里也没钱,我自己解决!”
米乐说着,自己还满脸委屈。
“我不能找我喜欢的女孩,不能,娶不起!
我只能找个有钱的!不用我买房子,还不要彩礼的!
没关系,找熙熙也挺好,她喜欢我,她爸是局长。
人家也不图我什么,就图我人好,家庭简单,没什么负担。
我结婚,你没给我拿一分钱!
没事,我不要,我知道咱家这情况,我要你也没有!
现在家里拆迁,一签约就有好几十万!你瞪着眼睛说不签,要老房子,你是不是诚心和我作对?
有了这几十万,最起码我回家能说,看见没有,家里拆迁,我妈把拆迁费都给我了,五十多万!你就不能让我在媳妇面前,腰杆也硬一回?”
老太太脸色苍白,这时候已经不流眼泪了。
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同时也闭上了嘴。
任凭他说什么,不看,不听。
要房子还是要儿子?
老太太知道,儿子已经没了,变成了人家的丈夫,人家的女婿。
至于说房子,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
为了儿子,她甚至连生死都可以不在乎!何况是房子?
只是心寒。
闭上眼睛不看,闭上嘴,不说。老太太如若一尊老佛。
可惜,耳朵依然听得见……
“啪!”这是桌上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哗啦啦!咣当!”这应该是把桌子掀翻了。
又一声“咣当”,听声音应该是皮鞋踢在了柜子上。
最后是“当”的一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下是关门的声音,确切地说应该是摔门。
良久,老太太眼中,两行清泪再次流下。
……
再次睁开眼睛,屋里一地狼藉。老太太什么都没动,打开门走了出去。下楼,外面一阵北风吹过来,寒彻骨。
老太太抱着肩膀,根据来时的方向,走出了小区。这里离胭粉街果然不远,到大马路她就认识了。这周围不少街坊邻居都到这租房子甚至买房子,老太太还遇见了熟人。
“哎,童大娘,你也搬这边来了?”
老太太连头都不敢抬,含糊道:“啊。”
“天都凉了,得多穿点了!”
老太太指了指胭粉街的方向,“没事,近。”
那人打招呼也不太走心,就这样含混了过去。这次老太太走路更不敢抬头了,抱着肩膀,低头往前迈步。
两个多月,胭粉街已经不是印象中的样子了。
临街的店铺全都关了门,平房大多都给拆了。红砖楼,老厂宿舍都还在,可是窗户都没了,只剩下一个个大窟窿,仿佛是建筑在咧着嘴,不断的往里喝风,却又从另外一个洞里露了出去。原来那几条花巷更是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出之前的摸样。
家还在。
四层的砖楼,三十来年了,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其实比现在很多灌注的新楼都结实。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是好多家的窗户都没有了,周围也是破破烂烂的,一片破败苍凉。好在,自己家还在。
四单元,一楼。
掏钥匙把门打开,两个多月没进门,屋里一股奇怪的味道。这时候也顾不得了,老太太关上门,先找了件厚实的衣服穿上,在床上盖着被子坐了半天,这才算暖和了一些。
老太太坐在床上发愣,脑子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这样一坐就坐到了天擦黑。
一天没吃饭,其实这已经不算什么了,老太太甚至都不觉得饿。抬手去开灯,却发现灯没有亮,又反复按了几次,也是枉然。试了试其他的电器,又去看了看配电箱,不是灯坏了,而是没电,屋子外面,就连大线都给掐了。
不光没电,水也没有。童老太实在渴得没办法,把暖壶里两个多月之前的水给喝了。天越来越短了,不大会儿的工夫,外面就完全黑了下来,因为没电的关系,特别黑。
……
没有自来水,老太太需要到300米以外的邮局去接,五升的油桶里外刷干净,接好水,用买菜的小车往回拉。
没有电,最多就不用了!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起。
好在,老小区里没有煤气管道,用的是煤气罐,还可以自己做饭。
老太太吃的最多的就是面条,因为方便。
老太太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主动封存了医院里的那一段记忆。期间也有动迁办的工作人员找她来谈过,她只摇头,不说话。
这一片的老邻居都走的差不多了,而动迁办的人没怎么和她接触过,之前也不认识,所以大家都以为这个老太太是哑巴。
其实不是哑巴,只是有苦说不出而已。
两个半月,医生护士没有从她嘴里问出一个字来,动迁办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不行。
………………
花巷后面的小四层,四单元,一楼。
老白找到这里时,发现这屋子和之前通过“推衍术”看到的已经大不相同了。
没有灯,屋里一片黑暗,因为前些天下了雨,房间里又湿又冷,墙上好多地方已经发霉了。两间朝阳的房间,一间没有玻璃,用木板钉上了,另外一间玻璃也被砸了,还没来得及处理,只简单挂了个褥子在那里挡风寒。
那褥子上还有被人泼水的痕迹,不知道干没干。
厨房,煤气没关,上面放着个水壶,可是并没有点火。煤气呲呲地往外冒。
老太太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等着。
屋里已经尽是煤气的味道了。
看老白进了屋,许久不曾说话的老太太笑了,“尊使,您是来接我的吗?”
老白没说话。
“有劳尊使了,老太太我正向讨碗孟婆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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