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胃切除手术,就是把胃全部拿掉,把食道和小肠直接连接起来,由于没有贲门了,碱性的肠液和胆汁就直往上返,病人会出现返流、烧心等症状。
术后,尹林胃返流特别严重,食道总是烧得疼,嗓子经常被呛得发炎咳嗽,人只能是半卧着,根本不能平躺,剧烈的咳嗽会牵动刀口,进一步带来痛苦。
这只是开始,手术后,为了抑制癌细胞的扩散,还必须接受腹腔热化疗。
一个半小时的化疗,需要把腹腔加温到41度,人体无法适应,不停的出汗,一个疗程下来,人跟被水洗过一样。
“你们都出去一下,护士要给我用药了,有副作用的,尽量离远一点。”他微笑着对父母说道。
把亲人打发走,尹林才开始呻吟起来,他不想让父母担心,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痛不欲生的样子。
化疗结束之后的这半个小时是最难熬的,这时候止痛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恶心、呕吐,腹部疼得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儿,大汗淋漓,在病床上疼得想死,若不是刀口未愈合,他一定会满地打滚,而现在,他只能管护士要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咬在嘴里,生生硬抗。
那种痛苦,不是常人可以用意志力去抵抗的。
尹林还年轻,他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谢幕,再苦再痛也要咬牙扛过去,更主要的是,父母年迈,他死不起。
胃全切除术虽然属于四类手术,但对于有经验的外科医生来说,难度并不算太大,尹林之前自己就主刀过不下十例。不过这次,院方依然非常重视,十几位专家,连同患者一起会诊,肿瘤外科的唐旭唐主任亲自操刀。
手术很成功,只是,切除了癌变的胃不见得能够只好病人的病。
医生不是万能的。
作为医生,妙手回春、救死扶伤的奇迹常常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感受到的,只是疾病的变幻莫测和现代医学的无能为力。
美国医生特鲁多有一句闻名世界的名言: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是对现代医学最精辟,也是最无奈的总结。
尹林的运气还要更差一些。
化疗期间,尹林吐的十分厉害,根本无法进食,只能靠鼻饲营养液维持生命。本以为化疗结束后会有所缓解,不料即便停止化疗,尹林仍然无法进食,通过肠胃造影发现,在肠末端发生了肠梗阻。
肠梗阻说白了就是肠道不通,原因有很多种,尹林属于动力性肠梗阻,因为腹腔手术的预后不良,致使肠道失去了蠕动功能。
化疗的副作用干扰了医生的判断,等到发现肠梗阻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尹林无法进食,甚至连鼻饲的营养液都打不进去,全身水肿,肝、肾在指标异常,随时有可能出现衰竭,他再一次被推进了ICU。
老白来到医院的时候,尹林已经做完针对肠梗阻的第二次手术,刚刚切除了胃,是不适宜再开刀的,术后,之前连接食道的肠吻合口漏了,肠液、粪便、血液倒灌入腹腔,引起大面积感染,这时候即便没有癌细胞,病人也很难撑下去了。
因为是医生,所以院方也并没有对其隐瞒病情,尹林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家属是无法进入ICU病房陪护的,没到探视时间,70多岁的老父亲只能站在玻璃墙外面,盯着儿子看,老爷子已经盯了两个多小时了,几乎纹丝没动。母亲的眼圈一直是红的,怕儿子看见丧气,所以每次出现在窗外,都是刚洗过脸的样子。
操刀的唐主任一脸凝重,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来,和病床上的尹林商量:“小尹,要不转到普通病房吧,也好和爹妈说说话。”
言外之意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
白长生在见尹林之前,先去查看了病历,两次大手术,胃癌晚期加上肠梗阻,现在腹腔大面积感染,不需要什么医学知识也知道,病人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偶尔治愈,时常帮助,常常安慰……
白长生也是医生,知道这句名言,其实做任务的时候,他也在奉行这句话。如果死亡已经无法避免的话,他通常选择减少病人的痛苦,让他有尊严的离开。
ICU病房是无菌的,所以老白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暗自施展了离魂术。
ICU和普通病房截然不同,里面就跟个小迷宫一样,有家属探视通道,有医护通道,有手术通道,靠近医护通道一侧,有一片工作区域,门禁、监控以及各种不同作用的屏幕连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作为全市最好的医院,这里设施相当齐备,好几个小型隔离病房都有实施小型手术的条件。
医院的肿瘤科几乎是死亡率最高的科室,而ICU病房,则是死亡率最高的病房。所以……
魂魄状态,拥有另外一种视角,病房内能够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一些,这里除了医生、病人,还有鬼。
鬼魂并没有什么可怕,因为他们只是人的另外一种形态而已。
在医院见到魂魄,老白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若不是魂园山清水秀的适合度假,恐怕全市无法安置的鬼魂都得跟着他,只是今天……
ICU病房20多张病床,有四五个相对独立的区域,算上办公区,有几百平米,而屋里的鬼魂,并没有在病房内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全都聚集尹林的病床前!
一、二、三……七个!
也多亏尹林没有阴阳眼,看不到周围围观的鬼魂,否则非活活吓死不可。
老白也是奇怪,悄声凑了过去,想看看这些亡魂到底要做些什么。
这几位年龄大都在60岁左右,两位大妈,五个大爷,基本上都是过世不久,几个人(鬼)围着病床上的尹林指指点点,面带愤慨之色。
“报应啊!呸!”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干瘦干瘦的老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多行不义必自毙,姓尹的,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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