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大四院住院部的七楼是肿瘤科。
710病房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脸色蜡黄,人瘦得已经没有人样了,不过依然对前来探病的女儿、女婿保持着微笑。
“回去吧,你们后天就办婚礼了,忙的事情多,不用在这和我耗着,我这有医生,有护士,都挺好!”老头说着话,脑袋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爸,我们都准备好了,我想多陪陪你!”病床前的年轻女子说道。
“走吧走吧,看看就得了,我这样也不太好看。”老人一个劲地让姑娘走,可是握着姑娘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这时候,女婿从包里拿出来个婚纱照的小摆件,放到了老者的案头,只要老人一歪脑袋就能够看见。
“婚纱照我都看过了,拿走拿走,别摆这,晦气。”这时候老人已经有点喘了,说话也显得很吃力。
尽管老人不让,可是小夫妻二人仍然坚持把照片留了下来,又叮嘱了一番,两人这才离开病房。老人看着门口,心里默默数了三十个数,这才一声痛苦的呻吟出口。
“啊!啊……”
病房外,马上要做新娘的那个女儿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旁那准新郎则把妻子搂在了怀里,两人蹑手蹑脚的悄然离去。
“啊!!”老人的手紧紧抓着床单,那个经常抓的位置,已经烂了。扭头看了一眼小桌上的那张婚纱照,女儿很美,女婿很帅。
病床的前面插着患者的名签,上面写着:孙广进,年龄:51岁,病症:胰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肺以及淋巴。按照这种病情,老人能够说出话来基本上已经是奇迹了。
其实,按照医生的诊断,孙广进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支撑不住了,没想到这位老爷子为了看一眼女儿穿婚纱的样子,竟然又挺了这么长时间。
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晚期时的痛苦指数甚至还要在肝癌之上。像是孙广进这种情况,其实早就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老人不出院,其实是怕死在家里。
毕竟,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不能给孩子添堵啊。
……
为了行事方便,老白把肉身留在了走廊的长椅上,以灵魂形态进行查看。先是去医生办公室,查看了孙广进的病情,胰腺癌到达了最后的关头,简直是生不如死。老白倒是可以修改生死簿,延长老人的寿命,可是现在对于老人来说,多活一天,就是多一天的痛苦。
镇痛药物已经早就无效了,即便是注射吗啡也只能让老人睡半个小时左右。病人到了这个时候,完全是在熬生命力而已,病痛什么时候把生命力熬干了,人才能死。
“还是让老人早些解脱吧。”白长生心中嘀咕道。
魂魄回到身体内,推门进入710病房,其实按照生死簿上的时辰,老人的寿命还有几个小时,不过多这几个小时也是痛苦,所以老白干脆施展离魂术,将老人魂魄勾了出来。
魂魄离体的孙广进突然间觉得难以忍受的腹痛终于停止了,身体一阵轻松,可是再一看,自己已然“没有了身体”,面前,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广进?”
“是我。”
“时辰差不多了,我是来接引你的使者,跟我走吧。”
“不!”
听到这声不,老白一愣。
什么情况?
“尊使,我的寿命就到今天吗?”
老白点了点头,按照生死簿上的记载,孙广进应该在三个小时以后,也就是半夜吐血而死,与其那样痛苦,倒不如现在勾了他的魂魄。
“其实还有三小时,不过看你太痛苦了,免费送了你一个安乐死。”
孙广进听罢,面露悲戚,回头看了看一眼桌上的婚纱照,然后哀求道:“尊使,我知道生死有命,可是……我求尊使网开一面,让我再活一天!不,一天半就行!我愿拿来生的寿命十倍抵偿!”
白长生不知是什么情况,奇怪道:“别说是一天,就是一年我也能准你,只是你这个病……生不如死啊!活着太痛苦了!刚才我也是不忍心看你受病痛折磨才勾了你的魂的。”
“尊使……”孙广进声音哽咽,道:“也不是我贪恋尘世,只是……”
说着,老人回身指了指床头的照片,“后天是我女儿的婚礼,我要是这时候死了,他们两人的婚可怎么结啊?我说什么也得挺到后天,要不对不起我闺女啊?”
白长生不说话了。
死是一种解脱,活着是痛苦。
可是有一种人,死不起,哪怕是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们也要咬着牙硬抗。
这种人,叫父亲。
父亲老了,他不再能把你扛在肩上,不再能为你挡风遮雨,可是他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用生命来为你守护幸福。
我的生死不重要,你的幸福才重要!
即便代价是撕心裂肺的疼,疼的人彻夜不休,疼的人生不如死!
“求您了尊使,让我疼吧,我不怕。”孙广进哀求道。
“我要是现在死了,医院一通知家属,我闺女……不能让她带着孝结婚啊?哪有第一天办丧事,第二天办喜事的?您高高手,好歹让我挺到后天,挺到他们婚礼结束,我死也瞑目了!”
孙广进说着,哭了。
“我不能耽误她啊!”
白长生鼻子也有点发酸,手一挥,又把孙广进的魂魄融回了肉身之中。
孙广进只觉得一阵恍惚,之后腹部的剧痛再次传来,疼得让人无法呼吸,只几秒钟,汗就渗了出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虽然身体剧痛难忍,但自己又活了过来。
孙广进笑了。
疼痛欲死,却开心的笑了。
“尊使……是不是准了我这一天半的阳寿了?”
老白点了点头,然后过去抓住孙广进的手,魂力缓缓注入,病人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了许多。
“你时日无多,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
孙广进苦笑一声,“遗憾可多了,只是做人不能那么贪心,得了这个病,能挨到女儿出嫁,我已经瞑目了。”
魂力也是一种生命力,可以让伤口迅速愈合,虽然不能治愈孙广进的癌症,但补充进身体的能量,仍可以焕发出一定的生机,至少能让他多支撑些时日。
“想参加她的婚礼吗?”
病床上的孙广进眼睛一亮,如果说遗憾的话,不能亲自把女儿的手交到女婿的手上,完成一个父亲在婚礼上的责任,那才是他最大的遗憾,如果,如果可能的话……
他怎么会不想?做梦都想!
“婚礼在后天是吗?后天早上,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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