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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就在数千南军精锐虎视眈眈之下,王越单手背剑,空出另一手毫不客气的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帘。
刘辨面带畏惧的望着那露出半截、寒光闪闪的长剑,屁股稍许往后蹭了蹭,似乎想要往后面退缩时,却被其母后何莲不着痕迹的拿膝盖顶住了闪避的空间。
也不怪刘辨会有如此表现,毕竟王越的举动明显颠覆了刘辨的认识范畴。从小到大,包括寄居在史道士家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刘辨是百依百顺,举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中又担心伤着。
就算是后来回到皇宫,刘宏看似十分严厉,对于刘辨却还是舔犊情深,时常流露出一丝溺爱的情愫出来。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刘宏膝下人丁单薄,满打满算也就刘辨与刘协两个继承人,其中刘协还一直是个娃儿,尽管聪颖可爱,可今年也才六岁,日后究竟会如何发展现在还说不上。
可谓是三千宠爱的目光集于一身的刘辨哪里见过竟然有人胆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更何况这是一个后宫常用的大轿子,自己与母后共乘其中,那持剑的老头就算是瞧不起自己一个乳臭未干的6顶6点6小6说,小子,可母后毕竟母仪天下,之前恐怕除了父皇,其他就从来没有哪个人敢对她如此无礼的。
陡然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尤其是看到王越那阴戾狠辣的眼神,刘辨顿时如坠冰窖,昨晚暗自鼓了足足一个晚上的气就这么突然的一泄如注。
幸好是二人共乘。刘辨没见过这种场面,何莲又何尝见过?毕竟本朝承平已久,就算刘宏回到后宫,那也是谦谦有礼,相敬如宾。
何莲也是头一遭见到臣子如此无礼,如果是在平常,或许她早已出声呵斥了,可是今朝不比往昔,一方面面前这个正不怀好意的往轿子里东张西望的老头是当今帝师,也就是刘宏的剑师,另一方面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必要为了一点扫兴将事情弄砸了。
不过,这个时候选择退缩同样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常言道:做贼心虚。若是何莲此时惊慌失措,甚至是一味的退让,那么只能让王越更加怀疑。
“王师有事禀报本宫么?”就在王越准备请母子二人下车的时候,何莲却是檀口轻启,先发制人的询问了一句。
何莲说话很有技巧。王越是职责所在,所奉的是当今地位最为尊崇的刘宏的旨意,所以何莲就算去质问他也得不到甚么满意的答案,不如直接点名双方的身份尊卑。
果不其然,就在何莲询问之后,那王越却是微微怔了一下,迟疑片刻之后方才小心的回答道:“草民见车驾蹒跚,以为辕轴出了问题……恰好草民当年随同恩师习剑时,也修过几回马车,便想瞧上一瞧,看看有没有能够出点小力的地方。”
王越虽然是帝师,却无秩在身,只能自称草民——这也是他心中最为忌讳的一个阴暗角落。本来洛阳城中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句,可今天毕竟遇上了当今皇后,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再贬低自己一回了。
好在何莲今天也有心事,倒也不会尖酸刻薄的嘲讽或者拿势压人。
“哦?”听王越这么牵强附会的一解释,何莲面上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却是如同恍然大悟道:“若不是王师提醒,本宫还以为宫中车驾一直就是这般磨叽……来人哪,将那准备车驾的小黄门拿下来先责罚个八十军棍再追究怠慢之罪,哼哼!”
如果何莲粉面含嗔,王越还能习惯一些。奈何此时何莲说话时,面如桃花般灿烂,这言语之间却是透着一丝狠辣。
八十军棍,就是落到自己身上都是要人命的事情,更何况一个身体羸弱的小黄门……就在王越避如蛇蝎的望着何莲,不知道该是劝说还是置身事外的时候,车外却是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皇后娘娘明鉴,小人没有故意怠慢啊——这宫中车驾向来如此,若不是用料结实,行走稳健,万一惊吓了龙驾凤驾,小人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撒!”
看来这小黄门人缘比较好,这边他才出言解释,旁边却是又陆续跪下来三五个宫女,纷纷为其说情不已。
倒也不是他们串通一气,而是宫中车驾的确自有规矩,不可能向寻常人家或者野外驰骋一般肆意妄为。本来那些围拢四周的南军精锐还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情,经过如此一闹,却是一个个都恍然大悟,于是有几个这几日和王越厮混得极为熟悉的军侯便越众上前,将其扯到一旁,如此这般的将宫中的一些规矩嘀咕了一番之后,王越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见识太过浅薄了,险些便误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既然是误会,王越这张老脸也有些赫然,便索性不再与何莲照面,只是隔着帘子毕恭毕敬的告了声罪儿,便紧忙让在了一旁。
宫中的规矩的确很重,直到皇后车驾从侧门进了侯府,那个负责车驾的小黄门依然伏倒在地,不敢抬起头来。旁边有些士卒见了心中不忍,便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当然了,所议论内容无不是王越依仗自己是帝师,竟然敢当面冲撞皇后的车驾,而且还搬弄是非,陷害无辜。
南军自前朝一来就一直是作为皇帝的亲信力量存在的,这些士卒平素一向都觉得高人一等,加上其中许多人都有秩在身,少数人甚至还世袭罔替了封号,以他们的眼光,自然不会将王越这个根深蒂固的“草民”放在眼中。
官官相护本来就是官场的定律,王越以一介草民的身份顶撞皇后,陷害宫中之人,不管这些人是否看得起宦官,或者与王越有没有冤仇,至少现在因为本利益集团威信遭到挑战,一个个气愤填膺之下,便口无遮拦了起来。
其实,王越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够得到一官半职,借以光耀门楣,之前在帝都卖弄,逐步引起刘宏的注意力,这也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铺垫。
事实上,一些招摇过市,挑战表演的行为的确起到了预期的效果,也可能是每一个男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个英雄的梦想,刘宏自然也不例外,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时局的动荡,身边亲信的常侍竟然也出现了勾结贼人的倾向,刘宏对自己的个人安危开始有些担忧了。
反正不管是出于甚么考虑,刘宏开始练剑了,于是王越便成了帝师……当然,仅仅是个名号而已,距离其跻身官场还要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尽管现在在人前非常风光,可没能够进入东汉官场的正式编制,这一直是王越一个最大的心病。
名为帝师,实为保镖,甚至于连那些最底层的禁卫的实际地位都远远高于自己的落差,带给王越便是强大的自卑。自卑积蓄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王越对身边的议论便越来越在意了起来。
正如此时,那些南军士卒口无遮拦的指责更是让王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就连身边几个徒子徒孙极力板起的面孔,落到王越眼中,都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讥讽。
烦躁的在原地度了许久之后,王越强自抑制住想要甩头离去的念头,依然尽职尽守的守在侯府门前。没办法,那根吊在面前的香蕉还没有到手,如同一只大猩猩般的王越只得忍住心中的不快,继续在仕途的附近徘徊着。
这个时候,侯府之中早已作好了准备。其实,就在王越检查车驾的时候,阿英早已穿戴整齐——当然不是原先的宫女服侍。在胧月细心的描画之下,阿英摇身一变,便成了侯府的女主人。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得不说,化妆的力量还是异常巨大的。若不是就在旁边亲眼所见,恐怕就连明溯,不凑到近前都无法分辨出这个西贝货的本来面目。
“姐姐准备怎么脱身呢?”后退几步,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鬼斧神工的手笔之后,胧月愧疚的问了一声。
“奴婢不过一宫女而已,自然应该回到宫中去的。”阿英虽然回答得极为干脆,可眉心之中那一丝掩盖不住的淡淡忧愁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不若我们一起走……”
胧月还待继续劝说,阿英却是斩钉截铁的回绝了她的好意:“不成。若是府中没有个女主人,恐怕你们都无法脱身的。”
“……”
沉闷了许久之后,明溯终于听到了外面通传的声音。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此时明溯却还是冲动的行了上前,轻轻握住阿英的手,郑重的承诺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脱身的。”
“走一步看一步。”阿英心中喟叹一声,似乎认命般将小手从明溯手心抽了出来。
“你是我的夫人,怎么能如此生疏呢。”明溯一时也找不到甚么话说,便假借玩笑的名义,厚着脸皮继续将阿英的手扯了过来。
“侯爷自重。”旁边胧月还在笑吟吟的看着,明溯的这个举动让阿英脸上不由的浮起一丝红云,蚊蝇一般抗议了一声,却是没有再将手抽出去。
就在王越焦躁的等待之中,侯府的侧门再一起打开了。透过门楣,依稀可以看到明溯夫妇正躬身送别何莲母子的车驾,后面无情单手拄刀,面无表情的护卫在一旁。
终于出来了。见此情此景,王越心中却不轻松,紧忙上前准备再检查一番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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