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的是横于落雪尊者与苏文秀之间垂死挣扎的十二符甲,竟挡不得弦冰锥分毫之功,如摧枯拉朽一般冲了个粉碎,爆裂开来如同在涌动的冰河中偶尔荡起的水花。
面对扑面而来的冰锥寒流,苏文秀避无可避,此时手中已毫无凭持,只得双脚落于地面,又祭起脚下卷轴拦于身前,双手诀法快速舞动,口中大声吟道:“岭山之水清兮浣我青心,岭河之山壮兮托我金阳,岭山金阳诀,青!壮!”随着口诀,苏文秀两手相合,食中两指向前点出,一道金光打在身前岭山金阳轴上。那卷轴忽的迎风一涨化作长许之大,其上青山绵延,绿水萦绕,尽显山河钟灵之秀,云遮雾绕,又见飞鸟点点。随着苏文秀壮字诀点出,那绵延青山忽而拔高千仞,一轮金阳自群山间摧拔升起,耀射出万道金光。
呼哗!涌动的冰锥与金光相遇,一时间金色的银色的光芒狂闪,那冰锥似河,澎湃不绝;那金阳亘古,巍然常在,一时间两者相持不下。
“好符法!好法宝!好书画!且看老身的这一记诀法还吃得动么?”落雪尊者连叫三个好字,突然自指尖弹出一点水滴,再一道指诀打出,叫道:“寒冰千仞,广寒冰芯,凝!落!”忽然之间,四周狂暴的水灵气以那枚水滴为中心汇聚,眨眼间便凝成一座十丈大小的冰山,以太山压顶之势向苏文秀所处之地落去。
“啊!广寒真水!疯婆子!此番苏某与你拼了!”苏文秀见之骇然欲绝,但觉周身压力剧增,便是连指诀都有些运转不灵。当此危急时刻,苏文秀一咬舌尖,一口鲜血喷于卷轴之上,那卷轴再涨大一倍,其上金阳突然更显耀眼,竟自缓慢旋转起来,忽又咻的一下,金阳脱离卷轴飞出,直向着那座金山撞去。
轰然一声巨响,金阳与冰山相撞,巨大的灵气狂飙向四方震荡,远方回响久久不绝,双双爆碎。
“好!再来!”落雪尊者又是一滴真水向空中弹出,还是一般凝成巨大冰山,口中嘲讽道:“天无二日,岭山金阳尚能有两个否?你那卷轴失了金阳不过是废纸一张,便作你裹尸陪葬之物也罢!”
卷轴之后的苏文秀对其嘲讽置之不理,便是对空中压迫而来的冰山亦视若不见,只是双膝盘坐于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打开后其内藏有三物:一枝黑色发簪,一枚黑色丹药,一张黑色符箓。
苏文秀紧盯三物,眼中忽而显出绝然之色,骤然将那只发簪取出,一下深深扎入头顶百会窍中。哼!苏文秀面容痛苦的扭曲着,又一口将那枚黑色丹药一吞而下,再取出那张黑色符箓双手合于胸前,口中竟念念有词:“巫有黑白,自在天地;白巫在天,黑巫在地;嗜我之魂,吞我之意;我愿归心,慨然献祭;三生白巫之神禁幽我血,十方黑巫之祖请赐我力;灭杀十万万险阻,勾绝生生之气!呀!”
随其念咒,一抹漆黑的晕光自其头顶而下,迅速绵延全身,忽然苏文秀仰天一声大叫,手中符箓化作一股黑色的气流在其指尖缠绕,又随其手指的舞动在苏文秀身前画出一道奇异的符文。
苏文秀戮指向前一点,便将那道黑色符文打入岭山金阳卷轴之中。本是山明水秀的丹青卷轴,正中心忽起一团黑点,仿似一朵浓浓的墨汁,迅速的向四周弥散,须臾间遍布整张卷轴,一时间黑烟滚滚,阴风哀号。
“咦!巫门献祭!”落雪尊者诧然一呆,面上首次显出凝重之色,又道:“巫门本只有咒法,你却将符法融汇其中,也算是一绝,老身却也小看你了!”落雪言时手诀向前一指,其半空中的冰山呼啸一声仍是向前压了过去,裹挟着彻骨寒意及庞然威压,欲将十余丈方圆之地碎为齑粉。
桀桀桀桀,卷轴黑烟笼罩之中传来一阵怪笑,仿似沉睡于黄泉九幽的魔神诧然苏醒,在冰山行将降临之时,两只巨大的臂膀忽而自卷轴中探出,双手一围,竟牢牢将那座巨大冰山拦住,甚而将之缓缓向后方推去。又一阵阴笑声中,黑烟之中的魔神终于显化真形,但见其头生双角,额若悬钟,两颊巨齿嶙峋,斗大的双眼闪烁着两点碧绿幽光,上半身肌肉虬结,鳞片森森,下半身却始终隐没在一团黑烟之中,与身后已然巫化的卷轴若即若离。
“巫神显化!苏秀才,你可知今日献祭,万劫难复!适才你所言的浩然文魄怕是修不成了,该叫巫门邪魄才对吧?”落雪尊者一边驱动冰山与巫神角力,一边讥笑道。
苏文秀恨声埋怨道:“落雪孙梅!今日若非你欺我太甚,苏某又何至于此?”旋即又冷然笑道:“嘿嘿!道法万千,谁定正邪?浩然文魄也好,巫门邪魄也罢,苏某心无所碍,又有何惧否?你纵然有广寒真水万千,今日亦难逃此劫!黑巫神尊,替我撕了她!”苏文秀头顶百会黑气喷流而出,又画出一道黑色符箓落于卷轴之上,那黑巫魔神受此一发,仰天一声大吼,顿时双臂乱撕捶打,一时间冰屑乱舞纷飞,轰然间便将广寒真水所化的冰山拍了个粉碎。又一弹拨间,那黑巫魔神猝然横越二十余丈空间向落雪尊者扑去,其双眼两团碧幽之火更显阴冷,宛如死神之瞳。
“啊!”一声女子青稚的惊叫声响起,却是发自落雪尊者怀中悠然醒转的苏采菱,骤见巫魔狰狞之状是以惊吓出声。
“女儿莫慌!有婆婆在此!”落雪尊者搂着苏采菱一紧身形向后飘退,一手连续弹出十数枚广寒真水,仓促间作不成巨大冰山,却也迎风凝聚成丈许大小冰石,向飞扑而来的巫魔撞去。黑巫魔神手臂连连挥舞一一将之拍飞,受此一缓,落雪尊者已拉远了距离。
“无耻之人自然无碍,无知之人自然无惧!苏秀才!苏巫使!来时问云宗青赤两位大尊已然在路上,欲拿你回问云宗治罪。老身先其一步寻到你,本待让你再苟延残喘几日,却未想你这斯文败类已然遁入邪魔之道!你既作死,老身便成全于你也罢!”落雪尊者言时,已然将手中法杖伫立于地,一手双指竖于眉间,现凝神聚气之法。
远处苏文秀闻此言脸色阴沉似水,冷然道:“巫神统摄天地之间,人族百道不过尔尔,今日你我势难两立,你既已老朽至此,何妨借苏某之手,就此兵解如何?”言时亦腾身而起,再画出一道巫符落于身前巫神之上,向落雪逼迫而来。人发杀机,天地反复。
“哼哼!早说你无知了!苏秀才,可识得道门金丹否!”落雪尊者一声努斥,两指拈取数滴广寒真水向眉间一点,又向前一指,顷刻间周身寒气勃发,天空雨点顿时化作鹅毛飘雪,将其笼罩在一团雪雾之中。
“寒水无极,冰蛇幻影,去!”随其诀法,一条白色冰蛇自落雪尊者眉宇间一蹿而出,冰洁灵动,四周飞雪围绕其盘旋飘舞,气温骤然降到极点,霎那间化作一条白色巨蟒向黑巫魔神飞去。
“啊!金丹出窍!元神法象!孙梅你、你竟修成元婴了!”在苏文秀的惊呼声中,黑巫魔神与白色巨蟒半空中骤然相遇,白雪纷飞中,但见一条蜿蜒白光往来冲突,那似才汹焰滔天的黑巫魔神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千穿百孔,不待其哀号溃散,那条白蛇又如电闪一般再向苏文秀激射而去,所过之处雨点纷纷凝结,宛如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冰线。
“不!不对!你这不是元丹,是冰蛇妖丹!孙梅你、你竟然将妖王丹炼化进道门金丹之中!疯婆子!你真的疯了!”苏文秀惊骇中语不成句,全身冷汗涔涔,内心满是惊恐之意。
原来道门丹法,自筑基之日起,男封阳精,女绝阴葵,而成道门无漏之身。再化气成水,凝结成丹,孕育神识,是为元神。道丹在腹,浩然在胸,元罡在髓。道修者丹在腹中是为丹田,亦称气海。丹不离腹,出而为神,是为元神,初为元婴。结丹境道门修者金丹所蕴元气虽壮大,却绝对不能冲过体内重重关窍离体而出,而能够修至金丹出体的至少是元婴初境了。元婴化形,是为元神法象,其形多如婴儿,及至长成面目与本人无异。依据道修者功法异同,道器符宝之异,亦可凝成万般法象,从而具备各般神通,元神法象此之谓也。
落雪尊者纵然是结丹境巅峰强者,也脱不开这一道门基本准则。结丹境道修者金丹离体无非两种情况,或身具道门至宝,出而为物形;或借妖王真丹,出而为妖形。前者道门法宝终究为死物,不具有本身原灵,纵然较之少了妖丹些许灵动,却绝无妖灵反噬之忧。而后者妖王丹本身所具妖灵非同小可,将之炼化于自身金丹之中遗祸无穷。道修一世所为何来?无非是育婴化神,成就超凡仙道。以物具丹多为天下道修之常法,甚而是道修者不可分割之必由之路;而以妖具丹者,就往往偏邪了。换句话说,借妖凝丹与巫门献祭是一个意思,都是邪门外道,同为天下道门所唾弃。
不管是元神还是妖丹,终究是离体而出,乃道修者一生修为所聚,其真气之凝聚又岂是诸般法术可比拟的?能够这般施为便如同元婴境修者的鼎力一击,生生高了一个境界,苏文秀的巫门魔尊是万万不能抵挡的。
白蛇去势如电,眨眼便至,若任其临体,管你符法万千,护体罡气重重,也只如豆腐一般瓦解。及至此时,苏文秀哪里还有丝毫争斗之意,急忙一把将插入头顶百会之中的发簪拔出,口中再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再将手中黑色发簪向身前一丢腾起一团黑烟,瞬息间那团黑烟化作一具人形,其身材面目竟与苏文秀七八分相似。
苏文秀双手再连连撒出数张书符,在身前如炮仗般炸开,再一收身前卷轴,人已经一跃而上向远方遁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色冰蛇一头穿入黑雾,叮的一生脆响,正好打在那只黑色发簪上,一击而碎。再一闪而回,复没入落雪尊者双眉间隐去不见。
“啊!”数里之外传来苏文秀凄厉的惨叫声,“妖丹换元,蛮王化妖大法!竟取笑苏某是邪道!老妖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大仇,来日苏某必报也!”苏文秀的怨恨声远远传来。
落雪尊者因顾忌苏采菱而未曾远追,只是皱眉低语道:“分神化念!好一个金蝉脱壳之法!”
正自沉思间,一旁苏采菱扑通一下纳头拜倒在泥地里,恳求道:“婆婆!你收我做徒弟吧?菱儿求您了!”
落雪尊者叹息道:“孩子,你且说说,为何要拜婆婆为师啊?”
苏采菱哽咽道:“就是刚才那个坏人带着一群官兵,他们、他们把村子里的人全杀了!菱儿要学婆婆的仙法,将来找那帮坏人报仇!”
“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入道门,仙凡永隔,孩子,你可想清楚了?”落雪尊者道。
苏采菱闻言一把抱住落雪尊者双腿,哭泣道:“婆婆,您这是答应收下菱儿了么!菱儿如今这世上已没了亲人,婆婆若不应允,菱儿也便随他们去了!呜呜!”
落雪尊者此番专为苏采菱而来,竹山之变全在其眼中,恰好苏文秀携此女独自离去,是以在半路截个正着。苏采菱所求,正是落雪尊者心中所欲,又怎会不应允,当下又叹息道:“万事皆有缘法,事已如此,你便随老身去吧!”言毕将苏采菱扶起,又用衣袖将苏采菱小脸上的泥水拭去。虽只十来岁年纪,个头与佝偻的自己也差不多了,青葱娇宛,婷然玉立,落雪尊者见之内心里又喜欢上了几分。此番志得意满,却不好在苏采菱面前表现太过,当下转身先行而去。
苏采菱知机的亦步亦趋跟随,行不两步,忽而转身,面向竹山村方向拜了下去,泣道:“姑母!哑郎!叔伯婶娘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现下菱儿走了,不久便会回来看你们!呜!”
落雪尊者见得此情此景又是一叹,柔声唤道:“徒儿,且走吧!”说罢袖袍挥舞中卷起一堆飞雪,将苏采菱裹入其中,腾空而起,一老一少两个背影渐渐隐没在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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