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带着李泰到花园里散步。
府里上下都知道太子殿下来了, 不敢冒然上前, 都是远远行了礼就退下, 让两人自在地逛花园。
于寒舟便问李泰:“殿下平时都做些什么?”
李泰听了她的话, 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 说道:“也, 也没什么。”
他答这话时, 明显有些气虚。
好似不想让人知道,他平时到底多贪玩。
然而他便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他的草包, 是举朝上下都清楚的。
教习他的先生,被他气跑了一波又一波,偏他从来都没事儿人一样,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总不会叫自己不痛快。
“唉。”
于寒舟便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瞧着路面, 有些闷闷地道:“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
母亲教我管家, 偶尔要我练习下女红, 其他便没有了。
我没事做, 只好读书。”
李泰听了,不知怎么, 觉得她有点可怜。
挣扎了下, 到底还是不忍她这样落寞, 就自爆短处:“那,那我给你出几个主意。”
他开始说自己平时都做什么。
下棋, 射箭,骑马,使人念话本子,指挥人演戏,斗鸡斗鹅,撸猫撸狗,吃吃喝喝…… “好羡慕殿下。”
于寒舟便仰起头,一脸羡慕地看着他,“这些事我都不能做,只偶尔悄悄看个话本子,还要背着人。”
李泰油然觉着她更可怜了,看向她的眼神都不禁带了几分怜悯,他小声道:“待你嫁了我,咱们住在一起,就没有人管你了,我带你玩。”
他拍了拍胸膛,一脸豪情和义气。
他是知道姑娘家的日子有多拘束的。
或者说,他只是草包,并不是什么都不通。
他知道男儿要读书,要自强,要扬家名,要给自己给家人给祖先争气。
他知道女子要规矩,要学习许多美好的技艺和品德,要看起来十分美好。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他不爱这个,他也不想让自己受到拘束。
他天生就是龙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他长大,就会成为万人之上。
何必要拘束自己呢?
没有人能拘束他。
因此,他不爱读书,就不读书。
想要玩乐,就去玩乐。
只是天底下的人都不理解他,暗中骂他是草包。
他也不奢望这些人的理解,总归都是给他卖命的。
然而如今有个可爱的未婚妻,这样合他的心意,他不免就想让她也解放几分。
“真的吗?”
于寒舟听他这样说,还是有些意外的,眼里的欣喜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殿下会带我玩?”
“会!”
李泰保证道。
于寒舟望着他的眼睛,微胖的青年生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他目光明亮而坦荡,里面洋溢着热情。
有对待她的热情,也有对待生活的热情。
她不禁心中一动。
只怕,他并不是个草包,而是生来就有一副不符合当下主流的价值观。
她微微凑近了他,小声说道:“殿下不会要求我穿得华美端正,端起架子来当太子妃吗?”
李泰不禁笑了:“干什么要摆那副蠢样?”
他的太子妃,只需要陪他玩就好了呀! 整个国家都将是他的,他的手下有着大票有才能的人给他卖命,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了啊! 摆那副蠢样给谁看?
他们就算不华美不端正,譬如他一直草包着,谁敢当面说他什么不成?
于寒舟便情不自禁想给他竖一个大拇指。
但是不行。
她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他的好哥们儿。
她也不能让自己跟他做哥们儿。
未婚妻就是未婚妻,日后成了亲,她就是他的妻子,也绝不能是哥们儿。
她脸上犹犹豫豫的样子,让李泰看见了,就问道:“你怎么了?”
于寒舟似乎是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的样子,垂下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喜欢殿下。”
李泰顿时觉得,哇!空气都变甜了! 他以为能够跟她一起逛花园,不怎么尴尬地聊聊天,就够美好的了!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她说她喜欢他! 李泰不禁站定脚步,低头看着身前纤细的身形。
她的目光并不躲闪,但是有些不好意思看他,视线盯着路旁的花花草草。
他看着她微垂的眼睑,又看着她在阳光下白里透红的粉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然而不等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脸颊,她忽然往后一仰头,避开了。
也不说什么,只是朝他看过来,目光含着一点嗔意。
李泰整颗心都酥了! “咳。”
他收回手,颇不好意思地清咳一声,移开视线,努力回想着刚才聊的话题。
终于,他想起来了,心头不禁又是一甜,他不看她,只将脑袋凑过去,飞快地道:“本宫也喜欢你。”
然后飞快站直了,目光直视着前方,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但是一直白白净净的脸上,却染上了红霞。
于寒舟不禁笑了,对这段婚姻也有了一点期待。
诚然,这个人不是很聪明,也不怎么上进。
但就像祖父说的那样,他性子不坏。
而且,如果他是个真诚的人,那么婚姻总会是好过的。
李泰自打来了这一回,跟于寒舟甜甜蜜蜜过了一个下午后,心里就惦记上了。
有事没事,就要出宫,去看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先生见着了,立刻拿这个拘着他:“殿下背出这篇文章才许出宫!”
李泰很不耐烦,但是想想未婚妻安静读书的样子,慢慢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大家都有不喜欢做的事情,他的未婚妻也不喜欢读书,不也读了吗?
他勉勉强强地开始背文章。
先生检查了一番,发现他虽然背得磕磕巴巴,到底比从前半天也背不出几句要好得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
李泰立刻抱了自己喜欢的几个话本子往宫外跑。
他把自己精挑细选的几个侠客热血仗义闯江湖的话本子,献宝似的偷偷塞给了于寒舟。
“好看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眼睛发亮地道。
于寒舟便笑,压低声音道:“多谢殿下。”
她将话本子收放妥帖,然后两人目光相对,露出一个你懂的笑容。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又拉近许多。
李泰便道:“你不要总叫我殿下,咱们是未婚夫妻,你叫我的字吧?”
于寒舟的眼睛眨了眨,问道:“殿下的字是?”
“子安。”
李泰说道,他脸上有点红,目光飘向一边:“你叫我子安哥哥,怎么样?”
于寒舟心说,一个称呼搞得那么长,不嫌累啊?
她低着头不说话,李泰慢慢就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她的脸上:“怎么?
你不喜欢?”
他以为她不喜欢他,或者说没有那么喜欢他,才不肯叫他的字,由此有点失落。
于寒舟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踢着,说道:“以后再叫好不好?”
李泰便松了口气。
原来她是害羞,并不是不喜欢他。
他头一回觉得太多礼教很是害人。
若不然,她现在就可以叫他子安哥哥,而不用等到成亲后。
“好。”
他说道,“都听你的。”
于寒舟便仰起头,目光带了一点鼓励,还有一点期待:“那,等以后,我也允你叫我的字。”
“你的字是什么?”
李泰便问她。
于寒舟道:“行舟。
是叔父为我起的,他说人生在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希望我谨记这一点,不忘上进。”
“舟舟。”
李泰立刻叫起了她的字,他笑得灿烂,还有一点狡黠,“我是太子,谁也管不了我叫人。”
她不是不好意思吗?
他好意思! 他特别好意思! 于寒舟便微微鼓起脸,瞪他。
他愈发笑得灿烂,还道:“你今天要看什么书?
我们去看书吧!”
他现在喜欢上了看书。
尤其是跟她坐在一块儿看书。
她看书,他看她。
然而等到坐下来,他就忘了不好打搅她读书的事,对她炫耀起来:“我刚刚背下来一篇文章,先生拿捏我,我背不出来就不许我出宫,我背下来了!”
为了见她,他背下来了! 于寒舟便不再看书,转而看向他问:“是什么文章?
殿下背来我听听?”
反正她天天在家看书,李泰偶尔才来一回,不差这点时间看书,倒是培养培养感情挺好的。
“好啊!”
李泰说道,便背了起来。
这篇文章,于寒舟曾读过的,见他背得并不甚完美,有些句子的顺序颠倒了,还有些字漏掉了,就问道:“殿下懂得这篇文章的含义吗?”
“这……”李泰卡壳了。
于寒舟便笑了笑:“先生给你讲的时候,你走神了是不是?”
然后她就把这篇文章给他讲了一遍。
李泰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听着。
先生其实没跟他讲,只叫他背来着。
如今先生对他的要求很低,也不求他理解什么涵义,只叫他听过,别人提起的时候他有印象就行。
但是他没好意思跟于寒舟说,这会显得他特别的不学无术。
而等于寒舟讲完,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于寒舟见他懂了,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了。
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几回。
有一次,李泰没有忍住,就问她道:“我背不下来,你不觉得我笨吗?”
就连父皇和母后都对他很失望,失望到极点就变成了不再期望,为什么他却从没在她眼中看到失望的眼神?
难道她早早就对他不抱期望了吗?
虽然知道自己不值得被期待,但是当中意的女子也这样对自己,李泰还是有点失落。
于寒舟便讶异道:“背不下来怎么啦?
殿下都懂得其中的涵义了,还背它做什么?”
李泰一怔:“啊?”
“是这样啊。”
于寒舟便道,“殿下又不同人比学问,背下这么多文章,其实没有必要啊。
殿下懂得其中的涵义,能够理解,会运用,就够了啊。”
李泰从没听过别人对他说这样的话,顿时好不感动,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颤抖着,眼波犹如被水洗过,明亮而灼热:“舟舟,你真好。”
天底下没有再好的女子了。
于寒舟便对他弯唇而笑:“殿下喜欢,我真高兴。”
“舟舟是天底下最好的舟舟!”
李泰立刻说道。
虽然李泰往这边跑得并不很勤快,一个月也就来三四趟罢了,但是两人的感情仍旧是飙升。
李泰心心念念着自己漂亮有才华善解人意还疼人的未婚妻,恨不得立刻成亲。
但如今才刚到腊月,离成亲还有三个月,他很是按捺不住。
一天,他出宫来,找到于寒舟说:“整日憋在家里,闷不闷?
我带你出门吃暖锅吧?”
暖锅是徐佳慧发明出来的。
但是李泰记得,于寒舟跟徐佳慧有点不对付,因此在徐佳慧的火锅店开起来,并且人气爆棚之后,他就强行买下来了,并且不许她再开。
现在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开火锅店。
而他就打算请于寒舟去他的火锅店里吃火锅。
“好啊。”
于寒舟基本上不拒绝他的要求,何况他是带她出去玩,对于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来说,出门玩耍其实不很方便,既然可以“奉旨玩耍”,何乐不为呢?
她兴致勃勃地跟李泰出了门。
两人乘坐马车,来到了火锅店的门口,李泰先行跳下来,然后扶着她下车。
难得有机会牵她的手,李泰面不改色心狂跳地握住了她的手。
而于寒舟好似没有察觉,就着他的搀扶下了车,往火锅店里走去。
这一幕落在了对面茶楼里坐着的徐佳慧和李涉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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