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河心中一凛,公子明确此女身份了,便就怠慢不得了!他躬身束手静立一旁。
兰灵儿吞了几口唾沫,抬眼看看夜天,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俊逸的眼眸里全是她的身影。
红唇缓缓扬起,渐渐绽放一抹微笑,眸光深而微漾,长睫翕合,恢复淡然,看向张河,缓而有力地说道:“祁东耀,好色,则心性不艰。与侄媳妇私通,破人伦,则为人没有底线,这样的人必左右摇摆,没有信条可言。如此重要的事告诉了他,等于告诉了桂壮实。”
“是……”张河听得一头汗!他虽隐隐猜到骠骑不可靠,但想到雪娘在他手里,又加上云州确实撤了兵,死马当活马医了,想拉他入伙一起去抓桂丞相。
“公子,是奴才做事欠周全,桂丞相既已发现我们的计划,该如何是好?”张河快哭了,头一次给公子办事就办砸了。
“等各位大人来了,你出面周旋,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桂壮实府上。我的人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夜天沉声吩咐。
“是!”张河一脸谨慎地退下去了。
出了院门,抬袖抹抹额间的汗,对着长空长舒口气,棕黑的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公子,好气魄,好手段也!
一切都成竹在胸,一切都淡然掌握,为君之道也!
院内,廊下,阳光中。
红衣女子亭亭玉立。
“我可以认为,你默认了主母的称号么?”夜天垂眸,眼里宠纵之色很是腻人。
就见面前的小女人面露狡黠一笑,背着手,蹦跳着几步,挨近他,再挨近他。
夜天竟有些惊讶,她精灵般的人儿,猜不透她要干什么啊。
却冷不防,小女子猛然跳起来,竟主动送上一吻!
一吻即跳开!
坏坏地眨眨眼,咯咯笑着跑走了。
换夜天愕然立于廊下,缓过神来后,心里涌入一股热流!
她肯定是承认了,承认主母的身份了!
墨袍旋身,紧随着那抹红影追去。
兰灵儿怎么可能跑的过他,被他重新拽入厢房。
房门闭上,大手护着她后脑勺倚在门上来了个壁咚,长身欺近,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磁性般的声音低语,“我知道今日却不是个好时机,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以前,我总顾忌很多,顾忌我身份泄露后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不敢表露我心意……”
兰灵儿静静地听,听他好听的声音……
“自我们一路从黄泥村,从桐川到鹿州,再到现在,来了京城,我才发现,这些顾忌算得了什么?你已经是我身边的人,是我的人……
你和我,是注定绑在一起的,若危险来临,我拼力护住你就是了,怎么能不向你说明我的心意呢?
兰灵儿,你可懂,可知我的心么?我的身世,打赢桂丞相以后,就要亮出来,你可愿意随我入宫么?”
他的眼,赤诚,热切!
他的气息,温热,温柔,深情,缱绻!
他的面,绝世容颜!
他的身世……他的宫墙……
却冰冷一片!
兰灵儿深深地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怎么回答啊,该怎么回答啊!
我爱的是人,不是他身后的宫!可,他注定要去那凌云绝顶处,若我跟了他,势必要入那冰冷的高墙,时日久了,我们感情还能像山野间芳草般坚韧么?
焦灼,犹豫灼烧了她的眼!
算了!
不回答了!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不要扰他了!
夜天静静地等。
兰灵儿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叹一声,伸出纤臂绕他腰身,偎依进怀。
夜天皱眉,双臂伸出,箍紧她腰身,双唇却不管不顾寻到她的,带着一点凌厉的势,吻住她……
她没有回答,她没有回答啊!夜天皱眉之所在,就是她的沉默!
可门外忽然传来动静,打破了二人世界。
木门上轻轻敲响几声,“公子,我带几位大人过去了,您派人去寻风清大师吧。”
是魏娘的声音。
兰灵儿急着睁开眼,挣扎,要从他的双臂间逃开,却没成功。
夜天隔着门抬手敲了一下算是回应。
魏娘答应一声,再无声音了。
兰灵儿忽然想到,功夫高的人,什么声音都能听到……这大白天的,万一别人认为我是红颜祸水……
纤身加大了力道挣扎!
“好好好,我放了,放了。”夜天离开她,微笑着看面前的小女子抬手捂住唇,温声说道:“乖乖在家不要出去,外面交给魏娘和张河,我,去寻风清大师了。”
“哦……”水眸里微波盛盛。
夜天点了下她的鼻头,旋身离开。
兰灵儿出神地望出去,望向消失在院门处的墨色身影,心头莫名有种感觉,下次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呢?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兰灵儿真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再次见到夜天。
一入京城深似海,蛟龙入,卷起千层浪,势不能平静也!
桂壮实在自己府里挖的热火朝天,他亲自动了手!建的豪华奢靡的寝殿被他翻了个乱七八糟!
床榻每一层,衣橱每个缝隙,每个家什,犄角旮旯全都翻遍了,怎么就是没有?!
难道祁东耀撒谎?!给这老家伙几个胆子,也不能这么耍我!
桂壮实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颓然跌坐在地,怔怔地想,想到那个始终带着明媚笑颜的年轻人,当自己带人闯进他的宫里,他还自懵懂,还自茫然,还带着微笑问自己,桂侍郎,你来干什么来了?
桂壮实没有回答他,带着人大翻特翻,假装忙活了一阵,最后在,在廊下......
对!
廊下!
他的脸一下子白如死灰!是不是,我家的这个也.....
他惶惶然,惊悚万分,一骨碌爬起来,连滚带爬跌到廊下绣墩石阶一侧的土里,两手用力拼命刨挖!
桂丞相府高高的哨楼之上,一衣黑大氅迎风烈烈,大氅上的黑蜘蛛带着凌厉的势降临人间!魏娘垂眸看着一府忙忙碌碌的蝼蚁,特别盯住在廊下忙活的那块货,嘴角冷冷一笑!
大氅一挥,门外候着的影蝶接到指令,带领姐妹们打开丞相府,将那些重要的大人们尽皆赶进门里。
张河脸上带着激动无比的笑,带着身后十几个绣衣直使,跟在大人们后进府了!
那些大人们茫然四顾,都说丞相府设宴,宴从何来啊?张河这老家伙为什么请了绣衣直使来呀。这帮子家伙一出现,怕不是有人要断头了!
今日不是来吃宴的啊!
廊下石阶旁只管埋头忙活的桂壮实终于发现了端倪,泥土下埋着的一个锦衣扎的小人儿露出地面!
他急忙扯出来,两手用力去撕!竟别想撕动半分!
正此时,哨楼上的大氅迎风而下,稳稳降落到他身旁,向着缓缓走来的众位大人朗声说道:“桂丞相,有客来访,何失仪耶?”
桂壮实手里抓着小人儿,惊骇地回过头来,满院子都是人,刑部,大理寺,京兆尹,绣衣直使!!
“你,你们来干什么的!”他手里的小人儿冲着众人们抖抖索索地指!
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太子当年看他的样子,你们来,干什么呢?
张河拼命拽了拽胡子,对绣衣使头头说道:“大人可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众人都看清楚了!是巫蛊小人!是诅咒皇室的巫蛊小人!
京兆尹一屁股跌坐在地,完了,他头顶上的大树,没了!
绣衣使一声令下!
张河亲自跑过去将大铁链子,脚链子结结实实地挂在桂壮实的身上!
绣衣使大刀阔斧地牵了链子走!他们明白,桂壮实的时代,结束了,只是,新的时代,由谁来开启呢?
京城东面有座紫鸾观,晨曦缭绕间,观内塔尖耸入云端。
小童执帚于阶下扫荒,扫帚所及之处,一衣墨袍席卷而来。
小童抬起头,伸臂拦在他面前:“俗人不可入内,师父在此闭关呢,请速退去!”
墨袍人淡笑道:“童儿请通禀大师,他的徒弟来请他出山了。”
“他的徒弟?”小童歪着脑袋看他。心里想,师父已多年不收徒了呀,就以前,以前……皇宫……皇……
“你是皇宫里的人?”小童惊讶,脆生问。
夜天很好脾气的笑笑,说道:“以前是……”
小童呆立一瞬,“啪”地扔了扫帚,拾阶向上狂跑!
紫鸾塔内,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之老者,正捻须沉吟,潜心研读。
小童呼哧呼哧跑来的脚步声听的一清二楚。
老者缓缓放下书本,淡泊深远的目微盈笑意。
小童颠颠跑来,于门前停住脚步,好好整理呼吸,正欲开口探问。
“吱呀”,观门竟在眼前自动开了。
师父听到我来了,让我进去呢,忙整理整理衣袖,踮脚迈进塔内,见风清大师正盘腿在座,嘴边挂着淡淡笑意看来,忙轻手轻脚跑过去,跪地禀告:“师父,门外来了个俗世人,他说是您的徒弟呢,我问他是不是来自皇宫,他却说以前是,他要来请师父出山呢。”
以前是?
风清捻须的手立时顿住,鹤袍翩翩而起,身影如风,飘然自至观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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