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田村长打着手电,一路打听村里人,有没有看到公社的干部到谁家去了?
梁秉海并没有按照肥田吩咐的,先带公社的干部去梁金元家。
肥田的理由是梁金元手里的武器最多,还有好多手榴弹,甚至还藏着其他武器也说不定。
属于重点搜查对象。
但是梁秉海从村长家出来,对公社干部的建议是按照远近顺序去收缴。
省得跑到村南头,然后再跑回来。
来回跑太浪费时间。
公社干部采纳了他的建议。
其实梁秉海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大叔梁金元能听到风声,家里要是真有什么违禁的武器,赶紧藏起来。
或者赶紧扔水库里也行啊。
现在严打,风声鹤唳的,不一定犯了哪条,给抓起来就要命。
磨磨蹭蹭的到了梁金元家,公社干部意外地看到熟人梁进仓也在。
这才知道梁金元原来是小梁的爷爷。
当然,熟归熟,公事是公事。
跟小梁打个招呼,然后严肃地通知梁金元,鉴于治安形势恶化,现在是严打时期。
收缴枪支不再限于制式武器,但凡火器全在收缴之列。
要求老头把手里但凡称得上枪的东西,还有爆炸物,全部上缴。
梁老头还有些不理解,不是收过一次了吗?
自己手里现在就剩一些破鸟枪了,这东西几乎算不上武器,收它干嘛!
孙胜利严厉地说道:
“梁大爷,不理解可以慢慢理解,但是今晚你必须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
你自己拿出来的,属于主动上交。
要是让我们搜出来,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梁进仓可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现在是严打,能执法的不仅仅是公安机关,就是政府机构也成了执法机关。
就拿死刑来说,现在死刑的判决已经下放到区、县一级。
县法院可以判处罪犯死刑,然后立即执行。
就是县领导都有一言而处决的权力。
现在收枪这事也是如此。
你自己主动上交,什么事也没有。
可如果家里藏着大量枪支拒不上交,被搜出来了,这就是对抗执法。
怎么量刑都有可能。
赶紧劝说爷爷全部上交。
一边劝说,还偷着掐爷爷的胳膊,示意他一定要态度良好,全力配合。
老头虽然不情愿,但是最听大孙子的话。
一看大孙子都这样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火铳和手榴弹都拿出来上交了。
幸好他视为人生荣光的转轮火枪被孙子偷走了,也不在他手里,所以就给隐瞒了下来。
虽然也没想真的拿来打人,但放在手里总算留个纪念。
为防以后在火器这些事上再有什么麻烦,梁进仓还主动邀请公社的人,对爷爷家进行了搜查。
搜查完毕,公事公办,正在皆大欢喜之时,肥田村长打着手电来了。
进来劈头盖脸就对冯股长说,他要报案。
然后添油加醋把前年自己家被武装入侵那事说了一遍。
指控梁金元一直以来对村干部不满,于是伙同他的干兄弟林青山,意图枪杀村长。
并且在院子里和街上分别对村长开了一枪。
幸亏当时他往后跳得及时,没有被打中。
宋村长突然报案,这事让冯长民有点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这件事的性质。
“这是前年发生的事,当时你为什么不去报案?”
肥田答道:
“当时我就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感觉他也这么大年纪了,而且都是一个村的,能过去就过去算了。
再说那已经是年底,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也不想让大家都过不好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在严打,还要求深挖旧案。
我觉得这个案子性质很恶劣,也是大案,不敢隐瞒,所以赶紧跑来报案!
当时因为开了两枪,他和林青山腰里还挂着好几颗手榴弹,所以村里人都跑来看。
几乎都是见证人。
现在我家老大写了个联名信,但凡见过的都在往上签名按手印。
今晚按不完的话,明天我再交上去。”
冯长民看了孙胜利一眼,俩人都陷入沉思当中。
他们当然不可能仅凭宋村长一面之词就随便抓人。
可要是有好多村民做见证,都证明梁金元挂着手榴弹,端着枪冲进村长家里,冲村长开枪。
而村长咬定了梁金元意图枪杀村干部。
这对梁金元就相当不利了。
那么,等会儿他们看到联名信以后,要不要把梁金元带走呢?
面对肥田的指控,梁老头根本就没在乎。
他跟肥田据理力争。
他承认自己是腰里挂着手榴弹进了肥田家里,但要求肥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当时到底是想去枪杀村长呢,还是去找宋其果的?
“肥田,你不用血口喷人,你就把这个事儿说明白就行!”
肥田冷笑道: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说了不算。
反正村里的老少爷们现在都在签字按手印。
你到底有没有冲我开枪,大家伙可都长着眼睛,都看得明明白白。”
梁进仓一开始并没有急着说话。
他在旁边看爷爷跟肥田争辩。
很明显,肥田就是在混淆视听。
他就咬死了爷爷冲他开枪那事,然后只要村里人证明爷爷冲他开枪了,这事基本就成了事实。
好狠毒啊!
他这是准备把爷爷往死里整啊!
正赶上现在这个风口浪尖,别看爷爷六十岁的人了,要是他推波助澜,咬死了爷爷。
爷爷被他搞死的可能性都有啊!
梁进仓真的害怕了。
他知道现在办案不需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只要证据差不多就可以判决。
村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如果仅仅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梁金元冲宋肥田开枪,他们可能会给予肯定的回答。
虽然事情的真相是爷爷为了阻止宋肥田跟着身后。
但这是前年的事了,谁又能说得那么清楚?
他强装镇定地开口道:“六大爷,你知道今天公安局把我叫去,问我什么了吗?
肥田心中一喜,大仓这句话,明显就是想讲和啊!
“公安局找你问话,我怎么知道!”
大仓说道:
“宋其果手里,哦不,他们那一伙人手里,都有一个名单。
就是他们都有仇人,把仇人写在名单上,准备一个一个复仇。
宋其果的仇人名单上,就有我的名字。
所以公安局把我,还有孙世文弟兄仨,还有周寡妇,都叫去问话——”
肥田急忙打断他:“你跟公安局怎么说的?”
“我就说可能以前我说过他的坏话,他小肚鸡肠就记恨我了。
其实我们俩哪有什么仇恨啊。
真的六大爷,我就是把这事淡化了。
公安局很看重我这个当事人的证词,所以我不能把事说严重了,让宋其果给判重了吧!”
“你放屁!”肥田一听这话,顿时火了,厉声骂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能吗?
你要是说你说了小果不少坏话,我还可能相信你。
可你说把事淡化了,还为小果开脱,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吗?
我知道了,你就是怕我告你爷爷,才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我吧!
别痴心妄想了。
姓梁的自作自受,干了坏事就要被法办。
这事我一定会盯到底,不让姓梁的吃枪子决不罢休!”
看着肥田猖狂得意的样子,梁进仓立马后悔前年在半路上把他们捎了回来。
让他们冻死多好啊!
只要这混蛋冻死了,也不会有今天爷爷面临牢狱之灾的事情发生。
看样子宋肥田下决心盯死了爷爷。
爷爷大概率会被抓走。
这年头,尤其是赶上严打,可没有拉关系走后门那一说。
怎么办啊?
梁进仓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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