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彤心里禁不住的绝望。
万万料不到,自己的际遇,竟是凄凉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多的弹劾奏疏,可陛下偏偏选出这一篇。
他岂会不知,刘凯之所奏,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意呢?
这刘凯之实在是恶毒之极,这是想将他置之死地啊。
陈彤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下,拜倒在地。
弘治皇帝凝视着陈彤,久久不言,似乎也在给陈彤辩驳的机会。
陈彤的内心……却是发苦。
自己还怎么辩驳呢?
难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一切的脏水泼回太子殿下的身上?
倘若如此,岂不是不忠不孝?
何况……太子殿下对自己也是和蔼可亲,前几日,他也问候了自己的家人,自己若是这时反咬太子殿下一口,岂不是不忠不孝?
陈彤就这么跪着,却是咬着牙,闷不吭声。
弘治皇帝左右四顾,事实上,他对陈彤的印象十分糟糕,因而……弘治皇帝再也忍不住下去了,厉声道:“既如此,那么也算是水落石出了……”
就在这时……
“陛下……”方继藩突然打起了精神,站了出来。
其实倘若陈彤在这个时候,敢攀咬太子或者是自己便罢了,可见这陈彤还有几分骨气,方继藩此时,岂会坐视不理?
所谓的坑人害人,不过是玩笑罢了。
方继藩是个有道德的人。
他是一道光。
此刻……在所有人的讶异中,方继藩继续道:“陛下所言的太子之事,可是坊间所传闻的太子殿下耍猴戏的事吗?”
百官们依旧还是沉默。
大家似乎更多的是作壁上观,反正该弹劾的都弹劾了,陛下怎么处置,看着办吧。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颔首点头:“不错。“
方继藩道:”坊间都在传太子殿下耍猴戏,可是有谁当真见着了太子在耍猴?“
弘治皇帝一愣。
带着看戏心态的百官们,也愣住了。
倒是那刘凯之不禁道:“臣瞧见了。”
方继藩乐了,笑道:“那杆子那么高,你当真见的清晰,确认这是太子吗?”
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刘凯之:“……”
他想不到方继藩会突然冒出来说话,
只是这一下子,连刘凯之都不敢确认了。
毕竟当初的时候,只听到太子要耍猴戏,所以他认定了那杆子上是太子。
可到底是不是太子呢?
只见方继藩一脸坦然道:“陛下,太子明明就在商场后头,和臣一道在算账,怎么又突然会爬在杆子上呢,爬上杆子的,不过是臣请的一个戏子,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陛下若是不信,儿臣可以将那戏子请来,儿臣敢保证,陛下见了,心里便了然了。”
这一下子,殿中哗然了。
这样想来,还真有可能不是太子。
可弘治皇帝的脸色依旧不是太好,皱着眉头道:“既如此,那么此前为何会有这么多风言风语,都说此人乃是太子。”
方继藩理直气壮的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儿臣哪里知道,或许是有人想要陷害太子和儿臣亦或者是陈彤也未可知。陛下也知道,太子,尤其是儿臣,平时为了给陛下鞍前马后,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他们是恨不得吃儿臣的肉,寝儿臣的皮啊,儿臣对此,并不怨恨,可这些人,居然中伤到了太子的身上,儿臣就有话要说了,恳请陛下明察秋毫,非要将这背后中伤太子之人揪出来不可,儿臣也极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些乱臣贼子。“
此言一出,殿中虽是沉默,可更多的人却是冷眼旁观着方继藩。
说不知道,方继藩这狗东西,历来说谎话不打草稿的。
传出消息的人,不就是你方继藩吗,还能有谁?
说实话,若说当真有人构陷太子殿下,只怕这要构陷的人,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太子耍猴戏这么一出吧,也只有你方继藩才想的出来这等狗屁倒灶的事。
可无论如何,方继藩至少有了一个虽然不太合理,但是勉强说的过去的解释。
这……就有些考验皇帝和大臣们的智商了。
却也有人偷乐,其实陛下明显是有袒护太子和齐国公的意思。
可偏偏,齐国公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此强行狡辩,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陛下信了你的鬼话,那才怪了。
弘治皇帝大抵也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本是对方继藩没有动怒,毕竟是自己的女婿,而且他自知道,方继藩无论做什么,哪怕是有差错,可本心是好的。
可这般辩驳,却是越描越黑,这是欺君罔上。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是吗?当真要朕彻查到底?”
方继藩随即微微一笑:“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再没有人比陛下更加圣明,纵三皇五帝再生,亦不及陛下之万一,陛下自登极以来,君臣恭和,海内雍安,实乃圣君之圣君,便是五千年,也难出一人。陛下一定能够明察秋毫,还儿臣人等一个公道。“
这一番话……说的人晕乎乎的,可弘治皇帝依旧铁青着脸,觉得今日的方继藩,过于油嘴滑舌。
方继藩随即道:“再者,儿臣退一万步,就算陈彤这个狗……不,陈彤他当真传出了什么谣言,儿臣以为……这也是陈彤希望尽心能够为太子殿下办差的缘故,至多也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不算大过。“
方继藩突然话锋一转,让所有人有点懵。
陈彤:“……“
刚才还以为自己有了一线生机,想不到这时候,齐国公会挺身而出,为自己求饶。可谁晓得陛下只一句当真要朕彻查,他就缩了,直接来了一个退一万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啊,这些真的完了,死也!
弘治皇帝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今日方继藩,竟是处心积虑的为陈彤说话。
他淡淡的道:“这么说来,果然是陈彤所为?即便太子没有上杆子,这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也与他有关?”
“儿臣不敢保证。”方继藩道。
陈彤:“……”
他绝望了。
弘治皇帝张口想要说什么。
却听方继藩又道:“不过这陈彤,筹建商场,立下了大功劳。”
大功劳……
许多人面面相觑。
刘凯之有点急了,自己弹劾了啊,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齐国公会突然力保陈彤,虽然这个力保,比较水。
他当然不想得罪齐国公,可此时,还是不免想要落井下石:“陛下,臣实在想不到,这商场有什么功劳,据臣昨夜的风闻,商场的买卖,确实是好,可毕竟……他只是一个买卖,挣得银子虽多,可根据风闻,一日五百两银子的纯利,固然是多,可和功劳又有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听着点头。
商场的盈利,他是有所估计的。
别以为朕呆在大明宫里,就不晓得外头的事,这点儿账,朕算的清清楚楚的。
他今日对方继藩的表现,略有失望。
本来他举行这一次午朝,是想将天下人的责难,统统归咎于陈彤,陈彤此人,确实是心术不正,坏了太子的心术,况且此人办事一向不利,现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怎么能轻饶他。
难道因为他给太子每日挣了几百两银子,朕就原谅他如此重大的过失?这样的人,不能继续留在作坊里,也不能留在太子身边了。
方继藩此时却道:“错了,五百两,只是明面上,可实际上,每月的盈利,可达上百万两纹银,甚至……数百万两纹银!“
”……“
嗡嗡……
群臣们的脸色变了,顿时沸腾。
每月上百万甚至是数百万?
而且瞧这口气……好像还很保守的样子。
这是什么概念啊?
这岂不是……又要超过现今国库的岁入了?
弘治皇帝也是一愣,他一头雾水。
“只凭区区一个商场?”话里的确难以置信。
方继藩正色道:“陛下,凭这商场就足够了,幸亏是儿臣尽心竭力,这些日子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呃,当然,陈彤也是有功劳的,陛下……这虽只是一个商场,可陛下是否想过,若是天下各处,都有大小不一,这样的商场呢?”
“本来兴国商号的买卖,儿臣不欲此时泄露,可到了这个份上,儿臣还是直说了吧。陛下,就在昨夜,凭着这个商场,总计有一千七百三十二个商贾,拿出了九百七十万两银子的真金白银,送道了兴国商号订购兴国商号的货物,这……才只是开始……”
说着,方继藩自袖里掏出了一份账簿:“这是昨夜的账目,太子和儿臣,为此忙碌了一宿,就是算这一笔帐,儿臣恰好带来了,恳请陛下过目。”
连账目都有……
而且……还真有人给兴国商号送去了近千万两银子?
这……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要疯了。
为何他们挣银子,总是这样的容易?
朱厚照在此刻,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而弘治皇帝竟觉得身子有些软,一夜之间……吗?
…………
熬夜写了两章,一起送到,先去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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