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继藩的话,却在弘治皇帝等君臣们的心里,宛如投入了一块巨石,那心田处,漾出涟漪。
从海里带回来的?
又是海外?
这海外,有高产的粮食,竟还有珍贵的药材。
以往,朝廷的一切方针,都是围绕着节流去的。
因为人们墨守成规的认为,大明的物产大抵只有这么多,为了防备灾年物产不足,就必须杜绝奢侈,故步自封的躲在家里,能省则省。
因而,大明以俭为荣,战争?能避免则避免,毕竟战事一起,这话费便海了去了。下西洋?太浪费了,当即文皇帝的下西洋国策,至今还被不少清流喷呢。朝廷一切的开支,能省的就省,哪怕是养兵,也是划出一块地,自己屯田去吧,饷银就不给了。
在这既定的国策之下,事实上,从明初至今,国库的收入,几乎没有太大的增长,一百多年前,是什么样子,而今,还是什么样子。
方继藩最大的功劳,不在于他立了什么功劳,而是在于,他为君臣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除了节流之外,竟还有开源的可能。
红薯和土豆的出现,大大的增加了粮产,海鱼的捕捞,不但增加了朝廷的收入,而且借捕鱼,而豢养备倭卫,从而震慑海外倭寇,解决了倭患的问题。下西洋,虽是靡费无数,可它的效果,却已开始显现,这一场大疫,若是继续肆虐下去,要死多少人,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可只从海外带回来的某个树种,却救活了无数人,甚至加强了西南的统治,而不必在大灾之后,朝廷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去救灾,更不必,朝廷征募其他各处的官军入贵、滇、桂诸省,重新填补大灾之后的空虚。
而至于这‘光宗耀祖萧公公’树,弘治皇帝自知,这是方继藩揶揄萧敬而已,这是小节,方继藩就是这样的性子,萧伴伴是大度的人,理当,不会和他计较。
方继藩道:“树种带回来之后,屯田卫上下,为了种植出此树,不眠不歇,尤其是张信……”
弘治皇帝压压手:“朕知道,你又要为他们请功了,好,好,有功,有功就要赏,赐金三百斤。”
“……”
方继藩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
三百斤铜,很让人着急啊。
刘健等人也显得尴尬。
内帑的赏赐标准,三百斤,已是比较高的标准了。
在明初的时候,这个数目,更是惊人。
可朝廷法度便是如此,还能咋样?
虽然这挺难为情的,毕竟……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至始至终,方继藩都一脸郁闷的样子,他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倒是有了兴趣,亲自去看了那‘光宗耀祖萧公公树’,弘治皇帝将张信等人叫来,狠狠的嘉许了一番。
张信等人倒是对陛下的嘉许,显得格外的激动,甚至有人哭了,抽着鼻子,跪下,拜了三拜,称颂吾皇的恩典。
弘治皇帝是细腻之人,见方继藩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也没有表露什么,正午,温艳生下厨,做了一桌酒菜,君臣们愉快的围坐在镇国府的厅堂里,大快朵颐。
弘治皇帝吃了一些酒,有些微醉,感慨道:“平西侯忠义,朕的女婿,也很不错,将秀荣许配方继藩,朕无憾也。”
刘健等人,自是趁机说了一些恭维话。
酒过三巡,弘治皇帝便动身,预备摆驾回宫。
弘治皇帝微醉,萧敬本要搀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摆摆手,道:“继藩,你来。”
方继藩一脸愁容,却只好上前,搀扶着弘治皇帝上轿,弘治皇帝低声道:“你的父亲已经平安无事,卿何故闷闷不乐?”
方继藩摇头:“没什么,臣好的很。”
弘治皇帝醉眼里,洞若观火,似乎一眼看穿了方继藩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安:“卿有话,但言无妨,你我翁婿,有何不可说的?”
方继藩吞了吞口水,想了想:“臣还是有些不敢说。”
弘治皇帝笑了:“说罢,朕视卿为肱骨,若有什么难处,朕断然不会教你受委屈。”
方继藩想了想,犹豫道:“臣在想,陛下,到时公主殿下下嫁时,那嫁妆,不会也是赐‘金’几千几万斤吧?臣……”方继藩难为情的道:“臣没别的意思,臣也并非是贪财,只是问问。”
“……”弘治皇帝脸拉了下来,酒一下醒了,仿佛的一下子,龙精虎猛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目中满是意味深长,只淡淡道:“国朝有国朝的法度,朕回宫了,卿不必远送。”
打下了帘子,命人起轿,领着诸官和微服的禁卫,扬长而去。
方继藩回过味来,摇摇头,心里腹诽,小气!
“老方……”一见父皇走了,朱厚照顿时恢复了精神:“方才你和父皇说了什么?”
方继藩道:“我对陛下说,太子殿下为人正直,不可多得,请陛下不要对殿下总是吆三喝四……”
朱厚照乐呵呵的道:“管他呢,父皇历来就是如此,老方,这西南的疫病,当真好了!佩服,佩服,起初你说送药去,本宫还以为你是说笑的。”
朱厚照眨眨眼:“可是安南……这没了疫病,安南人势必会龟缩回去,这可大大不妙啊。”
琢磨了这么多日子,这安南还打不打了,不打,岂不是白折腾了。
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朱厚照:“飞球营去都去了,怎么好无功而返。”
“可是……”
方继藩叹了口气,拍了拍朱厚照的肩:“殿下,臣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殿下太单纯了。”
“……”
………………
半月之后。
杨彪等人已抵达贵州。
他们是先行出发,后头还有大量的辎重徐徐运来。
一到了地方,便有飞马,送来了镇国府的军令,自朱厚照换了印之后,这确定军令,成了极令人头痛的事。
杨彪和沈傲二人,拿出了对照表,先是看了一眼发布命令的日期,而后在对照着日期,寻到了当日的镇国公印的图形,在这一日,镇国公印的公字,会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缺口,取了放大镜一看,对了,没错!
呼……
二人随即依令行事,带着一干人马,至文山,这文山这一带,乃是土人聚居之地,山路崎岖,好在有当地土人得知乃是明军,居然欢天喜地的配合,专门有向导,领着杨彪等人向南而行。
再往前行,前头,便是一处安南人的大营了。
事实上,这文山一线,朝廷认为这是蛮荒之地,只笼统的设了一个土司州,改土归流之后,这里的归属也是不明。
而因为这里的土人,多是刘氏的族人,因而,平西候府坚持认为,这里乃是贵州都司所辖。
可对安南人而言,他们自然清楚,大明的朝廷,对于这些蛮荒之地,不会有太多的兴趣。
这些年来,他们步步蚕食,竟占了不少‘无主之地’,地方的官员,历来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毕竟是蛮荒之地,天知道此地的归属在哪里。
可当地的土人,却对此甚为不满,安南人侵蚀了土地之后,便将原先的土人们驱逐出去,在这附近,屯驻了军马,土人们受害极大,偏偏土人们自知自己曾反抗大明朝廷,在安南人心里,似乎也不担心,他们去向大明朝廷状告。
正是因为摸准了这心态,安南人在此,日益猖獗。
此番西南大疫,安南人似乎认为,这是一次天赐良机,开始在此处,增派了兵马,似乎有一举侵吞此地的打算。
现在这安南军寨,一到了夜里,便灯火通明。
而此刻,平西侯也已修书,至军寨之中,要求他们后退五十里,不得越境。
安南人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既没有后撤,也没有挑衅,他们就好像是钉子,远在京师的安南使节,却是哭哭啼啼的状告,自己被平西侯所欺。
杨彪一面嚼着肉干,撒了泡尿之后,便带着一干人,到了军寨之下,紧接着,开始观察这军寨。
沈傲则站在他身边。
沈傲道:“传令,在此扎营,还有,派人在其寨下,痛斥他们。”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至山寨之下,而军寨之中,立即戒备了起来,安南人似乎感受到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恶意,顿时戒备。
这军寨下头,便有一个精通安南语的向导出来,开始破口大骂。
自是痛斥安南人侵犯边境,胆大包天,让他们立即滚回去,否则如何如何。
军寨上的安南人,不为所动。
不过这话,越骂越难听,这寨中的安南人心里,却也有些愤怒。
寨下的向导天生有一门好嗓子,毕竟土人们爱唱山歌,谁的嗓门大,唱得好,繁衍的几率才大一些,土人们的科技树,显然是点歪了,流传下来,都具有大嗓门的基因。
他开始无所顾忌,变了花样。
其他飞球营的将士们也不闲着,也用汉话跟着一起大骂起来,花样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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