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草木繁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榆树的枝叶翠绿繁茂,为人们撑起一片浓浓的绿荫。除了蝉鸣声刺耳这一点让人觉得烦躁以外,花园中的景色还是很秀丽多姿的。
回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在寂静无人的花园中转来转去,不是他不嫌热,而是他没法子。
“苏妙!苏妙!”他像在找失踪的小狗似的到处呼唤,因为这样的感觉太明显了,跟着他的苏烟亦觉得别扭起来。
“你别这么喊了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狗丢了!”他耷拉着一双眼皮,不悦地咕哝道。
“这和狗丢了有什么区别?”回味硬邦邦地说。
“你骂二姐是狗,我要去告诉她!”苏烟更不高兴了,挺直了脖子大声道。
“你给我回去念书去!”回味摆出架子,冷冷地训斥了句。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苏烟满眼不服气。
回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再次呵斥了句:
“回去,念书去!”
苏烟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秀眉一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腰身一扭,气呼呼地走了。
打走了苏烟,回味继续在花园中寻找莫名其妙突然就失踪了的苏妙。树下、花下、草窠里、假山里他挨个都找遍了,从早上一直找到中午,还是没有现苏妙的踪迹。
因为比赛已经进入尾声,其他参赛者们早就回乡的回乡,搬离的搬离,所以此时的圆融园中十分安静,几乎看不见人烟。回味在花园中找了大半天,依旧没找到苏妙,门房说苏妙并没有出门,她肯定还在圆融园里。可是她究竟躲到哪去了,一想到这里,回味就觉得火冒三丈,再加上因为找她连饭都没吃肚子里实在饥饿。于是他更加火冒三丈了。
花园中找不到苏妙,回味心想她会不会已经回房间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吉春斋,闯进苏妙的房间。
房间重新分配后,如今苏妙独自一人居住在正房。回味推门进去,然后嘴角狠狠一抽——
屋子里乱成一团,衣服满床满凳满桌子乱丢,各种书籍、纸张堆成一堆在桌上,还有各类吃了一半的零食、练习刀工的材料、切得五花八门的蔬菜。
除了能严格地遵守厨房内的整洁,在其他地方,她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于是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所有东西混成一团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想找东西时连她自己都找不出来。
若是从前,这样杂乱的房间回味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的。可回味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苏妙了,对于这样的杂乱他早就有免疫力了,于是认命地弯下腰,开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打扫。┆ E小┇說┡ ┅ w_w/w/.!exiaoshuo.com将散乱一地的服装鞋袜6续捡起来,在捡到床边时,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叠也不知道洗没洗过的帕子,他无语地叹了口气,弯身,刚要拾起来,眼睛不经意在床底下扫过。却惊诧地望见床底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平静的画风突然变成了恐怖至极的画风,饶是回味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倒退半步。连头丝都要竖起来了!
好在他一般还是个比较淡定的人,定了定神,恢复了思考能力的他思忖了片刻,紧接着眉角狠狠一抽,再次弯下身子,掀开遮了一半的床单。露出狭窄的床底,他无语地望着那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哭笑不得地问:
“你躺在床底下干吗?”难怪他找了一上午都没找着她,原来这货躲在床底下了!
苏妙用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在做什么?”他哑然无语,眉角抽得厉害,再次询问了句。
“清修。”这一回苏妙总算回答了,她侧卧在床底下做虾米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平静无波地回答了句。
“……”回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快出来,床底下多脏!”他皱了皱眉,伸手就要拉她。
“我要在床底下睡午觉,你不要来打扰我!”苏妙却不许他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回味觉得在这种状态下跟她沟通绝对是鸡同鸭讲,蹲在地上,盯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忽然也钻进来,将她挤到更里面的位置,将将巴巴地平卧在狭窄的床板底下,灰尘和逼仄让他差一点背过气去。
然而,面对他这样的“牺牲”,苏妙还是满腹的不满意,回味突然钻进来把她吓了一跳,被迫贴向床里的墙壁,还几乎被他挤爆了,她相当不乐意,用屁股在他身上狠狠一拱,驱逐他道:
“你进来干吗?快出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这么窄的地方要放一个你这么大的东西,你都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可怜吗?”回味平卧在床底下,盯着一眨眼睛睫毛都能扫过的床板,凉凉地说。
“我才不是东西!”苏妙侧过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回味呵地笑了。
苏妙并没有因为话语的歧义跟着笑出来,而是噘着一张嘴,背对着他,用手指头抠墙。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回味侧目望了她一眼,在她身上捅了一下。
苏妙不悦地拧了拧身子。┢┄┢┄┅ ┄E小說 w^w!w/._e^x^i-a`o s_h^u\o!. c`o m
回味又捅了她一下。
苏妙再次拧了拧身子。
回味伸出手再次去捅她,哪知手指还没有碰上她的脊背,她竟然条件反射般地先拧了拧身子。
回味哧地笑了。
苏妙越火大,扭了扭身子,更紧地贴着床里的墙壁,离他远点,继续用力抠墙。
回味唇角的笑意未褪,含着笑盯着她的背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问:
“三天后就是最后一轮决赛了,这一次也是秦安赛区的最后一轮决赛,你想好了该用什么来取胜吗?”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越不高兴地拧了拧身子:
“你是催孩子做功课的孩子他爹么。还有三天,你急什么!”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这三天会以‘萎靡不振’为借口偷懒。”
苏妙一听就生气了,抵触情绪上来,背对着他。硬邦邦地道:
“你管我!”
回味对她的气愤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如何?生平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赛事,还一路杀进决赛,见识到了秦安省许多烹饪好手。赢过也输过,可有什么新颖的收获或者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没有。”苏妙懒洋洋,仿佛在生气似的,硬邦邦回答了两个字。
回味笑了笑。
两人一个平卧着,一个侧卧着,在狭窄逼仄的床底下。
静默了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含着笑,轻轻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心想让你来参赛吗?”
“不就是想看凭我的手艺能走到哪一步么。”苏妙抠着墙壁,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许是。这只是原因之一。”回味浅笑着说。
“想让我多多的见识岳梁国的能人巧手?”
“这也算一个,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回味笑着说。
苏妙连续回答了两个都不对,此时已经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顿了顿,回过身,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咕咕哝哝地问:
“还有什么?”
回味依旧平躺着,他的体格也只能在这床底下平躺着,听见问,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轻轻地说:
“当初我因为在厨王大赛上惨败给二哥,后来又因为一些细小的原因,各种压力叠加变成了巨大的挫折。一度开始厌恶庖者这个行当,甚至离开梁都想要另寻清净地,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过了很久很久才把现在这种状态建立起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自己输了,所以想让我替你报仇吧?”苏妙盯着他的侧脸,狐疑地说。
“不是。”回味断然否定。
苏妙点了点头。虽然他俩的关系很要好,可她是不会怀抱着“复仇”这种理由跑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的。
“自从你我相识以来,你一直都像太阳,璀璨而耀眼,无论面对怎样棘手的坎坷,你都能以笑容去面对,那种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人生态度是我不具备是我向往同时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地方……”
“别在这种时候夸我,刚输完,就算你夸我我也感动不起来,情绪不在状态。”苏妙盯着他洋溢着神采的脸,很平板地说。
“我没想夸你。”回味认真地对她说。
“哦。”苏妙平着一张脸,淡淡地点了点头。
“之所以想让你来参加这个比赛,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我想看看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你在面对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时,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是会像普通人一样一蹶不振,还是奇迹般地快振作起来。”回味笑吟吟地对她说。
苏妙绷着一张脸看着他,准确地说是木着一张脸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下,却讷讷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木木地问了他一句:
“你真是我老公吗,还是我仇人?”
“我是你老公没错。”回味用肯定的语气笑吟吟地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是我仇人啊?”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硬邦邦地说道。
“这个不重要,现在可以暂且放在一边,重要的是现在你已经遭遇到了一次三连败,三连败对一个素来对自己骄傲自满的人来说,绝对是一次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现在这样的失败就摆在面前,妙儿,你会怎么做,是像普通人一样一蹶不振,还是会奇迹般地快振作起来?”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唇角含笑,他并不怕这样直白且充满挑衅的话会惹怒她,或者也可以说他压根就不在意这样挑衅味十足的话会不会惹怒她。
苏妙平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
回味表情淡定地回视她,微笑。
良久之后,紧绷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她哧地一个短笑,看着他,掷地有声地道:
“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笑死人了,你当我没输过,我输过的次数比你赢过的次数还要多,别说三连败,六连败的时候我都有过,区区三连败算什么!”
“这个……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回味额角挂了一粒大大的汗珠,哭笑不得地说。
苏妙皱了皱鼻子,偏过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肩并肩平躺在床底下,过了一会儿,苏妙的肚子突然出一声闷响“咕”,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响亮。
回味失笑,她早上中午都没吃饭当然会饿,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叠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苏妙疑惑地问,快手快脚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呆了一呆,“肉夹馍?”已经好多年没吃肉夹馍了,自从苏记小吃摊关张后苏妙就很少再做这类小吃。
“我来到苏家之后,学会做的第一样吃食就是肉夹馍。”回味笑着说。
苏妙愣了愣,盯着手中的肉夹馍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咬了一口,饼酥肉香,爽而不腻,浓郁醇香。
“好吃。”苏妙笑眯了一双眼,欢悦地说。
“我也觉得好吃。”回味淡淡地笑说。
“确实很好吃。”
“可是依旧不如你做出来的。”回味紧跟着声线平和地说出了一句事实。
苏妙一愣。
回味侧过头,目不交睫地望着她,湛然一笑:
“哪怕是完全相同的菜肴,自你手中做出来和其他人手中做出来的总是不一样,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向你靠拢,也始终不是你,你做出来的菜肴永远都带着让人心悦的味道,明媚、爽朗、烂漫,这才是你的风格。”
苏妙呆了一呆,目不交睫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噗地笑了。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回味又一次轻轻地问了一遍:
“最后一轮赛,你想清楚用什么法子取胜了吗?”
“没有。”苏妙干脆地回答。
尽管她回答得如此不靠谱,回味却没有说什么,眉宇间亦不见一点急迫和焦虑。
苏妙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夹馍。
直到一个肉夹馍吃光,她重新欣悦起来,拍了拍手,粲然一笑:
“不过总会有法子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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