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敏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说下去。
我舍不得你,这是多么甜美的一句,让人听了一颗心便会柔软下来,如果她不继续说后面那番话的话。
如果她不说后面的那番话,这会儿他们已经可以启程回梁都了,他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她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过去的那些混乱与荒唐就此翻篇,他们还是他们,一直不曾改变过。
梁敏认为在过去的十年中他做的最伤害林嫣的事情就是纳了魏娴雅,这想法也没错,因为除了这个,他基本上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哪怕是他很迫切地想要一个子嗣,哪怕是他的确不敢为了妻子忤逆母亲,但在这两件事里他还是很努力地尽量不对妻子造成伤害。
他没想到即使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林嫣依旧受到了难以忽略的伤害,她说和他在一起她非常痛苦。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嫣也明白他努力了,可是这种努力毫无效果,因为他们始终不合拍,而她也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调整他们之间,找到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才是最让她觉得悲哀和可笑的地方。
他们都努力了,结果却变成了更糟。
“我们是由皇上赐婚的。”因为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所以他抛出了一个与主题毫无关联的理由。
“我是不会连累王府的,若皇上要怪罪,我一人承担。”这个时候的林嫣倒是很有勇气,在不会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上,她并非不能够鼓起勇气,顿了顿,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再说生不出子嗣本身就是七出之一。”
“我,”他说,“不要孩子也没关系。”其实内心底他还是怀着一丁点期待的。他希望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他们还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不敢把这样的期待表现出来,她会逃得更远。
林嫣望着他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自愿直视他,他的眼神很坚定,就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漆黑、凝固、没有光亮。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为之一振的情感,或许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这个世子妃再不称职,她也明白繁衍子嗣绵延荣耀是身为世子的职责:
“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啊。”她凄然地笑着,说。
孩子终究还是他们之间的一大障碍,并非是借口,如果不是因为无法生育子女,她也不会一直怀着愧疚与自责小心翼翼地活着,若是真的有了子女,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强硬起来,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最初。
“你不相信我?”梁敏冷笑了一声。沉沉地问,也不知是在讽刺谁。
林嫣看了他一会儿,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手在鬓间抹了一把,轻轻地叹道:
“阿敏,魏娴雅是母妃为你挑选的第七个侧室,除了之前母妃曾对你提过的那三个人,还有魏知书、魏婉婷、和魏娴优,母妃曾经用杀了我来威胁我就范,我都没有妥协。因为我知道母妃只是在吓唬我。若这次的事生在几年之前我也不会那么做,但这一次不一样,十年时间,母妃的耐性已经耗尽。母妃这一次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她处置了春晓就是在警告我,我若是无法诞下子嗣,就不配继续在世子妃的位置上。母妃她现在非常焦心,因为阿味已经是弱冠之年,府中都在传言因为我无法生下子嗣而你又坚持不纳妾。父王担心瑞王府后继无人,所以有意废了你的世子之位改为让阿味来做这个世子。”
她顿了一下,语气虚软地说:“我知道父王不会,至少现在不会,现在我也知道阿味无心回瑞王府去,但今后的事情谁知道。你是未来的瑞王,你的儿子是未来的世子,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着你的妾室进门了,我的心也没办法宽大到可以抚养别人的孩子长大……”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用手心掩住半边脸,觉得十分可笑地笑了起来,“我很愚蠢对不对,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挑三拣四的!”她在他悲悯的注视里笑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亏欠与惭愧,“对不起阿敏,我就是这样自私又懦弱,即使是现在,我想的最多的依旧是我自己的感受。跟你回梁都并不是困难的事,可怕的是回去之后的日子,那些痛苦和可怕的事,你帮不了我。”她软弱无力地说完,睫毛一眨,两滴泪珠顺着眼眶滚落下来,她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一步,转身,离开了。
梁敏没有追上去,他想追上去,但是当他感知到她的表情和语气里那些刻骨的痛苦感觉时,再多的想要挽留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起来。
无论是母妃的问题还是子嗣的问题他都解决不了,而他们的所有矛盾都是围绕着这两个问题衍生的,根本问题无法解决,即使再努力地要拆解那些矛盾都是徒劳无功。
东湖畔的花园餐厅。
回甘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看着林嫣红着一双眼眶绷着一张木讷的小脸回来:
“啊呀,谈崩了!”
“依我看是世子妃太过固执了,成亲一年未有子嗣就应该为夫君纳妾,世子十年才纳了一个妾她还不知足,瑞王妃那样强硬,瑞王爷还不是纳过两个侧妃,现在又搬到回香楼去居住了。”梁敞不以为然地道。
回甘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你连个侧妃都没有所以不了解这女人的心思,女人是那种她能为你纳八个妾室,可你若是碰了当中的一个,她们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品种,我家贞儿每天都在说想纳妾随便我,可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东街的闺女真漂亮,她就能一个月不跟我说话。再说那瑞王妃,瑞王妃的强硬可不是在内院里,这才是她真正的强硬之处。”
梁敞用一种似明白非明白的眼神瞅了他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地拣了一块羊奶冻吃了,他对女人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殿……公子!”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娇唤在耳畔响起。
梁敞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丁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公子要不要去大集上逛逛。今天的大集很热闹的,有许多胡商带来的新奇玩意儿,茹儿做向导陪殿下去逛逛好不好?”丁茹忸怩地笑着,轻声询问。
梁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逛大集没兴趣。
“好啊,那就去逛逛吧,反正小大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说不定一气之下直接回梁都去了,殿下。咱们去日吉绸缎庄看看?”回甘兴致勃勃地提议。
“买绸缎?”梁敞一愣,狐疑地问。
“日吉绸缎庄今天会选出全城最美的姑娘,咱们去鉴赏鉴赏那个最美的姑娘。”
丁茹一张神采飞扬的小脸刷地就绿了。
说实话,正经男人都不喜欢上赶着倒贴的女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倒贴的女人太多他只会觉得厌烦。
梁敞看了一眼丁茹瓦绿的脸,心里暗爽,欣然同意。
只是他们俩没想到丁茹明知道他们是去鉴赏美人居然还厚着脸皮要跟随。
西宁街中货栈云集,高档商铺鳞次栉比,是苏州大集的中心要道。也是抢货的人最多的地方,一年一度的甩货大集,哪怕兜售的大多数都是去年的库存,但因为品牌响亮、材料高级、价钱至少降低一半,依旧吸引了许多人前来争抢,这一天也是大家闺秀们小家碧玉们互相结仇的日子,因为人多货少,争抢拌嘴在所难免。
这一天亦是苏州城男人们的福利,因为可以看到许多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妙龄少女,尽管都戴着面纱。可那身段那腰条,光看着就过瘾。
因为种种原因,整条街拥挤不堪,梁敞和回甘为了显示低调也没让随从开道。于是两个人和差点被挤断气的丁茹扑腾了老长时间才挤到日吉绸缎庄门口。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清仓的布料早已经售罄,一行人才来到门口,就听见有好几个闲汉在那里兴奋激动地议论:
“出来了!出来了!得了两匹紫云缎的姑娘出来了!”
“两匹?”回甘一愣,连忙拍着那人问,“兄弟。还真有拿了两匹紫云缎的姑娘啊?”这不是小弟妹的终极愿望嘛,还真有人帮她实现了。
“可不是,听说最后进去的那个姑娘拿了两匹紫云缎,我没看着,不过何掌柜看美人的眼光最是挑剔,他看中的美人儿那一定是个大美人儿!”一脸色狼相的年轻男子吞咽着口水,满眼期待地向店铺门口望去。
“我看着了,我看着了!”立刻有人接口道,一边流口水一边两眼色迷迷地说,“那姑娘,真是个绝色,那脸蛋、那身段,那腰条,那脯子,我跟你们说,特别是那对脯子,晃得我都快晕船了!跟着她的那个姑娘也不错,可惜前头那个比着,到底还是青涩了点!”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边一堆人在喊:
“出来了出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大群落选的姑娘带着怨怒恨恨地走出来,纷纷向两旁散去,不想再多做停留。
紧接着一名身穿大红色石榴裙的女子从绸缎庄内走了出来,鲜艳的红唇含着得意洋洋的笑,一手盈握的蜂腰随着走动风拂柳似的摇摆,使得圆润的耳垂下那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荡秋千似的晃荡,晃得人直眼晕。艳若桃李的脸孔,蛊惑人心的凤眸,俏如鹰钩的鼻尖,还有那一双丰满的胸脯,那一双煞是丰满的胸脯掩藏在刻意收紧的白色内衫下,山峦起伏,波涛汹涌,丰满的上围与窄细的蜂腰形成鲜明的对比,那鲜明的视觉冲击无一处不撩魂摄魄,绯红色的外裳与雪白的内衬交相辉映,恍若交领上绣着的殷红腊梅,鲜艳妖冶,艳光四射。
但见那名红衣美女抱着两匹上品紫云缎得意洋洋地在满眼冒狼光的男人堆里轻盈地绕了半圈,一盈细腰弱风摆柳,极是柔软。那双撩人的丹凤眼里饱含着可以满溢而出的春色风情,眸光所到之处,触碰之人无不酥到骨子里。她笑得越得意,得意的笑容在外人看来越春情荡漾。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当然或许她算不上最美的,但一定是最最具有风情的,无论是良家少妇还是深闺少女都不具有这样魅惑人心的春情,然而偏生她又是一位良家女子,骨子里还存有一份虽然被掩藏极深却仍旧存在的自持,自持与放浪,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情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生了极激烈的碰撞,产生出的耀眼的火光极是能吸引人的目光。
她步态妖娆地走到绸缎庄对面一家卖玉器的摊子前,腰身一旋,懒洋洋地歪靠在摊子上,凤眼含媚,斜睨向直勾勾地望着她那一双傲人胸脯就快流出口水的店老板,漫不经心地在摊子上看了一会儿,随手拣了一只碧翠的翡翠镯子,笑吟吟地问店老板:
“老板,这个怎么卖?”
胖墩墩的店老板在这双媚入骨髓的小眼神的注视下脚差点没软掉,屁颠屁颠地走过来,仿佛笑开了一朵老菊花:
“姑娘好眼力,这镯子用的是陵南的翡翠,最是透亮也最是养人的,若是旁人想要,一百两银子我都不卖,可瞧姑娘这细嫩的小手,也唯有陵南的好翡翠才配得上,姑娘只给底下人几个手工钱就成了,一两银子就够,来,我给姑娘戴上。”说着拿过那只镯子,一手拉起那一只白嫩细腻的小手,殷勤地为她套在手腕上,并顺势在那只白嫩柔滑的小手上摸了摸。
美女也不恼,顺手将手里的紫云缎抛给跟过来的一个手捧了一大堆盒子料子的姑娘,也不理会那姑娘一直在如山高的盒子后面翻白眼,径自欣赏了一回腕上的镯子,紧接着向店老板妩媚地抛了一眼,店老板这一回整个身子都软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磕磕巴巴地道:
“要、要不我再给姑娘让点?”
那美人儿咯咯一笑,也不言语,顺手丢下一两银子的锭儿,柳腰一摆,在众人火热的注视里大摇大摆地离了摊子。
回甘直不愣登地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下巴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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