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生活在以“传宗接代”为头等大事时代里的女人,不能生育是一种不容饶恕的罪过。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又是另外一回事,十年不曾生育的女人,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会是怎样的轻蔑,怎样的讽刺,怎样的恶毒,简直难以想象。
林嫣简单地解释完她的事就不再说话,靠在床上垂着头呆,像一朵干枯却没有凋谢的花尸。
苏妙也不好再追问揭她的伤疤,陪着她干坐了一会儿,借口去倒茶,起身出去了。
刚打开门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相思绿正站在他们门前的台阶下,抻着脖子往回味的房间瞧,见她出来惊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仿佛想挑衅似的望着苏妙,也不说话。苏妙亦没有说话,站在台阶上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
两人对视了半天,一直到相思绿眼睛酸了心也散了,被她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收回目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苏妙见她灰溜溜地走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回味敞开的房门,溜到门边,悄悄地探进去一颗脑袋。
回味的房间并不大,三个存在感极强的人面对面坐在房间里,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狭窄,让人还没走进去就觉得一阵气闷。室内黑压压的,用不太恰当的一句词来形容,简直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阴风阵阵,鬼团森森,比呆在地狱里的感觉还要可怕,苏妙刚把脑袋探进去就觉得一阵头皮麻。
两排椅子,梁敏单独坐在一头,回味和回甘隔着一张高几并肩坐在梁敏对面。梁敏笔直地坐着,回味双手搭在扶手上,二人目不交睫地对视,半空中仿佛已经噼里啪啦爆起了紫色的火花。回甘单手托腮,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看了他们一阵,无语地抽了抽眉角:
“我说你们兄弟俩,要交谈能不能说话?”
回味和梁敏同时收回目光,还是不说话,一个直视对面雪白的墙壁,一个俯视地面华丽的地毯。
回甘无语抚额,就在这时,苏妙探进头来偷看,于是他仿佛解脱了似的欢喜地冲她招招手:
“小弟妹,快进来!”
回味和梁敏同时望过去。
苏妙藏在门口,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努力做全心理建设,迈进来,站在屋子的正中间,先看了一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回味,再看向同样面瘫的梁敏,这下她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两个人绝对是兄弟,而回甘笑嘻嘻的,十成十是被抱养的。
梁敏从苏妙进来时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很可怕。苏妙的小心肝怦怦乱跳,她知道他是想问林嫣的事,却不知是因为沉默寡言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问不出口,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苏妙和林嫣要好,看到惹林嫣哭泣的梁敏自然生气,偏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对夫妻成亲十年没有孩子,想要孩子却生不出来,收养或过继毕竟不是自己的,拖到最后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纳妾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个古代男子能拖到第十年再纳妾也挺了不得的。
可是纳妾生子这件事本身还是让人的心里有点不舒服,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又不能义愤填膺地去质问他“你就那么想要儿子吗?”。
谁不想要!
回甘见这一回换成苏妙和梁敏大眼瞪小眼了,眉角一抽。回味却不乐意了,抓起苏妙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站到他身旁,看着一双眼黝黑散着滞血寒气的梁敏,干咳了咳,绷着一张小脸道:
“小林子说了,反正她也没用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去再娶个老婆,娇妻美妾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别再管她了,大家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好念想。”
梁敏的脸刷地黑了,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喝道:
“嫣儿才不会说这种话!”
仿佛豹子在低吼的气势,把苏妙的小心肝吓得又是一跳,却不甘心就此弱下来,挺直了脖子嗤笑道:
“你还真了解她,你那么了解她你还纳妾?她说让你纳妾你就去纳妾,她说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放肆!”梁敏霍地站起来,一双漆黑森凉的眼如霜如雪冰冷刺骨,高大的身躯立在苏妙面前,气吞山河,让人有一种千钧压顶之感。
“我好怕怕!”苏妙拍拍自己的小心肝,被他连吼了两次,她也火大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张俏脸染了薄怒,“怎么,说不过我就说‘我放肆’,还站起来,个子高了不起啊!”她身子一扭,踩着回味的大腿直接跳上他旁边的高几,高高地站在茶几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梁敏,冷冷地道,“这么有气势,你怎么不回答‘她让你去死你也会去死’?那样我还能佩服你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她本来就很伤心了,你还那么粗鲁地对待她,连句暖心的话都不会说,什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死也要死在你身边’,什么‘她离开家你可以不计较’,你还想计较什么,你还想逼着她去死怎么着?她到底是你妻子还是你仇人你这么欺负她,温柔点对她你会少块肉?欺负老婆让你特有成就感?你是窝里横吗?”
回甘噗地笑出声来,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梁敏的一张脸青白交错,还泛着森森的黑气,他本沉默寡言,自然说不过她,他又不能幼稚地去辩驳自己没欺负老婆,被一个小丫头趾高气昂地训斥这还是这辈子头一次,先前因为林嫣的哭泣,这会儿又被苏妙叽叽喳喳地骂了一顿,他的脑袋越混乱,脸色铁青,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味看着站在桌子上的苏妙,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度:“妙儿,下来吧,小心摔倒。”
苏妙低头看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这么站在桌子上不太雅观,于是踩着回味的大腿又爬了下来。
梁敏已经坐回对面的椅子上,形容惨淡,苏妙这么仔细看时才现他的眉宇间有些憔悴,仔细想想林嫣突然跑掉他应该也是一直担心很不好受,风尘仆仆地从梁都赶到苏州来中途又没有休息,会疲惫也是当然的。
默了片刻,她突然手一拍,扭过头对回味笑道:
“小味味,今晚让婵儿来住你的房间,我们出去玩吧?”
话题转的太快,屋子里的人均是一愣,诧然望向她。
“我们去看日出!”苏妙笑眯眯地回味说。
回味很喜欢看她笑眯眯的样子,每当她笑起来都带着喜人的灵动色彩,会让他的蓦地一动。他含着宠溺的笑,温煦地望着她,点了点头,笑容里的那一抹温煦却让其他人愣住了。
苏妙将脸转向梁敏,严肃地道:
“这段时间我会让小林子的心情平静下来,你亥时再来,我把房间借给你,不管最后怎么决定,还是先谈一谈比较好。深夜里孤灯难眠时心会脆弱寂寞,那个时候平静地谈一谈才能听得进去。注意我说的是谈一谈,可不是让你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你是让她心灵崩溃的元凶,你若逼得太狠,她说不定会抹脖子给你看,女人心理崩溃的时候那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可怕。
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逃避可不是办法。说实话,像你这种冷冰冰、心思难猜、有什么都往心里藏不愿意说出来的人最麻烦了,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才能知道你的心,什么都不说,谁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哪知道你在想什么,看着她自顾自傻乎乎地因为你伤心你觉得很爽吗?我顺便免费赠送你一句话,别以为她为你纳妾却又嫉妒是胡闹,是不可理喻,嫉妒是爱的表现形式之一,若是不爱,你就算纳二百个妾她也不会在乎,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因为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哭泣,那绝不是因为她学会了宽容大度,而是在她心里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你走吧,亥时再来,你继续呆在这里她的心情可放松不下来,放松不下来就没法谈了。”
梁敏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出去了,在经过苏妙面前时,苏妙听见他淡淡地道了句“多谢”。
没想到他会道谢,苏妙愣住了,回过神时梁敏已经走了。
“小弟妹,有两下子,小大很少对人这么和气!”回甘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笑吟吟地说。
“哪里和气了?”苏妙眉角狠狠一抽,被吼的时候她很怕好不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味在看别人时向来很冷淡,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此时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地问回甘。
“当然是因为听说小大来了苏州,贞儿怕小大会欺负大嫂,我怕你们两个会打起来,所以特地赶来了。”
“多管闲事。”回味冷冰冰地回了句。
“狗咬吕洞宾,我好歹是二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回甘炸毛了。
回味哼了一声。
回甘看了他一眼,桃花眼一转,笑嘻嘻地说: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娘离梁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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