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刁刁一路跟着唐佳人,追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磕磕碰碰,从山坡上滑下去,弄伤了手指,痛得直骂:“没良心!混蛋!不等我!”甩了甩手,咬牙爬起来,继续追。
唐佳人站在山坡上,垂眸看着他,道:“滚开!”
公羊刁刁仰头看着唐佳人,用力喘了两口后,指着唐佳人骂道:“你早早早……早点儿说,让我滚。我我我……我都不追你!现在喊,晚了!”一咬牙,追了上去。
唐佳人扭头继续走。
公羊刁刁继续追。
唐佳人站定,回头瞪公羊刁刁:“烦不烦?”
公羊刁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烦死你!”不等佳人反应,突然向她扑去。
唐佳人被他扑个正着。
两个人从山坡上向下翻滚而去,那速度还挺快。
唐佳人又气又怒,却又心生感动。公羊刁刁并非蠢笨,在她这里却变得一根筋。人们都说情升智隔,这四个字让公羊刁刁体现得淋漓尽致。
唐佳人怕摔坏他,尽量护着,所幸,山坡不高,一路上也没什么石头块,只是滚了一身一头的灰,并无大碍。倒是她的伤口,挺痛。
二人互相检查了一下伤势,见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公羊刁刁开始数落唐佳人,道:“你走那那那……那么快干嘛?明知道我体力不好,想要累累累……累死我?累死我,我我我……我也跟着你!”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为佳人包扎起伤口,“再割深点儿,见骨,就就就……就疼死你!”
唐佳人横了公羊刁刁一眼,道:“不能说些好听的?看不出我心情不好,需要哄哄?”
公羊刁刁用帕子系好伤口,放下佳人的袖子,又用大氅盖住她的胳膊,这才开口道:“我不会。”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捏出一块蜜饯,塞进佳人口中,“吃颗。”
唐佳人咀嚼着蜜饯,心情平稳一些,干脆躺在干枯的草地上,枕着没有受伤的手臂,眯眼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
公羊刁刁躺在她身边,也看向天空,问:“想什么呢?”
唐佳人咬着蜜饯,含糊地开口道:“这老天也是个贼头,惯会看人脸色。刚回来时,他满脸是笑;这会儿,竟也阴沉下脸,装作与我同仇敌忾的模样。呵……殊不知,他什么不知道啊。”
公羊刁刁点了点头,十分认可地道:“这贼老天一一一……一准儿是女子。”
唐佳人看向公羊刁刁,问:“何以见得?”
公羊刁刁正色道:“都说,上天不公。可见,不是公的,就就就……就是母的。”
唐佳人望着公羊刁刁,忽然一咧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公羊刁刁见她笑了,一颗心终是放回到肚子里。悄然伸出手,攥住她的小手,用淡淡的温度,暖着佳人的手指。都说十指连心,他触不到她的心,便暖她的手。手暖了,心也就暖了。
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比用力的拥抱令佳人心安。
唐佳人没有拒绝公羊刁刁的亲近,令他心中柔软成一片。他慢慢挪动身子,向她靠近,直到两个人头挨着头。
唐佳人侧目看向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横道:“看什么看?!”
唐佳人盯着公羊刁刁看了一会儿,终是将公羊刁刁盯得不好意思了,这才道:“论起横这个字,你真是当之无愧。”
公羊刁刁转开目光,微微用力攥紧佳人的手,半晌才道:“若是横有用,我我我……我横死他们,横横横……横得你不敢到处乱跑,乖乖在我身边,永永永……永结秦晋之好。”
唐佳人将头贴在公羊刁刁的头侧,闭上了眼睛,低低地道:“刁刁,你才是傻子。”
公羊刁刁的唇角上扬,如明月般弯起好看的弧度,道:“你傻,我若太太太……太聪慧,不般配。”闭上眼,沉浸于这份只属于两个人的亲昵中。
唐佳人的睫毛间隐现一滴晶莹,悬而未落。
二人相依偎了良久,静听风儿卷起残叶,从头顶刮过的声音。
不知何时,风停了,天上洒落下晶莹的雪花,慢慢飘落到二人的脸上,留下一份清凉湿润。
二人睁开眼睛,一同望着那源于天空的冰雕花瓣。
公羊刁刁问道:“下雪了,要回吗?”
唐佳人问:“回哪儿?”
公羊刁刁道:“父亲仙仙仙……仙逝后,我四海为家。其实,我我我……我是有家的。很想,带你回回回……回家去看看。你若喜欢,那便是我我我……我们的家。若不喜欢,掀了,重盖。若还是不不……不喜欢,换个地方,再盖。”说这话时,公羊刁刁十分紧张,不敢看唐佳人,却又忍不住偷窥她的表情,生怕遗漏了一点儿。
一片雪花飘然落下,在唐佳人的眼中不断放大,直到落进她的眼眸中,化为一滴泪,流淌而出。
公羊刁刁心中一晃,忙爬起来,问:“怎哭了?”伸手就要去给她擦眼泪。
唐佳人先公羊刁刁一步,用食指擦掉泪水,凑到眼前看了看,道:“这不是泪,是一片雪花。”说着,就要将食指送入口中尝尝。
公羊刁刁一把攥住她的手,道:“流泪是是是……是心里苦,吞下泪,心里是又又又……又苦又咸。我帮你尝尝,看你说的是真,是假。”一张嘴,含住佳人的食指,舔吮两口。
唐佳人瞪大眼睛看着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的脸上泛起红晕,丢开唐佳人的手,道:“臭的。你就是臭臭臭……臭的。”
唐佳人不悦,照着公羊刁刁踢了一脚,道:“臭的你还吃!”
公羊刁刁躺回到地上,不看佳人,嘴硬地道:“我就就就……就喜欢,臭的。”
唐佳人被公羊刁刁气笑,将被他吸吮过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
公羊刁刁瞬间转头看向唐佳人,道:“你嫌我?!”
唐佳人一扬下巴,看向另一边,不搭理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自知理亏,捏了捏从来不曾放开的小手,道:“别生气。生气,变丑,我可救救救……救不了你。”
唐佳人还是不搭理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急了,再次支起身子,推了推佳人的身子,道:“别生我气,我我……我学小猪叫,哄你开心。哼……哼哼……”
唐佳人没绷住,露了笑脸,瞪了公羊刁刁一眼,道:“你学猪,还不如给我一颗蜜饯来得管用。”
公羊刁刁道:“你这么说,我我我……我是不服气的。我一个大活人,怎怎……怎就比不得蜜饯了?”掏出蜜饯,打开,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里塞。
唐佳人一个骨碌爬起身,一把夺过蜜饯,一颗颗吃入口中。吞下最后一颗蜜饯时,还嘟囔道:“这蜜饯是苦的,真不好吃。”
公羊刁刁含糊地道:“我这颗,甜的。”半吐出口中蜜饯,咬在牙齿之间,向前探着脖子,凑到佳人面前。他的动作看似孟浪,但双颊泛起的红晕,却如初染情滋味的少年,青涩中透着期待成熟的美好。
雪花飘落在他的发间、脸庞、身上,以及那颗蜜饯上,带来了一丝丝的冰凉,却燃起了一缕缕的情意。
水与火相生相克,却又相辅相成。
唐佳人永远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孱弱的男子,曾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有所图。他人图得是各种沟壑难平的欲与贪,而公羊刁刁图得只是她这个人。无论她是美是丑是香是臭。他都直奔她而来,简简单单、实实在在。
唐佳人多感谢公羊刁刁,在她犹豫不决时,在她决定放弃他而携手秋月白时,他从不曾放弃,执着如一。
若非今天有他在,她心中的痛苦必定要翻江倒海。
她仿若身陷泥潭,周围触手所及之物,都是烂泥一滩。唯他,一只青莲傲然而立。她唯有抱着他,才不至于沉入泥里,窒息而逝。
唐佳人将心一横,突然伸出手,抱住公羊刁刁的脸,张开嘴就要咬下去。
公羊刁刁的身子突然绷紧,整个人的身子佝偻起来,一颗蜜饯生生被他咬断成两截,一半掉落在地上,一半卡在他的喉咙里,将他整张脸都憋红了。
唐佳人在微愣过后,夸张地道:“我吓到你了?”
公羊刁刁艰难的摇了摇头,攥紧拳头,用力捶向自己胸口,将那半颗蜜饯咳出。而后一手压在唐佳人的肩膀上,沙哑道:“我……好痛。”
唐佳人稍做联想,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急声道:“怎么办?需要我准备何物?!”
公羊刁刁的牙齿开始上下磕碰,勉强挤出几个字:“血!鲜……鲜牛血……”
唐佳人急道:“牛?!鸡鸭鹅行不?没有牛啊……”
公羊刁刁险些被气吐血。既然他说是牛血,就必须是牛血,鸡鸭鹅那些家畜的血,有何用?
唐佳人见公羊刁刁不搭话,便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了。她一咬牙,架起满头大汗的公羊刁刁,道:“你忍忍,我来想办法。”
公羊刁刁微微颔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唐佳人支撑着公羊刁刁,向坡上爬去,问道:“你配置好的药丸,先服下挺挺。我们立刻返回唐门,寻休休救……”后面的话,消声了。
唐门所在之地,竟冒出滚滚浓烟。
那片属于她的生长之地,已被卷入烈焰之中,成为了废墟中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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