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个真髡满脸带笑,似乎毫不在意的连说几个好字,梁存厚心里反倒不安起来。依他所想,外有十数警察,内有这真髡带来的账房,如此大阵仗,无非就要他梁家低头割肉更甚至是为了网罗罪名犁族破家。如今这哈哈一笑就算完了?
就在家仆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梁存厚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1636年8月23日星期六阴
终于又回临高了,可惜这次不能回家看看。时间有些紧了。
心情不好。下午去财税局报道的时候遇见王暮清,走廊太窄避不过只好打招呼。她好像清减了许多,笑起来都看不到左脸上的小酒窝了。旁边站的是个少年,有说有笑的,大约是少首长吧?唉。人家只是觉得你打球不错而已,当初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了。想这么多除了平添心思还有何用。可惜自己当初为了她把几个对自己有意思的女孩子都疏远了,如今都不太和自己联系了。
没有见到张局长,办公室的人说她去澄迈了。和曾卷商量了下,既然已经领到协查函也没必要非等领导,不如明天一早就动身去三亚。
局里的人又多了,多了很多妹子,听说都是财会速成班的毕业生――妹子们长得都好看,想起在芳草地念书那会的女同学,真是不能比了。
办公室都不够用了。我们到局里办事只能借会议室。
在局里查到的档案和王局长给的条子上一样:三亚做买卖所有税都是一年免税三年减半,真有魄力。史家莫不是是冲着这点去的?具体什么情况到了三亚再看吧。
晚上带着曾卷去了东门市,离机关招待所不远可以逛晚一点。这广府的人到了临高也成乡下人了哈哈哈。曾卷这小子巴掌太漏,出发的时候还说要把差旅补贴都存下来,结果这东门市没逛一半兜里就没钱了。本想去合作社酒楼请他搓一顿的,看了看水牌,太贵,算了。
晚上在招待所里想爹娘了,去了广州之后还没见过他们呢,也不知道身子骨怎么样了。写信回去,回信只有几句话,还都是之乎者也,说不出个名堂。大约又是请孙账房代笔的。
家里的事也烦心,老自打老爷和大爷就分了家,为了避奴仆税,就把家里的仆役遣散了不少。老爷、大爷虽然还体恤老家人,爹娘暂时还留着,但是眼见着大约也不会长久了。上回遇到黄吉就说:老爷的意思是家里就留三四个人做饭洗衣便是了,身边不留人伺候。想到这里就心烦,爹娘给老爷家当了一辈子差,要是没了差事,去做什么好呢?真是头疼。
1636年8月28日星期四晴
今天运气真不错,本来大波的船晚点,到三亚的时候都是下班时间了,以为什么也办不成。没想在局里居然遇到了老乡。这家伙毕业明明去的是文昌,怎么才一年就跑三亚来了,还混上了区局办公室负责人,真TM有本事。
有老乡在晚上吃住都没费心。他还算讲究,请客的饭店不小,饭菜酒水都不错,觉得应该不比临高合作社酒楼差。听这厮说,因为王主席回了临高,他们三亚已经从大区变特区了――直接矮了一头,归在海南大区下面了。真是瞎操心,在哪不是干活,大区特区的还能少发你工资不成。
要说这三亚还真是第一次来,小时候没听老人说过有这地方,大概又是首长们起的新城。都说首长们什么都喜欢大的,学校要大的,机器要大的,工厂要大的,连女人的屁股和胸也要大的,真是至理名言。就说港口前面的大灯塔,通体雪白,比博铺那个快要要高出一半了。还有栈桥也是,一溜排开五个,条条都赶得上博铺最宽的。码头上全是商船,上东洋下西洋的,港口商业区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夷人,挤挤挨挨的,有很多“黄票”在做生意,居然有不少女夷人,黑的白的都有,长得都和鬼怪似的。听说首长们就喜欢这个,还专门买进夷人的婢女,真是搞不懂。
听老乡说,三亚在偏僻的地方有个专门的港口是供贩人的船停泊的,不过那里有围墙,外面还有铁丝网和壕沟,还有哨塔。平时别说进去,就是靠近都会被卫兵盘问。有时候还能听到开枪的声音。原觉得奇怪,贩运几个蛮夷女孩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后来同事说运来的不止有蛮夷女子,还有成百成千的南方土人――都是田独矿上去采矿的。老乡说那里的矿工活不过三年,所以每年都要来好几船的土人奴隶。
进了城更是不得了,这哪是路,上面并排跑七八辆马车也宽敞。害得跟曾卷横穿马路的时候还得一溜小跑才行。城里的房子也多,不说广州了,就是比之临高也要光鲜的多――至少临高没这么多的漂亮整齐的房子――特别是商业区里,沿街都是骑楼,走在下面不用晒,真是舒服。
好东西太多了,感觉比临高还多,各地和东洋西洋的土产,这里都有。到街上逛一圈,真是眼花缭乱,只恨自己挣钱太少。
就是这三亚财税局太寒惨了,还和那些部门挤在最早的公所里,公所门口挂着八九个牌子,要不是警察给指路,上哪找去。
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下这边情况。原来那个减免政策是王主席在三亚时候提出的,难怪能有如此大的力度,也难怪这城里到处都是新商号起的楼连海外夷人都来凑热闹。倒是刘大府主政广州城快两年了,莫说减免连个具体优惠有没有,怎么和三亚比哦。不知道这第一商埠的帽子还能带多久。看来首长们也是讲究朝堂上有靠山才好办事。
1636年8月29日星期五阴
今天去了史家的天瑞园查账。上午对接的税管员是个女同志,年纪不大扎着辫子看上去挺利落的一个人。攀了下交情,原来是小我一届的师妹。是熟人就好说话了,先在局里做案头摸底。天瑞园居然是属于和元老院木器加工厂合营的特色企业,主打特产红白藤制品。不得了,不得了。
师妹是个心细的人,别看上班还没一年,辖区各家各户资料就已经滚瓜烂熟了。听她讲广州解放没多久这史家就从临高申请到合资许可,又作为三亚引进商户入驻,地皮几乎算白送的。用了首长们的大机器,东西又好又便宜,现在生意很是红火,每个月都有大船专门送货出去,说是现在元老院治下新产的藤制品里他家能占四分之一。
不过她这嘴巴有点碎,后来又说什么史家二公子仪表堂堂,待人温和,气质儒雅之类,也不知她是那只眼看到的。我在广州明明见过那个史二少爷,一身肥膘。很怀疑她是不是对仪表堂堂有什么误解。
下午去实地核查的时候局里又派了核定处的副处长跟着,三亚局算上局长统共也就二十来个人,很重视了,心情大好。
和曾卷合计了一下,先翻的总账。会计也是咱职业班出来的师兄,又是熟人,省去不少麻烦。账上粗看挺整齐,去年末有点盘亏无伤大雅。只是眼看着这么大的流水不能上税真是心疼。最近小半年的计提和完税都正常。就是曾卷这小子,冒冒失失问为什么去年年中有好几笔广州来的上十万的大额汇款转实收后就一直没动。差点让师兄看笑话,真是丢财税局的脸。
中午街道上忽然戒严了,各个路口都有警察站岗,国民军也出动了。如临大敌。回到办公室警戒也提升了。大家都不知道除了什么事。后来知道了矿上有一个班组的矿奴暴动,杀死了两个警卫,虽然当场就被镇压下去了,但是逃走了七八个人,据说在逃跑的路上还杀了几个百姓――这些人真惨,无缘无故就被人杀死了。
夜里隐隐约约听到狗吠和枪声,再后来就传来消息,人全部抓到了。消息说当场打死了三个,还有五个大约会矿区当众处决。这事我和曾卷都有些担惊受怕,老乡倒是很淡定,他说这种事常有。
1636年8月31日星期日晴
周末,加班。
挺不好意思的,我们忙活还要师兄师妹陪着辛苦,要不是财税局有规矩真该请请他们。
照今天这个速度,大概下周三就能收工。确实没什么好掰扯的地方,除了车间会计和出纳,管账的两个都是咱职校师兄弟。账做的不知道比广州城里那些半路出家的老师爷们高明到哪里去了。
今天主要是看了看天瑞园在香港租赁的仓库的往来账。香港是减半征收,所以有几张用来抵缴的税票还在路上,很正常。改天抽空回局里让大厅翻翻完税证的征收机关联就行了。曾卷这个死脑筋,非得巴巴在那里一笔一笔的对,也不嫌累。随他去。这公考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盯了一天账本子,眼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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