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第一次提到姓刘的这三个字时,沈牧之就立即意识到了他指的是谁。
十一年前,沈牧之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就成了地狱与噩梦。几番生死,一路挣扎,到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某个人一手操纵的一盘棋而已。
这些年,沈牧之与玄诚一直在暗中打听刘观的消息,只可惜,十一年前刘观在金国逃走之后,就此销声匿迹,再没了他的消息。
没想到,如今倒是在这里,碰上了刘观的人。
沈牧之顾不上去疑惑玄诚是如何断定这几人是刘观的人,此时,他的小命还捏在身旁女子的手中呢!
女子盯着一步步走近的玄诚,神色阴沉的脸上,紧张之色越来越浓。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终于,她忍不住,高喊了一声。搁在沈牧之脖子里的长剑,猛地往沈牧之脖子上压了一下。瞬间,鲜血就渗了出来。
玄诚往那里扫了一眼后,巷子中顿时起了风。
“放了他,我饶你们不死。”玄诚停了脚步,冷声喝道。
不料,他这话音一落,女子却突然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我若是放了他,才是真正走不出这巷子吧!”
玄诚眉头一皱,身上杀机顿时浓了几分,脚下一动,又往前迈了一步。
女子见状,攥着沈牧之,就往后退了两步。旁边男子也跟着退后。
“不如这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只要答得能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他,如何?”女子笑着说道。此时,眼神里已没了先前的紧张,反而还多了几许嚣张之意。
“你先放了他,我可以考虑回答你的问题。”玄诚一边回答,一边又迈步往前走了一步。
女子看着,脚下没动,只不过,拿着长剑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沈牧之脖子里的血顿时又多了一些。
“人家胆子小,公子靠得太近,人家会紧张。这一紧张,手就会抖!这手抖起来,要是误伤了这位兄弟,那可就不妙了,公子你说是不是?”女子瞧着玄诚,娇媚笑容之下,却是冰冷无情的杀意。
玄诚眯了眯眼睛,终究还是没再继续往前。
这时,自玄诚出现还没说过话的沈牧之,忽然朝着玄诚眨了下眼睛。
玄诚见后,顿时会意。
“你想问什么?”玄诚退了一步。
女子见到玄诚突然让步,并未见放松,反倒是目光略警惕地往玄诚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才问了一句:“城外那妖兽是你所杀?”
玄诚直接摇头。
女子见状,略一蹙眉,旋即又问:“那是谁?”
玄诚回答:“正阳派的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女子闻言却哼了一声:“就凭正阳派那几个废物也能杀得了那妖兽?你撒谎!”说着,握着长剑的手又是一抖。
也就在这时,沈牧之突然抬手,一掌拍在了长剑之上。女子猝不及防,长剑弹开之际,沈牧之另一只手中一团火光猛然炸开。
轰地一声巨响,明亮火光瞬间照亮黑夜,从这空巷之中冲天而起,又迅速消退。不过,这片刻功夫,已经足以沈牧之脱险。
漆黑之中,玄诚带着沈牧之,迅速从那些屋顶之上飞掠而过,最后在隔着昌西街不远的地方一条幽深小巷中,落下身形,确定那女人没跟上来后,玄诚才带着沈牧之往仁心堂走去。
到了仁心堂内,玄诚先给沈牧之处理了一下他脖子里的伤口,然后解了他身上的毒,做完这些,确定了沈牧之没事之后,二人才坐下来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沈牧之先将他如何遇上的那三人大概说了一下后,便问玄诚:“你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刘观的人?”
玄诚回答:“那个男的身上有刘观给的令牌。而且,那女的用的迷香,也只有刘观会制。”
说到迷香,沈牧之就皱起了眉头。那女子放出迷香的时候,他明明是及时捂住了口鼻,并未吸入,可却还是中招了,这实在是有些让人想不明白。
他问玄诚,玄诚并未亲眼瞧见整个过程,也不好判断。不过,玄诚也说,之所以沈牧之会这么轻易着了道,跟他这几天身体情况特殊也有关系。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沈牧之应该不至于会连自己怎么着的道都不知道。而且,那迷香虽然药效很强,但也并非毫无应对之法,玄诚手中便有一种药,能解其毒。
只是,此次云泽宗的人突然出现在兰城,似乎还是冲着城外那头妖兽来的,其动机不得不让人担忧。
自从十一年前刘观失去音讯之后,这云泽宗这些年也十分地低调,几乎再没在大泽之外听到过云泽宗的大名。可如今,这云泽宗圣女突然出现在大泽之外,看来云泽宗,或者说是刘观,终于要沉不住气了吗?
不知道这一回,刘观又想下一盘什么棋呢?
沈牧之想到此处,突然转头看向玄诚,道:“不如下一站,就去大泽吧?”
玄诚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沈牧之,而后微微皱起眉头,沉吟道:“大泽之中,环境恶劣,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过去,太冒险了。”
玄诚所虑,确实也是事实。沈牧之现在随时可能破境。破境之时,体内寒气必然会出来捣乱,即使现在他们手中的龙血草不少,能够压制寒气,但本身破境之时,就是关键之刻,容不得斑点差错,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情况。而且即便顺利破境,可之后每月十五寒气照样会发作。发作之后,三天内不能动用灵力。这种情况,在危机四伏的大泽之内,确实比较危险。
最关键是,他们还要带着一个徐然然。
徐然然才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除了比一般女孩子皮实些之外,并无任何修为。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跟去大泽,只是那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让那丫头吃上一壶了。
而玄诚虽已是上境修士,自保无虞,但带着他们两个拖油瓶,万一有个什么情况,确实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对于沈牧之来说,消失了十一年的仇人突然又有了音讯,他的心情,不可谓不急切。而且,现如今,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蝼蚁了,即便依旧没办法正面对抗刘观,但小心一些,打探些消息,摸清虚实还是能做到了。
对于刘观,他不仅仅只是想杀了他那么简单。
当初,他被他逼着,走投无路,一度绝望。这种滋味,他也想让他尝尝。
青果的仇,这么多年,他从未提起过。不是他不想报仇,也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清楚,他并未有那个实力。可如今,他已经可以做一些事情了,也有了刘观的消息。这个念头,一旦动了,就轻易压不下了。
一旁,玄诚见他不接话,便知他心中所想。暗自叹了一声后,便道:“那这样,我们先找个安全地方,等你破境之后,我们再去大泽。”
沈牧之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玄诚见状,眉头微微一皱。
沈牧之看向他,道:“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拖累你。以你的天赋资质,你本来可以过得很潇洒,是我连累了你。”
玄诚眉头顿时皱紧,盯着沈牧之,沉声道:“你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沈牧之朝他笑了一下。
玄诚看着那十年里还是头一回出现的笑容,心头一阵不妙。
“我警告你,你别想一个人去大泽!”玄诚沉下脸,厉声呵斥。
沈牧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好。”
可玄诚看着,却是那么的不放心。沈牧之不是煽情之人,他刚才突然说这些,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这完全不像是他。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牧之突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有问题。
稍一沉思后,玄诚突对沈牧之说道:“我之前从于新那知道了一点有关于苏华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沈牧之一愣,旋即立马追问:“她怎么样?”
玄诚看着他,道:“你答应我不会偷偷一个人溜去大泽,那等你顺利破境之后,我就告诉你,这些年苏华在大剑门过得怎么样。”
沈牧之闻言,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而后,他垂下头,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玄诚突然恼怒了起来,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的命是我的!是我的,你懂不懂!你要死要活,都得经过我允许!没有我的允许,你敢离开我半步你试试?”
沈牧之抬眸看他,玄诚在他面前,几乎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懂得他的心思,可是,十一年了,如今他已经可以慢慢做些什么,他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只是,这些话,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后,他最终还是退了下来:“我保证,我不会一个人偷偷离开,行吗?”
他的承诺,并未让玄诚立马消气,哼了一声后,甩手去了前面。
沈牧之一人坐在天井之中,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片刻沉默后,从扳指之中取了一壶丁香酿出来,慢慢喝了起来。
人生如酒,看似香甜的表面之下,其实皆是苦涩。
生死离别是苦,
求而不得也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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