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杂房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沈牧之靠着墙壁,瞪着眼睛看着身前的黑暗,没有一丝困意。
而门外,那个轮值的武女嬷嬷,坐在台阶上,轻轻靠着一旁的门柱,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忽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檐下,咻地一声轻响,似有一道银光掠过。靠着门柱的女子猛地睁眼,却已经来不及,闷哼一声后,悄然倒地。
屋檐下的身影迅速翻身落下,动作麻利地从女子身上翻出了钥匙后,打开了房门,轻喊了一声:“三少爷?”
墙角的沈牧之,无比意外地回过神,看着门口的那道黑影。
这时,那黑影也瞧见了沈牧之,立即窜了过来,解开了沈牧之身上的绳子后,拉着沈牧之就要走。
沈牧之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黑衣人扭头问道。
沈牧之问他:“你是谁?”
黑衣人回答:“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跟我走就行!”
沈牧之脚下没动,盯着那黑衣人,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黑衣人回答:“因为你不走,你会死!然后明日一早,就会有消息传出,说你突染大病,卧床不起。几日后,府中就会传出你不治身亡的消息。到时候,你的尸体被人一埋,谁也不会知道真相是什么!就算将军日后回来了,怀疑此事,到时候你的尸身已经腐烂,根本就不会找到任何线索!所以,你确定你想继续留在这里,然后就这样变成一具尸体?”
这番话,虽然让他有些惊讶,可实际上,也算不上太过出乎意料。
这十二年里,他很清楚大夫人从来不喜欢他,甚至小时候他每次出走被家里人找回来的时候,她再看到他时,眼睛里都是那种失望的神色。
不是失望于他的调皮,而是失望于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找了回来。
现在,她又怀疑他陷害了大哥。
要不是之前连叔拦着,恐怕那会儿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让武女打死他了。所以,现在这个黑衣人说她要弄死他,其实略微仔细想想,这样才符合她向来对他的态度。
沈牧之自然是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的。
所以,没什么犹豫,他就跟着黑衣人走出了屋子,
看到屋外歪斜在那里的武女嬷嬷,沈牧之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所以我们得动作快点,万一她醒了,你就走不了了!”黑衣人似乎是猜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道。
沈牧之不再多看,紧跟着黑衣人悄悄摸出了这无人院子,然后趁着夜色,穿过寂静的花园,越过围墙,离开了将军府。
黑衣人领着他,走在昏暗之中,一路将他送到了城西的李家客栈的后门口。
他们到的时候,后门口,听着一辆拉货的马车。马车上已经装了好几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能装下一个沈牧之。
一个中年汉子正靠着马车,抽着大烟。
烟雾缭绕中,一抬眼,看到黑衣人带着沈牧之过来,他立马就站直了身体,收了大烟,朝着黑衣人说道:“怎么来得这么慢?赶紧的!”说罢,就转身将马车最上面的那个大箱子给搬了下来,然后拍了拍下面的那个箱子,接着说道:“让他进这个箱子!”
沈牧之闻言,立马皱起眉头,扭头问黑衣人:“这是……要出城?”
黑衣人一边伸手打开箱子,一边回答:“不出城的话,不用等到天亮,你就会被找出来。你这一逃,已经是黄泥沾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嘴,也别想说清楚了!”
沈牧之不由得愣了愣。看着黑衣人那蒙着黑布的脸颊,他心中忽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下子又琢磨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迟疑了一下后,他又问:“走之前,可以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黑衣人回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着!”说着,他就拍了拍那箱子,催促道:“赶紧的,时间紧张,快进去吧!”
沈牧之见状没再过问,拱手谢过黑衣人后,趁着黑衣人扭头准备去和那中年汉子说话的瞬间,他猛地探手,朝着黑衣人脸上的黑布抓去。
谁料,黑衣人无比警惕,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就轻松躲过了沈牧之的这一手。
一击未中,自然不可能再来一击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后,什么都没说,一纵身,上了旁边墙头,迅速离开了。
“小伙子,你到底走不走?”中年汉子的声音,将沈牧之的目光从黑衣人远去的方向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那辆马车上的大箱子,心知,这条不归路,他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就不可能回头了。
“走!”他看向中年男人,沉声说道。
……
……
皇城旁的镇北将军府中,已经乱了起来。
沈牧之逃走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东和苑的夫人气得晕死了过去。
连叔带着人,冲出了将军府,准备满城搜索。
北城门口,一辆装满了货的马车,正缓缓驶近城门。
守门的士兵看到马车上挂着的写了李家客栈四个字的布后,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驾车的中年汉子,熟门熟路地一边与士兵聊天,一边递过一个小荷包。小荷包里钱不多,只够值夜的士兵们明日吃上一顿热馄饨的。
士兵笑嘻嘻地接过,一甩手,身后便有人开始开城门。
中年汉子谢过士兵后,重新坐上马车,长鞭一甩,开始往外走去。
马车出城没多久,就有将军府的人过来通知值守的士兵,说是将军府里遭了贼,人没抓到,很可能会趁夜逃出城去,让他们这边一定要严加把守,一个苍蝇也别放出城去!
城外,中年汉子驱着马车,就着车头上那一盏油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灯光,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
忽然,他身后那些堆放的木箱子中传来了咚咚动静。
中年汉子侧耳听了一下后,像是没听到一般,从腰间扯下了酒壶,灌了一口后,长鞭一挥,拉车的两匹马吃痛之后,开始撒欢狂奔。
中年汉子身子随着马车不停摇晃,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中,透着几分邪恶。
城北大概十几里路的地方,有一座土地庙。
这土地庙早年间香火还挺不错的,这几年却不知为何,突然就不行了,香火是愈来愈少。半年前,土地庙里唯一一位庙祝雨夜摔了一跤过世之后,这土地庙就荒废了。如今,庙内已是杂草丛生,屋舍倒漏,不成了样子,就连那土地公公的泥像,都破损了不少地方。
忽然,庙外传来了嗒嗒声响,还有车轮碾过路面石子的声音。不到片刻,便有人‘吁’了一声,而后,一辆拉满了货的马车,就停在了庙前。
中年男人摘下车头上挂着的油灯,瞥了一眼旁边那只剩下半扇门还立着的土地庙后,转身下了车走到后面那些箱子旁。
大概是听到了他下车的声音,亦或者是感觉到了他手中拎着的那盏油灯散开的光亮,马车上那四五个木箱子里的其中一个木箱突然晃动起来,还有砰砰声响传出。
中年男人盯着那个箱子看了一会后,将油灯放到了一旁,而后抬手在那箱子中用力一拍。
砰地一声闷响。
那箱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见状,旋即伸手解开了箱子上扣着的铁扣,然后掀开了箱盖。
昏黄的油灯光芒洒进木箱,沈牧之一头大汗,脸色通红地蜷缩在里面。见到木箱被打开,他迫不及待就要出来,不料,双手扶着箱子刚要起身,一道刀光却突然乍亮在眼前。
沈牧之惊诧无比地抬头,头顶上那个中年汉子原本还算和善的脸上,如今却只剩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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