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说“回头见”,不曾想就睡了个午觉的功夫人就出现在了她家客厅,同行的还有他的姑姑苏玉芬,她爸跟她弟围着苏淮转问这问那,她妈也跟苏玉芬聊得热火朝天,难怪这么吵呢。
郑尔有点摸不准现在的状况,抓了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糯糯地喊:“妈,我饿了。”
郑母随口答她:“再等等。”
一家人都没心思搭理她,反倒是苏淮望了过来,又是那种在她看来贱兮兮的笑,目光落在她身上:“挺可爱的。”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熊睡衣,慢半拍脸接着一热,转身进屋啪的关上了房门。
几分钟后再出来换上了身休闲的卫衣牛仔裤,刚过下巴的短发明显也打理过了。
她在沙发的一角坐下,客厅里弥漫着从厨房传来的排骨汤的香味,勾得她越发饥肠辘辘,瞥见桌上放着袋橘子,便伸手拿了个过来剥,旁边郑母还在跟苏玉芬商量国庆自驾游的事。
“那就老郑开一辆车,小苏再开一辆车,八个人两辆车也够了。”
苏玉芬点头:“行的,明天早上九点半出发,中午经过农庄吃个酸汤鱼,下午继续开车,第二天早上上山看枫叶,回头再泡个温泉去疲劳。”
她边吃橘子边问:“你们要去武陵山看枫叶吗?”
“嗯。”
郑尔好心提醒:“国庆的话,那边枫叶估计还没红透。”
十一月份去最好看。
然而郑母和苏玉芬都没理会她,前者在嗑瓜子,后者清点着要去哪些人,除了苏淮和她爸两个男的,其余的都是女的,当郑尔听到出游名单里包含自己时,惊讶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
国庆出游就是出门“添堵”,上厕所都要排个把小时的队,好不容易放假,她只想在家里躺尸。
郑母嫌弃地暼过来:“不去留家里饿死吗?”
对她十二岁往热油上倒水差点烧了厨房的事记忆犹新。
郑尔余光瞥见某个人嘴角一闪而过的坏笑,越发郁闷,弱弱地说:“我可以煮泡面……”
她记得之前网购的一箱酸辣粉还没泡完。
郑母吐掉瓜子壳,呵呵冷笑:“别想了,全被你弟吃了。”
郑尔无语地看向她弟,后者朝她发射爱心:“姐姐,爱你哟,再给我买两箱邮寄到学校呗。”
滚蛋。
她不甘心地问:“那为什么郑一不用去?”
“他后天就回学校了,你见过几个高三的学生出去玩的?”
“……”
郑尔咽喉一梗,不由得怀念起当初,她也曾是国宝一样的高三学子,怎么就混成了如今的惨淡模样。
郑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就这么说定了,领你苏阿姨和小苏去洗手,开饭!”
说着推了推她,后者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一想到要跟苏淮一块出游她就莫名焦躁,愣愣地看向自家母上:“啊?干嘛?”
郑母又推了推她,“啊什么啊,人都上门来了当然吃顿饭再走,你坐人家小苏的车回来,还吃人买的橘子怎么没听人家啊一声。”
郑尔瘪着嘴,她又不是这个意思,说得好像她多抠门似的,低头看垃圾桶里的橘子皮,真想抽自己嘴巴,嘴贱贪吃。
这时某个男声接话:“阿姨您别客气,都是我应该的。”
郑母笑呵呵地:“不客气不客气,等会多吃点尝尝阿姨的手艺。”
“好咧。”
边说已经走了过来,郑尔面前顿时投下一片阴影,耳边是他笑盈盈的声音:“多谢款待,打扰了。”
郑尔无比郁闷,想到接下来两天都要见到这厮,没忍住仰起脖子狠狠地剜他一眼,无声地警告对方。
正经点!
———
她做事情向来是不疾不徐的,大部分时间没什么关系,偶尔就显得拖拉,次日她吃完早餐慢吞吞地下楼,所有人都已安排妥当,郑母朝她招手:“快点快点,就差你一个了,乌龟都比你爬得快。”
好不容易放假,她昨晚又打游戏到凌晨两点,今天毫无疑问地没精神,蔫蔫地走上前,“我这不是没迟到吗……”
这点时间观念她还是有的,明明是她们这群妇女起得太早。
郑尔习惯性地走到郑父的车子边,伸手要拉开车门,被郑母一把打掉,呵斥她:“去去去,坐小苏的车去,你表姑和张姨都坐他车,他一个年轻人肯定无聊,你去陪他说话解解闷儿。”
她实话实说:“我想坐爸爸的车。”
郑母继续训她:“个熊孩子跟大人凑什么热闹,就因为你这样才找不到对象。”
然后又压低声音说:“我也不指望人小苏能看得上你了,你趁这两天多跟他套个近乎,回头到了青州让他帮你介绍个靠谱的朋友。”
说着推搡了她一把,连声催促:“快去快去,上车咱们走了。”
郑尔无语望天。
苏淮到底是给她妈灌了什么迷魂药。
这时白色的宝马摇下车窗,他从车里探出头看向她:“快过来了。”
郑尔就烦他这副跟条大尾巴狼似的笑容,偏偏她爸妈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她撅着嘴,不怎么乐意地走过去,先拉开后车厢的门,见已经坐了她表姑和张姨,不得已只能改去副驾驶。
坐进车里,苏淮暼了眼她的脸色,随口一问:“昨晚没睡好?”
“嗯。”
“吃早餐了没?”
“吃了。”
她系好安全带后紧接着阖上双眼,意思很明显。
我要睡了,别跟我说话。
苏淮笑了笑,也不吵她,跟在郑父后面开出小区,一路统共要开约莫五个小时,一段高速一段国道,中饭预订了国道路边上的一家农庄,招牌菜酸汤鱼远近闻名,这让郑尔对此次出行的排斥感少了些许。
她以为打发了苏淮就能补个觉,结果却非如此,身后表姑和张姨讨论完自家儿女孙子,又把话题转移到同辈里还没结婚的她身上,表姑劝她:“小尔赶紧找对象结婚啊,趁着年轻结了赶紧生孩子,再耽误两年就成老姑娘了。”
郑尔不想回家,就是怕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念叨,一两次还好,听多了是真烦,耐着性子回道:“不着急。”
“哎,你这孩子总是不听劝,等你过了三十岁就知道后悔了,你看看莎莎姐,三十一岁没得挑了,只能嫁了个离过婚还带孩子的,她跟她妈说起来都后悔死了。”
另一个张姨也劝她:“就是啊,你再看你邹姨家的燕燕,二十岁就把婚结了,现在孩子丈夫都有了,夫家又有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她皱着眉:“她们是她们,关我什么事。”
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把生儿育女当作人活一辈子的归宿呢。
她的语气有点凶,其中一人叹气:“唉,随便和你说说而已,怎么就生气了呢,不听人劝也罢了,脾气也变差了,小苏你跟耳朵是同龄人,以后帮她爸妈多劝劝她。”
郑尔这才想起车里还有另一个人,让个男的看到自己被催婚的难堪样,对方还是苏淮,她越发气闷无语,尴尬地转过头面朝窗外。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他眼观六路留意路况,语调带笑淡淡地说:“结婚是人生大事,急不来,也没哪条法律规定女性必须结婚,生育应该是婚姻的附属,而非目的。”
郑尔心里颇为讶然,看他使坏不正经惯了,想不到还能说出这样惊艳的话来。
生育是婚姻的附属而非目的。
他的语气温和有礼,也没管后面两个人听没听懂,继续说:“现在慎重点,总比以后后悔了再离婚好,两位姨也知道,现在离婚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还大多数是些年轻人,可见早结婚未必是好事。
“自己都还是小孩呢,怎么负担起别人的人生。”
“这……”
他这一番话暗示性十足,偏偏滴水不漏,堵得她们哑口无言,又不像跟郑尔一样熟稔可以说道,便只能憋红了脸。
郑尔又何尝不是这样,往常总顾忌着她们是长辈给她们面子,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如今终于说出来,虽然是借着苏淮的口,照样让她畅快无比。
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她刚这么想,接着又听到他说:“再说了,小耳朵这么可爱,我打包票,她不会到三十岁还不结婚的,没准今年就带男朋友回来一起过年呢,对吧耳朵?”
促狭带笑的语气,郑尔扭过头瞪他:“你别乱说。”
话题转移,后面两个人顺着台阶下,连声符合,接着又说:“我看小苏你也不错,能说会道的还会挣钱,女朋友交了没有?”
“没呢,工作忙得很没时间,等各位姨帮我介绍。”
“哈哈,要不干脆跟耳朵凑一对得了,俊男美女的还挺般配。”
他凝神一想,颔首说道:“要不郑天仙您下个凡,纡尊降贵考虑考虑小的?”
郑尔轻不可闻地嘀咕:“胡说什么……”
油嘴滑舌没一句着调的,她红着脸扭过头去。
虽然路上发生了些不愉快,可中午吃上了鲜美的鱼肉,稍稍抚慰了她不爽的心情,用过中饭后一行人在农庄里转悠了一会儿消食,接着继续赶路。
对郑尔来说,跟一群五十来岁的妇女出游,唯一的好处就是节奏慢,累了就歇,看到漂亮的风景车说停就停,车门一推一群老阿姨扑上去各种摆拍,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她毫无疑问充当了摄影师的角色。
等到了下榻的酒店时,比原先预估的晚了近两个小时,八个人刚好开四个标间,放了东西就可以去吃晚餐。
一行人约好在酒店大堂集合一起去吃本地菜,等下了楼来,郑父突然发现钱夹没带,同个房间的苏淮倒是还在屋里,可打了两个他的电话都没人接,郑尔在跟胡梓雨聊微信,一张房卡突然递到她眼前:“去,帮你爸跑个腿,钱包应该放在床头柜上。”
大人就是自相矛盾,催婚的时候把她当老姑娘,轮到使唤人时就把她当跑腿的小屁孩,郑尔接过房卡又退回电梯里。
八个人的房间都在七楼,她根据房卡上贴的标签走到房门前,跟胡梓雨交待了句回聊便收了手机刷卡进屋。
她跟胡梓雨聊天聊得太投入了,真的没留意到她爸打了两通电话人没接,也忘了她爸还有个室友。
开了一天的车难受,苏淮打算先冲个澡再下楼汇合,听到刷卡声时以为是郑父也没多在意,兀自继续解了浴巾换衣服,边套内裤边扭头喊:“郑叔叔回……”
看到来人,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坦然地穿裤子笑问:“有事?”
郑尔站在玄关与他对视,目瞪口呆几秒后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夺门而出,苏淮微一挑眉。
啧。
这心理承受能力,得练啊。
门哐嘡一声阖上,另一头的郑尔两腿发软在走廊里蹲下身来,面色红得能滴下血,后知后觉地两手捂眼欲哭无泪。
苍天啊,这是会长针眼的吧!
身后传来开门声,她站起身拔腿就要跑,被他更快地拉住胳膊拽回房间里。
门又哐嘡一声阖上,暼见眼前的画面,她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出声:“你干嘛干嘛呢!离我远点远点!快把衣服扣上!”
他穿着长裤,白衬衫随意穿着没扣扣子,露出部分劲痩的腰腹,不退反上前一步,弯腰凑近她的脸,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笑得阴险狡诈:“看到什么了?”
她背抵着门闭眼低吼:“什么都没看到!你快把衣服扣上!”
“耳朵,你撒谎。”
苏淮打量她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唬谁呢。
“要不要再帮你回忆一遍?”
郑尔要哭了:“混蛋!你快把衣服穿上!”
“啧,不经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闲闲散散地系衣服扣子,几秒后告诉她:“好了。”
她眼睛眯开一条缝,见他还剩领口一颗没系,赶紧又闭上眼吼他:“还有一颗!”
她现在无法直视这副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吼完拉了门把就要出去,也顾不上拿钱包了,溜走要紧。
苏淮早有准备,按住门把的同时捉住她的手,一派淡然:“急什么,一起下去呗,有什么害羞的,被看光的是我又不是你。”
他刻意停顿,贱兮兮的口吻:“说起来,你还占便宜了,啧,我个黄花大闺男,第一次就这么给了你。”
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郑尔两手捂脸降温怒吼:“闭嘴闭嘴!再啰嗦我撕你嘴巴了!”
楼下长辈们在等,苏淮松开她的手,应她要求扣上领口的扣子,语气正经了些:“好了,不闹你,上来有事吗?”
“把我爸的钱夹拿下来!”
得了自由,她匆匆交待一句便迫不及待拉开门跑出。
苏淮一手叉腰摇头,这脸皮也太薄了,果然得练。
他感叹完转身要去找郑父的钱夹,门又忽然被推开,她瞪着双眼气势汹汹,肃着脸警告他:“敢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你就死定了!”
他挑眉,笑容自得,明知故问:“哦?那你说说什么事呗?”
“是偷看我换衣服…又或者是…看到了我老二……”
老二。
老、二。
两个字反复在颅内回荡,郑尔抱头抓狂地尖叫,砰的一声重新摔上了门,隐约听到他的笑声从门后传来。
败类!妥妥的败类!
郑尔不放心苏淮那张嘴,出去后一直在电梯口徘徊,等他出来又不假辞色地警告:“不许乱说,听到没有!”
后者一手撑墙,把她阻隔在自身和墙面之间,懒散地回:“看你表现啰。”
“你敢!”
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郑尔低骂了声骚包,刚好电梯门打开,她气愤地踹了他小腿肚一脚,从他胳膊下溜进了电梯里,鼓着脸很是气闷。
长得高了不起嘛。
苏淮跟着一块走进来,电梯里有其他人,他安分了些,郑尔趁这短短的几秒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我什么都没看到,门打开了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就上去拿个钱包而已,却耽误了这么久才下来,郑父接过苏淮递来的钱包,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接着高深莫测地一点头:“有古怪。”
她立即抢话:“我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
莫名其妙吼出句话,几个长辈都愣了。
郑尔跟梦游一样终于也回过神来,面色涨红地低下头,苏淮在一旁憋笑憋的厉害。
郑父反应过来,问她:“没看到什么?”
“没…没看到……”
她支支吾吾了几声,越紧张越想不起来合适的借口,脸上急出汗水,苏淮抿了抿唇压住笑,接她的话解释:“她找了好一会儿没看到钱包,叔叔你怎么把钱包放衣柜里了呢,让她一通好找。”
“是吧?小耳朵。”
说后一句时刻意离她耳朵近了些,低柔的嗓音满含笑意,她垂着脑袋声若蚊虫般应了句嗯,粉嫩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
郑父摸了摸发量稀疏的头顶,尴尬地笑打着哈哈:“是嘛,我还以为放在床头柜上呢,哈哈哈既然人齐了就出发去吃饭吧。”
“好咧。”
一行八个人步行去附近的饭店吃饭,苏淮和她走在最后边,前者又化身花蝴蝶围着她打转,小声问道:“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郑尔握拳冲他挤眉弄眼:“闭嘴。”
要去吃饭了还洗什么澡,本来就是他的锅,还好意思来找她讨人情。
“唉…既然如此……”
他一扬手作势要喊人了,郑尔情急之下拽住他一只胳膊踮脚捂他的嘴,无意中碰到他柔软的嘴唇又赶紧松开,气急败坏地妥协:“谢谢,我谢谢你行了吧!”
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
“说吧,什么要求。”
如果是要她请吃饭,郑尔决定这两天就把事办了,回青州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也不见。
苏淮沉思几秒,却偏不如她所愿,笑嘻嘻地回:“容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
小人得志的嘴脸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郑尔算是理解了何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还是苏淮这种在小人中修成精了的,她一开始就该躲得远远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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