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顺说道:“飞龙王说的是,我们大约往西南走了3、40里,渐渐找不到路。我们的人有些走散了,有些被蛇虫噬咬,毒发而死,也有蛮人不时在我等四周出没,用吹筒毒箭偷袭我们。那些蛮人垂髻跣足,在密林里如猿猴一般飞掠,根本就抓不住。
一直看到一座林中大湖,我坚持让大家暂驻这里,不可继续深入。蛮人在暗,我们在明,蛮人也没有个城池地标,我们无头苍蝇一样乱哄哄的无法呼应,纯粹是往人家刀口上撞。”
崇文点头道:“那又该如何呐?”
总兵顺笑道:“这就是咱们大康水手的妙处了,我们经过一岛一澳,必然详细勘察,标注在海图上。刘氏针路簿里就有奄美大岛舆图,我还依稀记得奄美的地形。
我告诉他们蛮夷村落必然在河水附近,我们的船只沿着河津兵分几路,水陆并进,最后在内陆汇合,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到海岸上。仴船都是平底船,走海路不行,走内河总比蛮人的独木舟、椰树皮船强。
商议已定,我们兵分4个澳口,沿着名濑水、住用水、小凑水和宇检水向内陆进发,相距最远也不过10余里。”
张琏笑道:“如此那奄美蛮酋插翅难逃。”
总兵顺说道:“说起来也实在是惊险,多亏我们没有从大湖深入。事后才知,那奄美蛮酋叫与那火,在大湖后面的林子里埋伏了2千余青壮,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
现在我们从外面的澳口四面而入,沿途村落里就只剩下老弱妇孺,被我们抢掠一空,最后把与那火率领的青壮围在大湖之畔。”
崇文问道:“你们把他们杀光了?”
总兵顺说道:“这奄美岛上产一种蚕,与我中国蚕种不同,岛夷又精于织染,所有这里产一种大岛绸,十分精美。九州海贼抢了不少大岛绸,我跟他们说,你把他们杀光了,谁还给你织染这种绸缎,你们以后又如何发财?
我说不如放了他们,好好跟他们做生意,如此每年春荒都可以到这里交易,大家还会挨饿么?仴寇听我说的有理,就公推我去和奄美蛮酋谈谈。
那些岛夷被困在大湖之畔,冲突不出,以为要被我们屠戮殆尽,很是惊恐。我就跟与那火说,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杀人的。我们可以用铁钉、仴布、仴蜡、皮毛之属,和奄美人换大岛绸,与那火绝处逢生,哪有不答应之理。
我又跟他说,我们这些外人深入山林很不便,所以我们要占据名濑澳、住用澳、小凑澳、宇检澳四个澳口,以为通商贸易之用。与那火说那些澳口可以给我们用,但是我们抢了他们的村庄,如今已经没有大岛绸了,我们就算占据澳口,也无物可换。
我说无妨,我们不会白拿他们的绸缎,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相应的东西,不会让奄美人吃亏。而且我们很快就会再来,到时候就在四个澳口贸易,你们也就不会这么穷苦了。”
崇文说道:“你们干的很好啊,不到一个月就开辟了3百里航线,还征服了一个奄美大岛,夺取4个澳口,比我想象的顺利。”
总兵顺摇头叹道:“可是这也助长了仴人的骄横之气,没有碰到过硬茬子,让他们以为一路就都是野蛮人,最终还是害了他们性命。大约是腊月初8,我们安定了奄美,从宇检澳出发,继续向西南航行。
等到摸清了大岛以南加计履麻、与路岛、请岛,已经是腊月底了。此时桦山家已经掌握了3万余匹大岛绸,九州各路水军手里的绸缎不计其数,一些小海贼船里都堆不下,纷纷回航仴国了,大约还有5、6千人不肯走,要继续南下。
桦山资久也不肯回航,他说他早就知道琉球富庶,这次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我们只得继续向南,年底我们在德之岛天成澳登陆,德之岛产一种剧毒之蛇,当地土人叫饭匙倩蛇,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不少人中了蛇毒而死。
不过当地盛产甘蔗,土人用土糖寮熬制糖霜,比我大康白糖不如,但也算是美味了。仴国没有糖,价格自然高昂,这些海贼宁可被蛇咬死也不肯走,非要这些糖霜不可。不过这回他们学聪明了,不再肆意杀戮抢掠,拿手中的皮毛和仴货与土人交换,只是仴人嘴馋,自己一路吃了不少。”
张琏跌足惋惜道:“晚来一步,这天成澳就归了仴人,这可如何是好。”
总兵顺冷笑道:“他们的好运气也只能到这里了。从德之岛向南就进入琉球,冲之良岛、与论岛、伊是名南北岛都是山北国领地,不过这些岛屿都很荒凉,除了偶有渔人停靠,稀少村落坊町。
好在不缺食水,仴人发了财,兴致高涨,一意要南下琉球。正月下旬,我们从伊是名岛南下,船行40里进入山北国外海,远远看到了古宇利岛,过了古宇利,再经过屋我地岛就到了山北国海岸,那里就是山北国最北的城邑羽地城。
就在我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忽然从古宇利岛背后转出一支大舰队,虽然都是小船,但是结成大股从岛屿背后源源涌出,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我吃了一惊,马上挥旗吹号,命其余仴船向我龙王旗靠拢。怕有些仴船距离过远,我还特意鸣炮示警,希望结阵而战。琉球船看来是早有准备,埋伏多时了,距离不过1里多,来势飞快,仴船还有大半没有聚拢,就被琉球人一鼓冲散了。
那琉球人十分悍勇,虽然仴船都是几条并成一条,还算宽大结实。但是被琉球人几条小船围住一条,跳上船就砍杀,很快就有仴船被掳去,船上仴人也被斩杀干净。
那仴人顺风顺水惯了,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岛人,船上又满载财物,都没有斗志,一个个吓得狂呼乱喊,四散奔逃。徐义冲我大喊,跟他们拼了吧,我一看还有桦山家的3、50条船在我身边,心一横就领着这些船向琉球船队冲撞过去。
多亏那门子母大铳,我们猛烈开铳,桦山家的海贼不断开弓放箭,矢如雨下。很快我们就在琉球船队中冲出一条通道,撞翻了不少琉球船。无奈仴人无心恋战,能跑的早就跑的不见踪影,被围住的也无力挣脱,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忽然前方出现一条4百料大福船,高悬一面《尚》字船旗,周围还有几条小福舡,结伙向我们冲来。我心里奇怪,这几千里之外,怎么会有我大康文字,船上水手也都是康冠康服,莫非是我大康的海上英雄么?
当时乱成一团,我也顾不得细想,那船来势猛恶,居然有我大康劲弩向我射来。我和桦山的坐船只是三条关船横结而成,哪里经得住大船冲撞。徐义几个向那《尚》字福舡开铳,先用1斤铁弹轰击,再换霰弹洗甲板。
那大福舡死伤甚重,转舵向后退。我知那船上必有大人物,只要抓住他就能转败为胜,我下令急追,可是我座下仴船如何能追上福舡,眼看着那伙人越走越远了。我追之不及,回身一看,2百余条联结船、3千余人的船队已经覆没大半,只有我身边这些船还算完整。”
崇文若有所思的说道:“你遇到的还真有可能是康人。当年琉球国中山王遣使朝贡,神武皇帝感其至诚,不仅赐金银布帛,还遣闽人30户随琉球使回国,帮助他们建造海船,教授衣冠礼法,历术耕织,化夷为夏。
这些闽人里面就有林和靖先生的后人,也有蔡君谟的后人,有名门之后教化,琉球人未必不能脱了蛮夷风俗。他们见你们一路烧杀抢掠,以为你们定是仴寇无疑,当然要以你们为敌。只是他们如何从中山国到了山北国伏击你们,让人不解。”
总兵顺摇头叹道:“大出海是责我杀戮过重么?”
崇文看着老舵手,郑重说道:“生死面前无道德,这条航线关乎龙王岛和东海商团数十契东的存亡,你没有做错。你接着说,若是你们就此回航,徐义又如何会受伤?”
总兵顺脸色稍霁,继续说道:“《尚》字大船已退,琉球人也纷纷后退了,我和桦山资久忙着收拢船只,打捞落海仴人。就在这时,忽然天色阴沉,西边压过来一团黑压压的云团,这是黑风之兆。
我一看大事不好,立即转舵驶向古宇利的澳口避风。这时候海面上到处都是落海的货物,那些仴人根本就不看我的船旗,连炮声也不顾,只是忙着四处打捞大岛绸和那些皮毛,跟着我的没有几条船。
将将驶进澳口,大风就起了,顿时海上巨浪滔天,留在外海的仴船被横扫一空,不是被大风吹翻,就是被巨浪打碎,卷入海底。我们进澳的时候,也颇受了些风,徐义就是那时候受的伤,一条崩开的锢帆侧支索打断了他一条胳膊。
我只能躲进澳口,琉球人在澳里修建了防波堤,还算安全。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九州海贼喂了海龙王,毫无办法。
奇怪的是,这风向瞬息万变,忽南忽北,忽东忽西。海浪也无踪迹可寻,巨浪从几个方向相向而涌,互相撞在一起。我老家伙大半生在海上,比这更大的风浪也见过,只是这怪事从来没遇到过。
更怪的是,大风就在我们船队四周,海浪就在船队里肆虐,周遭2里外几乎风平浪静,似乎这入娘的风浪就是冲我们来的,被雷公操纵一般,我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张琏脸色愈加阴沉,良久才说道:“此事必有蹊跷,我听说千年前振州大盗陈武振有咒海之术,可御风驱浪,莫非琉球也有此等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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