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四条是什么地方?
那是东城区的核心地带啊。
说心里话,这事儿对宁卫民来说是正中下怀。
他一听心里就乐坏啦。
因为什么都不用考虑,就凭这四合院的位置地点以及未来的稀缺性,就值得买。
老太太这院子的位置,实则离马家花园并不远,也就一公里不到的地方。
宁卫民从地图上看着,往南隔着“三条”就是孚王府。
往北到“六条”就是“残协”、区民政局和第五建筑公司。
往东隔着朝阳门北小街,是东四人民医院、京城军区总医院和一六四中学。
往西更热闹,那就到了京城著名的闹市区——东四北大街啦。
这条街是有“银街”之称的东单大街的北向延续。
无数商店、老字号,以及区房管局、区政府,全在这条大街上。
就这环境,这年头要是讲住的话,没有比这儿更方便的了。
而且关键是这地方也不在那帮港怂祸害京城老房子盖大楼的范围之内。
宁卫民非常确信,这个院子日后肯定会完整的保存下来。
也就是说,他不至于因为动迁的问题跟政府打擂台,彻底没有了政策风险的后顾之忧。
那想想看,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里,这么好的房子。
要不是误打误撞,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他去哪儿寻摸啊?
所以这真得说是他的好人品起作用了。
的确不枉他在这次动迁的过程里跟有关部门交好,没白花钱撑场面。
否则的话,没交情,没牌面,人家房管部门哪儿可能想起给他介绍这房主来呢?
不过高兴归高兴,毕竟是买卖。
他也不能让人吃大户,当成冤大头啊。
反而作为买方,而且还是掌控主动性和决定权的买方,他要尽力压低卖方的要价才是。
考虑到他维持人设的需要。
固然不好冷面相对,千方百计地挑毛病,得寸进尺地压价儿,那有失身份显得吝啬。
但他诉诉自己的苦,讲讲自己的难,适当表演一下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为了对方能心里舒服一点。
至少还能让介绍这笔交易的房管所所长承情,让房主产生一些内疚感呢。
“大妈呀,咱们彼此的情况差不多。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处境,也能体谅您的难处。再加上我能收回自己的房,吕所长没少从中帮忙。所以哪怕冲着吕所长的面子,这件事我都应该尽量周全。可问题是,这动迁租户的事儿,太费钱了。”
“恕我直言,原本我还以为自己底儿挺厚,可干过这么一次,我才知道得耗费多少财力。不瞒您说,我为了我大爷这房,真把老底儿差不多都端出来了。这也就是冲我大爷,我不想让老人留下遗憾。才这么不计代价的把房子收回来。要是纯粹论买卖,我这就亏大发了。”
“所以我真有点怕了。您这房再好,您这里面的几家住户,对我来说也是天大的麻烦。我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钱了。要是买了您的房,还得再把您这几位住户请走,那对我也很吃力。这么说吧,您这房真要卖给我的话,不是不可以。但恐怕您得吃点亏啊,房价上得让让我才行。”
初次见面,因为是房管所的吕所长带着房主主动找到马家花园来见的面。
宁卫民看出了对方的迫切,所以压根就没让房主说话。
一开始,他就直接亮明自己的态度,为的就是先把房主彻底逼进死胡同。
结果听他这话,陪着老太太来的大闺女,马上就不乐意了。
“您说我们这么大一个院子,留着自己住不好吗?还不就是因为这住户问题才要卖的嘛。说实在话,要是能解决,我们也就不会卖了。您这还想压我们的价儿呀?”
宁卫民淡淡一笑,不为所动。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和您一样怕这个呀。打个比方,如果您看见一个苹果表面很好,可里边被虫子咬了,这苹果您还买吗?”
“当然,坏的苹果也不是绝对不能买。可即便您觉着削去坏的也能吃。那也得让卖苹果的落落价呀。总不能按好的算啊。”
“而且关键是房子还不是苹果,削个苹果轻轻松松不费什么事。这可是是好几家子人。万一人家不走……我是说万一啊,哪怕有一家人不肯走的话。那我不就坐蜡了吗?”
“您应该清楚吧,房漏了,水电断了,咱不给住户修,他还会告咱。这对我来说,那不成了花钱买罪受啊。”
老太太的大闺女登时被问得有点理亏。
可哑然片刻,依然不肯让步,打起了同情牌。
“我们都是女流,当然对付不了他们,可您是外资公司的大经理呀,您有钱有势,还怕那些住户吗?他们即便耍赖也不敢冲您来呀……”
这话让宁卫民真有点绷不住想乐了。
“大姐,您千万可别这么说。好像我跟什么解放前的洋买办似的,专爱仗势欺人。我也得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咱京城人办事,什么都得讲道理,永远得按规矩来……”
大闺女被堵得直眨嘛眼,半晌都没说出什么来。
老太太此时一锤定音,算认可了宁卫民卖力的表演。
“什么都别说了,这话有理。那要不我们就再少要点,就算是对这个搬迁麻烦的赔偿。行吗?吕所长,您看,这房价我们还能低个多少,到底我们双方定多少合适啊?”
吕所长这个时候很及时的搭上了话,他从皮包里拿出来一张写着价格的纸张。
边看边念。
“我看看啊,按照咱们现行政策,平房按面积计算,以建筑面积除二十平方米为一间。房屋经折旧后的建筑价乘以房价比数作为房屋实际买卖价。鉴于城市土地问题的相关政策,上述买卖只限房屋不包括土地。土地一律不作价。”
“所以具体到你们这院儿啊,面积合算后,一共有房二十二间半,根据房屋建筑的主要条件,屋顶、房架、墙身的好坏、建筑面积的大小及新旧程度,我们房管所估算为五成新,合瓦房。单价一间房一千二百九十元。总价两万九千零二十五元。”
“如果房主同意的话,可以在这个基础上降低百分之十的成交价。也就是两万六千一百元左右。怎么样,你们双方都同意吗?”
得!就这价儿一说完,宁卫民是当场傻眼!
因为太便宜了!大大超出了预计!
宁卫民可是知道一间房的造价的。
无论古建队的报价和房管所的基价,他都掌握。
按他的想法,三千三百多块钱造价的一间灰砖房,自己三千拿下来就可以。
所以他心里的价位是八万块,防备的是老太太一家往上胡要钱。
哪儿成想会是这么个结果。
吕所长报出的价钱,居然折旧费这么狠,比他预计的价位居然打了三折啊。
为此,他相当惊疑,想不明白吕所长为什么这么帮他。
这是故意的,还是另有深意。
一时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他的沉默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不虞之色。
老太太还以为他不满意,干脆一咬牙。
“这个,宁先生,不,宁经理,要不,那个契税也是我们出?您看这总行了吧?”
吕所长也有点不落忍了,也主动帮老太太说起好话来。
“宁总啊,我看她们也是没办法应付这些住户,才带他们来找你的。老太太这一大家子,其实日子过得也怪难的。你如果不是很为难的话,还是尽量帮帮忙,就按照这价格买了这房吧。”
“不瞒你说,这个私房买卖价格,其实还真没太大活动空间了,低也低不到哪儿去了。政策有规定,咱们都得按1958 年《京城私有房屋管理暂行办法》来办。具体评估时,只允许有百分之十的灵活幅度。往上如此,往下也如此。否则就是违法了。”
“其实住户的问题呢,您也不用太担心。那院儿主要就是水管的问题。这不天暖和了嘛,不会再像天冷时频繁出事了。只要夏天雨季之前,把住户迁走,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吕所长的话终于让宁卫民回过神来。
在老太太母女俩眼巴巴的期待眼神中
他情不自禁萌生出一股强烈的负疚。
心说了,谁知道这年头的房子交易价钱也是国家定死的啊!
早知道是这个情况,要多少给多少就完了,我还显得大方点。
现在这不成了枉做小人了嘛。
我装什么孙子啊我。
于是为了挽救形象赶紧解释。
“别别,吕所长,您误会了,我不是嫌这价钱贵。您的面子在我这儿好使,其实多少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有您一句话就行。我就是刚才琢磨呀,这房离我这儿挺近的。咱们现在要不就坐我的车,一起过去看看,要是合适呢,咱们明天就办手续,我把钱带来。这样不是节省时间嘛。我这思想刚才有点跳跃了啊。对不住。”
嘿,这下“误会澄清”,所有人都高兴了。
老太太母女一个劲笑着点头。
吕所长也觉得大有颜面。
“好好好,宁总,够朋友。既然你的时间宝贵。那咱们就效率高点儿,现在就去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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