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芳生就被放了出来,县太爷再度升堂,米大郎对罪行供认不讳,县太爷也没想到竟然能破了此案,自然是一番审问堂下围观百姓跟着不胜唏嘘。
随后的日子,随着案情一点点剥开真相,那秀才范其抛弃糟糠之妻入赘何家的新闻也已经很快就传遍了县城。茶楼酒肆闲人们一见面都神秘兮兮的打听着:“听说何家那母老虎招赘的小白脸就是……”
早有些想看范其笑话的人乐颠颠跑来给何氏吹风,何氏一想到自己养的的小白脸暗中养姐儿不说,还和前妻勾勾搭搭(何氏的脑子也是进水了),现在连带何家成了清苑县的笑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恶从胆边生,索性撸胳膊挽袖子直杀到范其的房间,踹开门却见范其坐在书桌边,摊开宣纸,一见何氏闯进来,急忙收拾,何氏上前一把推开他:“老娘看看你在这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那宣纸上画的一家三口模样,何氏一把抢过,撕成几片,扔地上用脚使劲踩了踩,叉腰骂道:“好啊,你这是还念着那死女人?那就给我滚啊!我何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当初骗我说并无娶亲,现在呢,我都成了清苑县城的笑柄!老娘我猪八戒撂挑子不伺猴儿了!”、
范其被何氏一顿咆哮吓得浑身抖,没等反应过来,何氏一招手,从门外进来几个健壮婆子,夹小鸡仔似的,一边一个,夹着范其就往外跑。范其本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哪里挣扎过这些膀大腰圆的婆子,吓得小脸煞白,回头喊道:“娘子娘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娘子怎可如此绝情!”
“扯你娘的臊,日什么日,老娘叫你白日了还没找你要损失呢,赶紧的给我扔出去。”
“娘子,你怎可如此狠毒,我的东西我的包裹……”范其一见这真是要把自己赶出家门,急忙想把损失降低到最低。
“你有什么东西?当初捡到你时候破衣烂衫,一个铜板都没有的要饭花子,赶紧滚蛋吧,老娘看到你就来气。”
范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子小厮扔出大门,接着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范其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打尘土转身就去嗵嗵嗵拍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娘子,你可不能这等狠心啊,娘子,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呸!”围观的人们有人先冲他啐了一口。
接着更多的人窃窃私语,还有闲汉模仿着范其哭天抢地的样子“日月可鉴!”惹的大家哈哈大笑。范其转过身涨红着脸“笑什么笑,一群贩夫走卒!”啪!从不远处飞来一个烂菜叶,就听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这样贪图富贵抛弃糟糠的东西还敢取笑我们?哼,何家母老虎都把你扫地出门了,神气什么?”
这女子的话引起了人群中更多的攻击,烂菜叶臭鸡蛋,人们拾捡起手头上的东西纷纷砸去,乃至乞丐都将吃剩下霉的窝头扔向范其,胡娘子的案子全县都知道了,大家都看不起停妻入赘的范其。
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捻着长须道:“你这样的小人也配做圣人弟子?我若是你早早投河重新投胎去了。”
范其在众人的围攻中落荒而逃,一路狂奔,踉踉跄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拐了几道巷子,来到**那对姐妹花租的小院,门虚掩着,范其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范其喊了几声,不见人出来,走到正房推门一看满地乱七八糟,姐妹花的箱笼都大敞四开,里面什么都没了。几个房间一个个看过,人去楼空,很明显,这姐妹花带着丫头裹了细软跑了!
范其挨个房间搜寻,值钱的东西一点都没落下,只剩下几床棉被,也不知那对姐妹花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竟然用剪刀将带不走的东西剪的七七八八,鸳鸯戏水的被面子大敞四开,露出里面的棉絮,一缕缕的在风中荡漾,格外的破败寒酸。
范其失去了浑身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会这样!苍天啊,你睁眼看看!”
“呦,这可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呀。”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范其睁眼一看,是这院子的房东从隔壁院过来了。
“我说何家姑爷,这房子这月的租金可还没给呢。你这会可方便?”
“我?我……不方便。”
范其用袖子擦了把眼泪站起来,只见那房东嘿嘿一笑:“也就这身行头还能值几个钱,罢啦罢啦,算我倒霉。”
范其只穿着**,敲响了杨家的大门。
“是你?你来干嘛?”莲生一开门见是范其,堵在门口抱着胳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顾姑娘,我是银屏的爹,我来接她。”
“就你现在这样?”莲生嘴边挂着讽刺的笑“你是打算把她带走卖几两银子还是爷俩一起去要饭啊?估计这人牙子都找好了吧?”
“姑娘,你这是怎么说话?”范其被房东剥去了衣衫,拽走了腰间还有几两散碎银子的荷包,现在是身无分文衣冠不整,一肚子怨气没处泄,这会听到一个小姑娘也敢奚落自己,脸上着实挂不住了。
“你想我怎么说话啊何姑爷?还是范秀才?你停妻入赘,害的结妻客死异乡,无情无义不认亲女,你这等无耻之徒,还想叫我怎么好好说话,赶紧给我滚,省得姑娘我大扫帚拍你出去。”
莲生一看到范其这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现在落魄想起还有个闺女了,当初干嘛去了?
范其被莲生骂的一声不敢吭,这时就听着院子里杨氏问:“莲生,门口是谁啊怎地不叫人家进来?”
“没干系的,一个花子我这就打走。”莲生答应着就要强行关门,范其急了,冲着院子就喊:“杨家娘子,我是银屏的爹爹,来接银屏的。”
说话间杨氏拉着银屏的小手已经走过来,银屏板着小脸,像是不认识范其。
范其露出微笑:“女儿,爹爹来接你回家。”
“回哪里?母夜叉那?”
“不是不是,是咱们自己的家,我已经和那何氏恩断义绝,当初是爹爹不对,现在爹爹改了,都改了,咱们一起回家去。”
“上午秀才叔叔教我一个字,就是家。”银屏小小年纪就已经尝到世态炎凉,此刻看到自己爹爹这幅模样,心里已然明白。
“叔叔说家里是一个房子,里面有爹有娘有我,娘还养了一口大肥猪,等着过年。爹,我们回家,娘在哪?”
范其被女儿说的一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娘被你们害死了。”
银屏想起惨死的母亲,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
“你这坏人,你害的银屏哭了,我打死你打死你!”从后院冲出拎着烧火棍子的云哥,冲着范其就打。
莲生急忙拉住云哥:“好了,他现在就是丧家之犬,打他反倒脏了自己的手。”
银屏擦干眼泪,像个小大人似的说:“爹爹你走吧,我不和你走了,你今天被人家赶出来带我走,明天可能又到了别人家,再有个老妖精打我赶我走,银屏愿意跟着这家的伯伯娘娘过。”
“傻孩子,人家和你非亲非故,如何肯拖累人家。”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米大郎已经立下文书,名下全部财产由银屏继承,县衙师爷亲自主持拍卖后钱款存入本县票号,由县衙代为管理,银屏每月可领取适当生活费。”
“什么?这笔钱都在县衙?这是黑吃黑!”范其一听女儿有大笔钱财,决定要抱住这条大腿。
“黑吃黑?你敢把这话对县太爷和指挥使大人再说一遍,这文书上签字做保的可是知县刘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郁大人。你要死不嫌命长自管来纠缠,我看在银屏面上不打你出去,郁大人可没这般好说话。”
范其想到那个阴森森的锦衣卫大人只觉得后脖梗子一股寒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莲生急忙关门,范其见要关门,扑上前抓着大门耍赖,莲生忍无可忍,一脚踹出来,范其被踹倒在地哎呦哎呦一阵叫喊:“顾莲生,你拆散人家亲生父女,你丧尽天良啊你,你还敢打人,母夜叉!”
话音未落,莲生悄悄打开门,一盆脏水泼出,恰好一个锦衣公子走到此处,急忙往后一退,没被脏水泼到。那锦衣公子皱着眉头盯着莲生看,莲生说“不好意思啊,我想泼那个吃软饭的家伙,差点泼到公子,还请谅解。”
那公子很没礼貌地将莲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冷冷地问:“你就是顾莲生。”
“正是。”莲生见这锦衣公子打量人的眼光不善,不想多搭理。
只听锦衣公子冷笑道:“简直是泼妇骂街,哪里还有一点官家小姐的样子。”
“我是什么样的和你无关,这位公子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就是了。”莲生看到这人眼中的轻蔑之色,想到郁世钊说的顾尚书要来的事情,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那范其见这锦衣公子一身打扮像是官宦子弟,急忙在一边添油加醋:“公子,这女子好生无礼,拆散人家父女,妄图霸占我女儿的家产,还请公子为小生做主。”
那公子阴沉着脸点点头:“你放心,你若讲的是实话,我自不会坐视不理。”莲生嗤笑:“这可真是嗑瓜子磕出个臭虫,什么人(仁儿)都有,你哪根葱啊?”
“顾莲生,我是你长兄顾廉永!”
“哦,原来你就是当年把我推水里的庶长兄顾廉永啊。”莲生故意把庶这个字咬的很重。
范其一听庶长兄,立马泄了气。
这姨娘生的怎么能管的了嫡夫人的女儿。
“你胡说什么,我母亲就是顾府的夫人。”
顾廉永气的满脸通红,指着莲生大喝一声“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禀明夫人对你动家法。”
“夫人?我母亲去世前承认过她吗?就算后来扶了正,在我母亲灵位前也要上三炷香磕几个头。还有你,你不过是个扶正地妾生的,在我面前牛气什么?”
“大胆!谁给你胆子敢这般胡说八道!”
一声怒喝响起,范其吓得浑身哆嗦。
原来莲生早看到旁边停着的轿子,猜测那里面估计就是自己那便宜爹,于是故意说出点难听话,果然顾尚书在轿子里坐不住,直接走下来呵斥莲生。
“哦,顾大人,难道我说的不对?我娘当年从不曾承认平妻,顾廉永那时可不就是个妾生子?就算扶了夫人,那是不是要拜见先夫人?礼待正室嫡女?这不问青红皂白听信一个杂碎的话,上来就冲我大呼小叫,是这扶正的妾管教不好呢,还是大人家的教养不过尔尔?”
顾尚书何曾被人这般抢白过,气得脸色铁青,指向莲生的手指不住颤抖。
“哎呀,好热闹啊,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顾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缘分缘分,天大的缘分啊。”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顾尚书浑身一僵:这声音他认得!
果然,转过身,就见一身飞鱼肤色的郁世钊,摇着扇子踱着步子笑呵呵走过来。
“莲生原来你和这位顾大人还颇有点渊源,怎地从不曾告诉我呢?”
顾廉永哼了一声:“女子闺名岂能随便叫的?”
“是不能随便叫,当然要是自己未婚妻的话,那就能随便了,哦我能随便,你们可不要随便哦。”
“未婚妻!”几个人都睁大眼睛盯着郁世钊,而后者笑得跟朵花似的,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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