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付泽方和翁言东两人惊呼后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陈晋反而有些诧异了。
他自诩不至于连这么明确的情绪都能看错,两人的眼中确实慢慢满满都是不解和震惊。
“难道说……这林岁发欺上瞒下的本事这么高了?”他心中想着:“还是说这两位的演技高超到了这种程度?在瞬间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然而接下去两人的反应,立刻就印证了陈晋的猜想。
只见付泽方对翁言东严肃道:“言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业务范围上,付泽方还是比翁言东要大一些的。所以乍一听闻这种事情,他立刻就开始追问了。
翁言东恼道:“我也不知道啊!林岁发他……他……”
“你呀~”付泽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现在再去责怪翁言东任人唯亲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回头对老蒜问道:“同志,你怎么称呼?”
“我叫张栓,你叫我老蒜就行了。”老蒜应着。
付泽方立刻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们调查清楚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这个情况,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是……”
他没敢问下去。因为他心里很明白,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必然不可能是个例。
老蒜也不用他问完,立刻应道:“当然不止我一个人!光我们东门弄的邻居,多的几十万,少的十几万,反正多是要扣掉一大笔的。”
“…………”付泽方沉沉一叹,回头看了翁言东一眼:“你都看见了?这就是你推荐的好开发商!”
翁言东皱着眉,心里现在已经把林岁发的祖宗十八代都亲热的问候了一遍。
因为濛洲县东门村的旧城改造属于官方项目,并不是土地出让,所以并没有进行招标拍卖,直接就被林岁发通过翁言东的关系承接下来了。
再加上濛洲县城里,也并没有什么本地的开发商企业,加上翁言东的关系,其他有一些想跨行捞金的人,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翁言东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号称自己有建筑经验的林岁发,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
…………
“林总,林总~”赵帅帅大呼小叫的跑到林岁发面前。
林岁发急道:“他们人呢?在哪?”
“就在东门弄那边呢,但是……”
“但是个屁啊!”林岁发一声怒吼,喝断了赵帅帅的话:“老子今天不弄死他们,就不姓林!”
言罢,他一挥手就领着人朝东门弄涌去了。
并不宽敞的街道,几十人簇拥在一起,确实显得盛世有些浩大了。
然而被落在后面的赵帅帅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岁发最近半年在濛洲县城里嚣张惯了,已经彻底膨胀啦!
他害怕去晚了陈晋就这么跑了,于是带头奔跑起来,后面的人也就跟着奔跑,硬是没让赵帅帅追上他……
…………
呼啦啦的人群越过废墟,一下子就把陈晋这一行人给围住了!
林岁发得意的上前,刚要说话就愣住了……
却见翁言东一脸铁青的回过头狠狠盯着他怒吼道:“林岁发!你个王八蛋想干嘛?”
盛怒之下,翁言东已经顾不得体面了,直接喷了国骂!
而林岁发比他还要崩溃呢。
因为翁言东并没有通知他要来视察工作或者是走访啊。
自己要对付的是陈晋,怎么就把自己的靠山给围住了?
这时陈晋笑道:“翁**。你看,这就是林总的行事风格呐。”
“就这么让他闹下去的话,呵呵~恐怕过不了几天,市里的巡视组就要下来咯。”
翁言东:“…………”
“还不快给我滚?”他朝着林岁发喊道。
林岁发哪还敢说什么?急忙就要离开,却被另一个人喝住了:“站住!”
开口的是付泽方。
他看了翁言东一眼,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搭档配合了,这种事情摆在了眼前要是都不管,到时候真被人捅上去,连他也要跟着倒霉。
但尽管他喊了,林岁发哪还敢停留?撒开脚丫子就跑了,比来的时候还快。
他身后的那群小弟,也是N脸懵逼的呼啸而来,狼狈而去,做了一次往返跑……
大马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陈晋亦是哼笑了起来。
“额~”这时翁言东上前尴尬道:“陈总,今天这事情闹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陈晋揶揄道:“没想到濛洲县竟然是这样的社会环境?”
“这么看来的话,我的投资,还真是得再斟酌斟酌。”
翁言东急忙道:“陈总,绝对是偶然事件,绝对偶然!”
“偶然吗?”陈晋找找手唤来牛敏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翁言东挑眉看了牛敏几眼,无奈的摇摇头。
陈晋严肃道:“她是隔壁正和县农村里的孩子。今年才十四岁!”
“才十四岁,那位林岁发就敢把她带到濛洲县来,准备扔到鸡笼街,你觉得,也是偶然事件吗?”
“…………”翁言东彻底懵逼了。
付泽方凑过来道:“陈总,你放心。关于林岁发的问题,我会立刻让县局着手调查的,不管是哪个方面,都要一查到底。”
陈晋点点头:“那我就等着二位的消息了。”
“额~”付泽方有些为难道:“只是如果林岁发……”
“放心!”陈晋认真道:“我毕竟是濛洲人。这个县城,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有我的回忆。我不会让这块地就这样拖在这里的。”
“等你们把问题处理好之后,我可以接手整个县城区域内的旧城改造项目。”
“另外……”
陈晋想了想:“我还可以投资打造我们的百山祖自然旅游度假区。经济发展毕竟还是需要多元化的。”
这是他昨晚在脑海中思考之后,渐渐成型的一个计划。
濛洲县地处楚省西南,既算不上交通要道,也没有多么丰富的物产资源,所以本身就是处城市经济倒数的一个县。
而想要改善这一情况,依然还是任重而道远呐。
都说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可还乡之后,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要是都不为家乡做些什么,更有善财难舍的嫌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濛洲县是陈晋的根须所在,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尽一份心和力的。
…………
…………
在东门弄这跟那两位分开之后,陈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几人随意找了个酒家要了个包间吃午饭。
点完菜落座之后,大马对陈晋问道:“老陈,你真准备把濛洲的整个旧城改造都吃下来?”
“真的。”陈晋点点头。
今天已经是五月一号了,上午他刚起床,就已经收到了孔阙发给他的四月份的成交报告。
在四月份的前二十五天当中,东江市的成交量都已经不能用低迷来形容了,完完全全就是冰封千里!
二手房只成交了五百多套,而且还有相当数量是三月份确实来不及完成交易而遗留到四月份的。
一手房的情况要稍微好些,但也就只有两千多套而已。
跟三月份比起来,都已经不是下降多少个百分点的问题了,而是连三月份的零头都不到。
但情况也是从四月二十五号之后开始改变的。
因为在当天,东江市房管局发布了政策执行通知,已经将三月份新政的执行细则公布了。
所以四月份的大部分成交量,其实还是在最后的五天当中贡献的。
陈晋很明确的知道,房价的新一轮波动又要开始了。而省会城市的波动,往往都会带动像濛洲县这样三四线城市的价格。
现在入场,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他对大马解释道:“要是按照利润来计算的话,其实开发濛洲县能赚到的钱,比东江市要少得太多了。”
“但谁让我们是在这里长大的呢?总得为家乡做点什么。”
“更何况,就算现在把林岁发赶走,保不齐还会冒出来一个李岁发,张岁发的。说白了,就算要在濛洲县赚钱,也得是我们自己人赚。”
“最起码,我们能保证不坑人不是?”
闻言,大马也认同道:“这话在理。不过……集团里的各位总经理,好像都脱不开身嘛。你准备让谁在濛洲看着?”
陈晋皱眉看了大马一眼,笑道:“当然是你啊!”
“我?”大马连忙摆手道:“我那两家公司的事情都还没整明白呢。我不行的!”
“不行不会学呐?”陈晋认真道:“大马,以后我的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的。”
“将来会有很多事情,我一个人肯定分身乏术。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帮我!”
“而且在濛洲县的话,很多事情相对简单一些,你也能尽快上手。我也不是要你一个人把活全干了,等我回东江之后,会给你派人来的。”
大马听完,表情很古怪。
他沉默了半天,最后亦是认真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陈晋想了想,又勾着大马的脖子,跟他贴耳说了一些什么事情。
随后大马一愣,惊讶道:“有这个必要?”
“有!”陈晋反而有些尴尬:“你也知道的,为了钱,很多人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大马点点头:“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吧!”
…………
吃完饭之后,陈晋先把老蒜夫妻俩送了回去,然后跟大马一起,领着牛敏到了县城大桥头的街上。
这条街卖的全都是火烛纸钱炮仗花圈之类的东西,毕竟是县城里,还没有像大城市一样禁烟禁明火什么的,这些东西反而还有些市场。
陈晋随意走进一家店里,买了炮仗和香烛纸钱,然后就直奔厚田村外的一个小山包了。
在错过了春节,又错过了清明之后,他终于可以来看看安安静静躺在一起的父母了。
上山的路有些湿滑,才没走一会,陈晋脚上的昂贵皮鞋就黏满了黄泥,但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在前头默默走着。
后面跟着大马和牛敏。
看着陈晋有些孤单的背景,牛敏眨眨眼,忍不住轻声对大马问道:“大马哥,陈哥他……”
“他的父母十年前就去世了。”大马解释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似乎心情也并不是太好。
两个人的关系之亲近,是不需要语言来形容的。
兄弟二字,可不是什么一起喝几杯酒就能建立起来的交情。
在这之前的每一年,他们都是一起扫墓的,相互都去过对方父母的坟头,也都相互给对方父母磕过头。
约莫十多分钟之后,三人爬到了半山腰上,来到一座水泥浇筑的坟前。
陈晋看着父母的坟墓,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马……
当初他不过是个懵懂的十二岁小孩,哪会操办这些?
要不是大马的父母当时出钱出力,他的父母走后,说不得就真的只有三尺黄土了。
虽说陈晋并不迷信,但是父母含笑后的最后一丝体面,是大马的父母给的。
大马能明白陈晋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
陈晋把随身带上来的锄头、柴刀、扫帚解开放下,先是操起锄头,开始清理起坟墓边缘的杂草枯枝。
尽管大马清明节的时候已经替他做过一次了,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可清理的。
但陈晋就是想多花点力气。
直到他把坟墓周围的黄土都修缮得整整齐齐后,才操起柴刀,开始劈砍更远处的一些灌木杂草。
最后又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坟前的落叶……
大马站着没动,牛敏挽起袖子想上前帮手,也被他给拦住了。
别人不知道陈晋的心思,他知道。
陈晋这是在自责呀!
虽说孝字论心不论事,但陈晋对于自己没能及时回来扫墓,还是非常的遗憾。
很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陈晋终于把坟墓彻底的打扫了一遍,这才来到了父母的坟前,点上香烛,又摆上鲜花,随后把炮仗铺开,点燃……
在炮仗噼里啪啦的喧闹中,陈晋开始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默默起身。
大马这才上前,一样行了大礼,随后掏出烟来给陈晋点上,开口道:“放心吧,叔叔阿姨在天有灵,你不必多说什么的。”
“他们都能看见。”
陈晋叹了口气,想起了父母临终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做个好人。”
他无法判定自己正在做或者已经做过的事情,符不符合“好人”的定义。
只不过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确实会想一想,如果这么做,父母会怎么想?
牛敏忽然也走上前来,自顾行起了大礼。
陈晋一挑眉,想开口阻止,却放弃了……
…………
…………
三人回到了酒店之后,刚一进大厅,就有人迎了上来,是付泽方和翁言东。
林岁发的事情,已经不单单是陈晋会不会投资的问题了,而是影响到他们的帽子了,所以他们的效率高得有些可怕。
尽管今天是五一假期。但五一劳动节嘛,劳动最光荣!
他们把几个主管部门的头头全都抓回来到岗办事,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
“陈总!~”翁言东上前悲切道:“我差点犯了大错误呐!还好你提醒了我,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付泽方也道:“林岁发的胆子太大啦!竟然敢私自降低赔偿金数额,短短半年,就达到了4000多万!”
陈晋却是摆摆手道:“先上楼吧,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进入房间之后,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付泽方对陈晋道:“陈总,虽然林岁发是肯定要处理的,但是他留下来的烂摊子……”
“仔细说说。”陈晋应道。
翁言东道:“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查明了,林岁发的公司,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完全不具备拆迁和开发的资质。”
“只不过之前……哎……这都是我的问题!”
“之前我确实对他有一些偏袒的意思,所以许多主管领导都给他开了绿灯。可我真是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
“之前支付给拆迁户们的赔偿金,实际上都是他拿到项目以后的贷款。这是很典型的空手套白狼了。”
“而且他的贷款,现在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银行的烂账……要不是陈总你发现的早,说不定林岁发有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携款潜逃了。”
陈晋闻言,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你们是想……让我承接他的债务关系,收购整个项目?”
“…………”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陈晋的大名又如雷贯耳。
只要陈晋愿意出钱,那么这事情就能平过去。
要是陈晋不愿意……
一旦老蒜一个人得到补偿的消息传开之后,天知道那帮拆迁户会闹成什么样?
不患寡而患不均,从来都是根本矛盾的唯一原因。
“你们这是在做梦呐!”
陈晋一句话就让他们绝望了,他接着道:“我是濛洲人没错,我也确实有钱,但我凭什么,要替你们的错误买单呢?”
付泽方现在也顾不上去追究翁言东什么责任了,一切都要以平安度过难关为原则。
于是他认真道:“陈总,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不管是要地皮,还是要政策,我们都可以满足……”
陈晋抬手止住他,问道:“如果我不出钱,你们又打算怎么办呢?可以跟我说说吗?”
“这个么……”
付泽方和翁言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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