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老者用一种很惬意的方式蜷着腿,坐在屋顶斜伸而出的檐角之上,雄毅豪猛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洒然的笑意,花白的髭须随着晚风飘洒颌下。??E?小‥说www.e xia o sh u o.com ?
夏侯通同样不认识这个青袍老者,不过看他双目炯炯,只盯在邓禹子面上,显然不是冲自己来的,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身形微凝,只待觑机脱身而走。
邓禹子手中长剑之势未变,还是斜指着夏侯通,斗笠则微微上仰,目光冷厉的瞥向那青袍老者。
“孔缇,你若想报仇,邓某随时恭候!不过今晚是邓某门户中事,你也要来搅这趟浑水?”
“这话说的,你嘴上说随时奉陪,可平常你身边那些徒子徒孙们一直不消停,老夫年岁大啦,以一打多这种折本买卖却是万万做不得的。难得今晚上你只身在外,这可是老夫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你说,老夫岂能坐失良机?”
邓禹子冷笑:“放你多活了五十年,老家伙就这么急着要死?好,邓某成全你,今天你家公子不在,可没人能护得你!”
“你那少主子也不在那,你我都不必顾忌。”孔缇一脸从容,青袍衣襟已然微微鼓胀而起。
夏侯通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引起了邓禹子的反应,铜纹古剑像长了眼睛一样,随着夏侯通后退的步伐又递进了寸许,夏侯通骇然心惊之下,便听邓禹子一声沉喝:“你也别动!我几时让你走了?”
孔缇正欲扑击而下,看到邓禹子分心两顾的情形却又停住了,悠然抱膝,复在屋檐一坐,语气轻松的道:“看来今晚上你要忙的事还真不少,老夫需要的,是击杀完全心无旁骛的你,现在嘛,不妨让你先把眼前的事忙完。只管放心。老夫毕竟不会像你们这些神杀剑士那么卑鄙,你办事的时候老夫不会趁机偷袭于你的。”
“愚蠢的论调,你如果还是那么迂腐的话,我认为五十年后的你并没有什么长进。当然。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愚蠢的把后背交给自己的敌人吗?”邓禹子显然不信任孔缇。
“卑鄙者眼中所见,皆是和他一样卑鄙的人。┄ E小說 w`w w-.!e`x/i\a/o-s~h u!o~./c-o m/武人真正应有的风范,你到现在还没有理解。”
“你们是武人,你们有尊严和风范,所以你的十九位同袍早就朽烂了骨头。而我只是个杀手,那种迂腐的武人信条在我看来就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粪便!”
邓禹子嗤之以鼻的反诘声中,孔缇淡笑着耸耸肩:“那好,你现在准备怎么如何?想两件事一起做?既迎战老夫同时又料理你那什么门户中事?老夫倒是无所谓,可你认为在与老夫厮斗的时候还能有分心的余暇吗?”
邓禹子哼了一声,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反唇相讥,孔缇说的没错,他与孔缇的剑术在伯仲之间,彼此相斗时需打醒十二分精神全力施为,尚且未敢言胜。自己又岂能有余裕对付夏侯通?夏侯通倒底也不是泛泛之辈,那一手白墨剑术比之自己也不过逊了一筹而已。况且,眼前这个身份堪疑的夏侯通另有诡谲之处,只要自己和孔缇甫一交战,这夏侯通纵不觑机掠阵并击,遁身而走总也不是难事,自己却如何防范?
世事就是这么的凑巧,这是邓禹子击杀白墨大子,获得矩子令的最好机会,却也是孔缇趁邓禹子独身在外之际。得报大仇的最好机会,两件事搅在一起,对邓禹子来说又更加的难以取舍,三个人便僵在了一处。
孔缇见邓禹子一时犹豫。便施然站起,青袍身形立在屋檐之上,手往背后一搭,口中笑道:“没话说了?你既然不相信老夫的好意,那么老夫也就无须跟你客气了。那么……出剑吧。”
两人之间的积蓄的气劲已然催谷到巅峰,邓禹子不敢怠慢。眼见孔缇即将出手,必是雷霆万钧之势,说不得,只能先弃那奇怪的夏侯通于不顾了,保住自己性命要紧。可就在孔缇拔剑在即,邓禹子作势欲迎的当口,两人却又同时一怔,齐齐转头,看向了街闾转角处的黑暗中。
两大高手将战,夏侯通以为自己找到了脱身的机会,也就是这一刹那,一股隐隐的玄劲气流却又封住了自己的退路。他惊诧之余却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没错,在那街闾转角处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高手,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高手在现身前就用一种古怪的功法锁定了自己,令夏侯通意外的是,这股玄劲同样没有伏魔道的气息,真是奇怪,既然不是伏魔道,为什么总要针对自己呢?
新的高手在夜影黑暗中缓缓露出身形,夏侯通先看见的,是一双破陋不堪的草鞋,兀自伸出几根脚趾来,卷起的裤脚露着泥迹斑斑的小腿肚子,来人体格倒也颇为粗壮,一身棕灰色短结衣衫,头上裹着缠盘的灰布,十足便是个寻常乡农的模样。?E?■▋小说www.e xia o sh u o.com ?不过他骨节粗大的手上握着一柄松纹古朴的长剑,夏侯通看看这把长剑,又转头看了看邓禹子手中那柄铜纹古剑,隐隐觉得这两剑倒是大有相似之处。
看到这个灰衣乡农,邓禹子竟出奇的身上震了一震,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先出声的却是屋檐上的孔缇。
“是你?”孔缇盯着那灰衣乡农,“老夫一路随公子前往洛阳,多曾注意那殷氏公子,却很意外的现,有一个人同样也在密切关注着殷氏公子,身法诡异,却也足够高明,若不是这身时隐时现的凶戾剑气,还真是难以察觉呢。没错,就是这样的剑气,那个人就是你吧?”
灰衣乡农扫了夏侯通一眼,夏侯通只觉得这一眼神光内蕴,威凌异常,当下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灰衣乡农长剑一伸,已经指住了夏侯通,口中答道:“不愧王平子绝人雄卫,我以为我掩饰得已经足够好了,连邓大师都已瞒过,却还是被你看出了蛛丝马迹。”
灰衣乡农一语道破孔缇身份来历。孔缇倒不如何吃惊,眨巴眨巴眼,却看向了屋下的邓禹子:“没道理呀,我都能现的剑气。你这个天下杀手之宗的人物竟会毫无所察?”
邓禹子一直怔怔的看着灰衣乡农,没有理会孔缇的揶揄,倒是那灰衣乡农解释道:“这不奇怪,孔绝人玄功深湛,我这身剑气自是无法瞒过。可我却熟悉邓大师的武技路数,我的剑气与神杀剑士混为一体,系出同源,邓大师便难以察觉了。”
“果然是你?庞璞?”邓禹子忽然声,语调微带颤抖,很少见他有这样情绪产生波动的时候,“你……你不是……”
“死了吗?不,我没有死。”灰衣乡农接口道,目光印在邓禹子脸上,“我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死里逃生。蒙一位高僧所救,现在我已脱胎换骨,誓要将那些曾想置我于死地的东西一网打尽。”
“庞……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邓禹子有些激动,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一步。
这个被叫做庞璞的灰衣乡农竟是赤墨虎师邓禹子的师弟,无论是孔缇还是夏侯通都是大吃一惊,孔缇暗忖,此人既是邓禹子师弟,那必也是赤墨中人无疑了,难怪一身剑气可融于神杀剑士之中。令邓禹子无所察觉。可是看二人这般相见情景,似乎又隐含了什么牵仇涉怨的内情,却是奇哉怪也。夏侯通则想着:此人是邓禹子师弟也就罢了,如何对我这般上心防范?也把我当白墨大子了?
“我一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灰衣乡农庞璞冷冷的说道。只是说话的时候长剑仍然不离夏侯通身遭左近,“我相信大师的那位主家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为什么在那一次,会让我进入到那个地方?那个充满了邪祟恶鬼的地方!大师,那些恶鬼是与你的主家勾结的。”
“你是说殷大人?我……我着实不知,只是听闻探报。你死于大司马府公务,好在至死也没有被大司马现你的真实身份。可是……什么恶鬼?”
“真实身份?大师的师弟?韶岭殷家的密探?哼!我只知道是那个殷涓与邪魔恶鬼勾结,欲待葬送我的性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就这样死的悄无声息了。所以我在获救之后,并没有来找你,而是一直潜藏在殷家附近,我倒要看看,殷家和恶鬼做的什么勾当!而大师,我的好师兄,却还被这些家伙蒙在鼓里,做着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恶行!”
“庞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仔细讲来,我倒要听听前因后果!”邓禹子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平静下来,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一门宗主的威严气势,说话的语调也低沉了许多。
一个意外的好故事,孔缇倒不急着寻仇厮杀了,索性盘腿坐在屋檐之上,全神贯注的旁听着。
“大师,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或许是邓禹子的威严使庞璞惕然有感,他的语气也没先前那么激烈了,“那是食人无厌的恶鬼,而正是这些恶鬼,与韶岭殷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观察了很久,大师,你当真没有见过那个时常出入于殷家的泽慈先生?”
“泽慈先生?从未有见,是什么人?”
“这次殷家公子出行洛阳,那泽慈先生也是与路随行,大师,以你可知鬼神之机的修为竟也全然不晓?这些绝不该与我们并存于世的东西!”
“我确实不知道那什么泽慈先生,但我在这一路也确实见到了不应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而他们……”邓禹子想起了殷虞与安婼熙的那段对话,心下更是一沉。
“那个泽慈先生就是恶鬼的将军,天幸此獠已被诛杀,可韶岭殷家却绝非善地,包括那个殷家公子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骚呼呼的小娘子,他们是妖魔鬼怪的爪牙,妖魔鬼怪,我想,大师在广良城已经见识过了吧?”
“是的,我见过了,并且还杀了其中一个。”
邓禹子的话引起了孔缇的回忆,想到那日广良城中妖魔肆虐的场景和与那黑肤昆仑奴一般的妖魔交手的过往,他止不住还有些心有余悸,或许,等此间事了,就该回建康城,找祀陵尉的那些个奇人异士学学降妖除魔的本领了。
“我也杀了一个,一个在城门口想要吃人的猪妖,可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蒙那高僧传了一句降鬼密咒,也由他帮我解开了身体的玄力,但如果不是一个大司马府的胖汉指点,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诛杀那个猪妖。妖邪鬼怪,现在这种东西越来越多,我本想查清了来龙去脉再来见大师的,只是意外的现了这个奇怪的家伙,今晚不该是大师和绝人的复仇之战,而是应当擒住这家伙,绝不能让他跑掉!不得以,我只有现身了。”庞璞的松纹长剑在夏侯通面前晃了晃。
夏侯通心中打鼓,口中强笑:“墨家早有明鬼之说,妖魔鬼怪什么的有这么值得震惊吗?你刚才说我?我有什么奇怪?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想夺矩子令不必找这个可笑的由头。”
“你是说此人?”邓禹子的语气严肃而认真,“不错,我正觉得他身有蹊跷,他不是夏侯通,他遁身隐去的功法也很诡异。”
真是一场糟糕的际遇,夏侯通几乎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化为夏侯通之后,一直小心行事,眼看获得大司马信任,所谋大计也越来越接近成功,结果没引起伏魔之士的疑心,倒被这一桩看起来是江湖恩怨的离奇情事撞破了身份,倘若虻山骐骥王得知,又当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大事不可有失,夏侯通一瞬间下定决心,即便是运用虻山妖术,也要从眼前的困厄中解脱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涩哑的声音悠荡荡的飘了过来:“适才是谁人言及大司马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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