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现出一丝鱼肚白,整个皇宫一片宁静,只是偶尔传出几声早起的飞鸟鸣叫。
偏殿外,一团黑气忽然一晃,现出那异族女人的身形,然后,那异族女人身体一转,又变回了茹丹夫人的模样。
茹丹夫人知道这时候,在这偏殿中一定是没有人的,她掀开锦帷,径直走了进去。
用优美的姿势脱下身上的轻纱薄裙,然后陷入这浴池中温热的泉水。茹丹夫人轻舒了一口气,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昨晚前去察探的结果并不算太满意,在客栈二楼自己都看了,没有见到白天曾见过的褐衫之人,但是二楼的几个空下的客房显然也有住过人的痕迹,也许在自己到来之前,那些穿着褐衫的人就已经离开了。至于那些褐衫之人究竟是不是会对吾族不利的人,自然也就无从而知了。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自己昨天进了一个关外贩马商的房间,也罢,正有些不快,正好拿他消遣。
茹丹夫人忍受着那男人身上扑鼻的酒气和体臭,虽然并不美妙,但这种感觉却有些刺激,不必像过去那样,总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独目的人君。就这样,茹丹夫人直到清晨的时候才离开客栈回到这里,并且,在离开的时候,向那个贩马商索取了自己的报酬。只不过,这个报酬不是金钱,而是他的脑髓。
茹丹夫人用温泉池水洒在身体上轻轻洗濯,还在不住的胡思乱想,直到一个轻柔却又带着点清冷的声音出现。
“昨晚,你去了哪里?”
这是千里生的声音,茹丹夫人从心里涌出一股笑意,却强止着不让自己望向他所在的方向,故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去查看伏魔之士的踪迹。不过,并没有什么现,也许是一场虚惊。”
“就算是去查看,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茹丹夫人语调顿了顿,才道:“我在宫外正好又散了会儿心,所以回来晚了。”
千里生竹履的声音有节奏的从她身后直传到她的面前,茹丹夫人眼中带着盈盈的暖意,看着站在浴池边,一袭白袍,潇洒俊逸的千里生。
“锁妖之术的事查出来了?”茹丹夫人问道,无论什么时候,千里生总是这样淡然若定的神色,所以想从表情上看出端倪不大可能。
千里生没有说话,只是略略弯腰,对着茹丹夫人的方向长长吸了口气。
茹丹夫人现出媚笑,她知道千里生在做什么,事实上,她正想让千里生现这事,以此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
果然,千里生吸气之后,才用深邃的眼神直视着茹丹夫人的双眸:“你的身上有酒味,男人的味道,还有那种牲畜和油烟混合的味道,你的气血有所补益,你昨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茹丹夫人将头枕在浴池的池边,故意显得很享受似的闭上了双眼,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无疑代表了默认。
千里生凝视了茹丹夫人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你其实对人君已经产生了厌倦?”
茹丹夫人不为人察的轻叹一声:“说不上厌倦,但我想作为一个圣灵,总有权去选择自己想要去做的事。”
见到茹丹夫人如此情形,千里生却并没有出口责备,一如既往的面色淡然:“把身体洗的干净些,把那些肮脏的气味都洗掉,起身的时候多用些香料和花汁,我要你在人君醒来之前,睡到他的身边。”
“就因为他据说已经拥有了比茹丹还要强大的力量,茹丹就要这样时时低三下四的小意服侍么?”茹丹夫人并不打算结束交谈,用幽怨的语调说道。
千里生宽容的笑笑:“我以为昨天和你交谈的时候,你就应该已经明白了其间道理。可你现在却像个凡间的女人,因为愤愤不平,而在使着小性子。使小性子的女人或许有些可爱,但不是做大事者应有的举动。”千里生在茹丹夫人身后蹲下,并且安慰似的轻轻吻了茹丹夫人一下,茹丹夫人震了一震,眼中泛出极为热烈的光芒,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又使她眼中的光芒变得消黯:“吾族大计为先,不要再去纠缠这种无聊的想法。等到吾族君临天下的时候,你才有权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而现在,必须遵照人君和我的意思,做好你该做的事。”
茹丹夫人目光楚楚的看着千里生,好吧,我不是为了人君,我只是为了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就算……就算你也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件工具。茹丹夫人在心里对自己说,可在表面上,却只能又低下头,轻声说道:“茹丹知道了。”
千里生的笑容是显得那么俊逸非凡:“让人君醒来的时候,现是你在依偎着他。”
话音还未落,风影一晃,千里生的身形已经站在了偏殿的门口,在信步而出的时候,随口撂下一句:“锁妖术的事已经解决,不休山衔云子已被我所杀,长安城中没有伏魔之士了。”
茹丹夫人睁大眼睛,带着钦佩和仰慕,看着千里生的背影消失在偏殿之外。
※※※
“怎么?还没找到?”罗老七嘟嘟哝哝的道。
一行人由池棠带路,找寻那曾经有刺君义士们聚集的空宅。
“这里是长安城南,一般只是穷人和外乡人聚居的所在,离宫城也更远些。”王猛看了看四下,他在长安居住甚久,对街巷路径颇为熟稔。
“是穷人和外乡人聚居的地方?”徐猛看这一带的房屋确实有些破落,这句话虽是反问但不如说是重复更合适些。
王猛却又耸耸肩:“我以前就住在这一带,还是魏君常来长安后就邀我去了那边。我既是穷人也是外乡人,住这里再合适不过。”
池棠按照脑中的记忆,已经带着众人走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却怎么也看不到那曾住过的大空宅。
薛漾却一直笑嘻嘻的注视着罗老七走路的姿势,今天一大早罗老七从温柔乡里出来和大伙儿会合的时候,脸上带着骄傲自豪而又满足舒爽的神情,将两手五指全部张开,豪情满满的宣布:“俺弄了足足八次!八次!”
鲁扬还不大熟悉罗老七,只是愕然的将罗老七两手张开的所有手指数了好几遍,然后迟疑的道:“这个……两手手指相加是十……”
“八次,干!八次!”罗老七张开着两手,反复强调。
一尝夙愿,经过慰藉的罗老七今天劲头很高,听说众人前往先探空宅,顿时踊跃争先,不过一路走下来,两腿却一直保持着奇怪的内环姿势,引得薛漾一直兴趣盎然的观察。
远远的,看到有一群民夫,扛担着破转敝瓦,正忙的热火朝天,走近看时,才现,这里好大一块地方,多是残垣断壁,显然这里曾经也有过建筑。池棠看了半天,猛然一凛,看这所在,正是昔日空宅之地。
一队官兵站在边上,一个官吏模样的人倒像是监工,正在指挥民夫做活。
魏峰和池棠耳语几句,便上前询问那官吏:“官爷,请问这里在做什么?”
那官吏看魏峰仪表非俗,不像是寻常人,倒也不失礼貌:“奉天子懿旨,拆尽国中所有空城空宅。”
魏峰大奇:“这又是为何?国中得有多少空城空宅,这哪里拆得尽?”
官吏笑笑:“这是天子才颁的诏书,我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曾经所居的空宅竟然被拆,池棠不知道会不会是和那月夜刺君的事有关系,若说没有关系,怎么会这么巧,今天正好自己重回故地,却恰好碰到拆除之事,可若说有关系,那么拖延到今日才拆未免又拖的太久了,毕竟距离月夜刺君已经过去了半年。
一行人没奈何,只得让过一旁,只有王猛站在高处,向远处眺望,然后招呼池棠过来。
“景略兄,怎么了?”池棠现在和魏峰一样,都称呼王猛的表字。
“那里……”王猛一指远方,“……确实有个山谷,在二十多里开外,如果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天你们埋伏的地方吧。”
池棠顺着王猛手势望去,依稀能看到山林之形,再一回忆,不错,正是那天埋伏了十个时辰的地方,于是点点头,低声道:“去看看。”
几个人都跟了上来,王猛则用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这便奇怪了……”
“奇怪什么?”池棠问。
“那处山谷低矮荒瘠,树木草丛不密,别说埋伏了,就算是山民猎户都不会从那里走,因为那里太过荒疏,野兽都极少。选择那里埋伏,很容易被现的。”
池棠皱眉:“我记得那里山谷确实不高,地势也不算好,但树木草丛却还比较茂盛,正好可以掩身,也正因为如此,在谷口两端也能设下墨家机关了。”池棠记的很清楚,那夜蚊虫嗡嗡,尽在草木之间。
王猛现出个奇怪的表情:“别忘了,我过去可一直住在城南,那里也去过很多次,分明就是片荒瘠少草的山谷,哪里会有你说的那茂盛的树木?”
看到两人各执一词,魏峰挥挥手:“去那地方看看不就知道了?走。”
几个人下了高处,正待起步向那山谷而行,就看到远方尽是尘土飞扬,一群甲士策马狂奔,正向此处而来。
魏峰是关中侠士的领袖,虽不是盗匪强梁,但由于氐秦暴政,也没少做过劫富济贫的勾当,现在看到那群甲士来势不小,不知跟自己有没有瓜葛,也不敢大意,对几个人示意,将身子一缩,假作悠闲的避在了土石之后。
马蹄声纷沓,正好在拆除空城的工地前止住,池棠看过去,只见全场的民夫,包括监工的官吏和卫兵都跪倒在地,不由吃了一惊,来了什么大人物?看众人跪地的恭敬神色,又不由一凛,难道是那眇贼亲至了?
“参见王爷。”跪地参拜的官吏的声音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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