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乾冲一看到这情形,便对那男子喊道,嵇蕤和郭启怀急上前要扶起那女子。
“快……快救她,她中了血泉鬼将一掌,恐怕抵受不住。”那男子有气无力的说着,右手虚软的挥了挥,左手却还持着兵刃,池棠在一边看得分明,那是一把宽刃长刀。
嵇蕤和郭启怀扶起莫羽媚,莫羽媚的头低垂着,口鼻中还流出鲜血,仍是人事不省。
乾冲手一招,立刻吩咐:“家里,九师妹,这姑娘你们赶紧照看下。”这是乾冲想的周到,莫羽媚现在衣不蔽体,自己这一帮男弟子照拂起来颇多不便,还是让自己的妻子李氏和九师妹董瑶来帮手更适宜。
李氏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手脚利落的从嵇蕤手里接着扶过昏厥的莫羽媚,董瑶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在一边搭了几把手,倒是边上的几个仆妇还老到些,几个女子将莫羽媚轻轻拥起。
“送到后堂,火救治。”乾冲对李氏说道,“家里,用父亲留下的内还丹,溶解了以水给她冲服下去,这姑娘受了极重的内伤,又有鬼怪阴气入体,不可耽搁。”
李氏答应一声:“来,几位大姐搭着手,别摔着这姑娘,快送进去。”和几位仆妇忙拥着莫羽媚向后堂过去,董瑶怔了怔,终于还是跟着李氏一起进了内堂。
李氏进内堂前还关心的看了看倒地未起的甘斐:“二师弟,你没事吧?”
“哈哈”甘斐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摇摇手:“嫂子,放心,我没事,快救那姑娘,没她救我,我还未必能过得来呢。”
池棠听李氏这么一说,确定这地上的男子就是乾家二弟子甘斐,闻名久矣,不由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甘斐面色赤红,身材胖壮,虬髯戟张,形貌威武,只是现在有些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二师弟,怎么回事?血泉的鬼将?”乾冲这才开始问甘斐,同时伸出手要拉甘斐起来。
颜皓子在一边显得筋疲力尽,脸色越苍白,嘴里却还在打趣:“怎么个一回事?老二啊,你还带个姑娘回来,瞧这情形,莫不是调戏人家时被人揍了一通?”
“放你娘的……”周身的酸楚令甘斐说话一顿,“……猪瘟屁!”
池棠这才明白,怪道颜皓子嘴里时常不干不净,原来就是被这甘斐影响的。
甘斐摆摆手,示意不要乾冲来拉,自己挣扎着爬起身来,宽刃大刀和长弓就丢在一边,可倒底没站起来,只爬起一半就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二师兄,你带伤了!”身边要上前搀扶的嵇蕤立刻现甘斐胸前长长的伤口,惊呼道。
乾冲急上前扶住甘斐:“怎么受伤了?先治你伤。”
甘斐还想逞逞强,可剧烈的酸麻令他无从力,只能将头软软靠在乾冲肩头。
“哈哈,给乾家丢人了,娘的遇到个血泉鬼族的残灵鬼将,本来是不怕她的,结果不小心,被她给伤了,结果……成这样了。”
甘斐在数日前见西南方向有邪气涌现,便只身一人前去,斩魔士素以降妖伏魔为己任,此去自然责无旁贷。可是行至席丘山谷之时,那邪阴之气就在此处却不得探见。
有丰富除魔经验的甘斐很清楚,这是妖魔鬼怪的虚界幻空之术,和伏魔道虚空存境之法大同小异,就是在现有时空中另辟了一个别的时空,而这个时空如果是妖魔所开,则称之为妖境,如果是鬼怪所开,那就是---鬼界。
想要进入这样的虚界幻空,必须要找到两个时空交错的临界之处。甘斐围着这片山谷,转了几天,不得其门而入,不禁极为着急。
尤其在看到几匹无主的骏马在山谷中奔突的时候,甘斐就更着急了,他自然不知这几匹骏马的主人就是大司马府的五大剑客,他只知道坐骑空驰,骑者未见,那必然是骏马的主人也被吸入这虚界幻空之中了,再不找到进入的办法,就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其实月灵鬼将阴悦婵这太阴城与现实时空的交界处就是那半空之月。当莫羽媚自知无幸,在山崖边用积聚全身力道的飞剑直取那阴悦婵之时,在不经意间竟也激了自身的潜能,那飞出的一剑实已蕴涵了她云龙破御之体的力量,和当初的池棠一样,莫羽媚也是身临绝境时才突然使出这样的力量而不自知,所以,这一飞剑的结果,先,是伤了悬在半空有些托大的阴悦婵,然后,是蕴涵破御之力的飞剑轨迹恰与半空血月相交,这一瞬间,虚界幻空外的甘斐顿时有了感应,并立刻找到了两界相接的所在,施术得以进入到这太阴城明月宫,及时救下了莫羽媚。
在身中鬼蛇之毒而无力再战的情况下,甘斐想起了颜皓子,颜皓子是他的护身乾灵,两者之间有一个秘术唤作灵应**,就是在宿主和妖灵之间利用彼此之间的心念感应,可以用法力传唤,瞬间将对方召至自己身边。因此甘斐在最后念着咒语射出的那含着暗红色光华的箭矢,本就是为了通知这鬼界之外不同时空的颜皓子的。至于带有强大灵力的箭矢气流竟然激起莫羽媚本身灵力复苏,并由此得脱阴悦婵掌控,还将阴悦婵穿目而伤,这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也大亏莫羽媚这一击,阴悦婵重伤之下,怒如狂,没有及时出手干预灵应**白色光柱的传送,甘斐带着莫羽媚终于得以被拉出这鬼界魔窟,因此甘斐说莫羽媚救他正是缘于此故。
这其间关节曲折说来话长,乾家一众人一时间自然也想不到那么多,乾冲只是暗暗诧异,他深知自己这二师弟的厉害,虽是伏魔道上的二代弟子,但出手刚勇无俦,已隐然可与伏魔道几大宗师人物比肩,这般身手犹然被那残灵鬼将所伤,更可见对方的了得之处。
池棠却是心中一动,他听了甘斐话中言语,血泉鬼族的残灵鬼将?他和嵇蕤薛漾二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前些时日在落霞山紫菡院的那一幕又跃入脑海,那地灵、日灵、雨灵、冰灵四大鬼将的所为种种,何其狠辣?这甘斐竟也和残灵鬼将交了手,不知是不是那四大鬼将中的一位,想那孤山先生这般卓的伏魔宗师,却也最终丧生在残灵鬼将的阴谋诡计之下,怪道这甘斐不是那残灵鬼将的对手呢。
想到孤山先生,池棠忽然一激灵,那日孤山先生身死,固然有死志已决奋身撞冰的缘故,可导致他行此烈举的原因却是因为身中鬼将鬼蛇涎毒,再难支撑。现在甘斐身上带伤,看此伤口当是利器所致,若那利器是残灵鬼将的兵刃,不知是不是也有……
池棠一凛,顾不得突兀,出声喊道:“二师弟是不是被那残灵鬼将的兵刃所伤?”
甘斐一怔,他可不认识池棠,但看池棠一身褐衫短襟,料想多半是这几日新收的乾家弟子,这也罢了,却怎么还喊自己为师弟?不由看了池棠一眼:“不……不错,那女鬼的爪子好生迅疾诡异,是我一时不防,被她所伤。你是……”
池棠不及回答,也无暇多想那女鬼是谁,又追问:“那兵刃上是否有毒?”
嵇蕤和薛漾脸色一变,他们是经历了落霞山紫菡院鬼族之谋的,孤山先生毒后气化魂逝也是亲见,顿时想到了此中要害,急看向甘斐。
甘斐满不在乎的笑笑,说话时却已经非常虚弱:“好像是听她说,爪子有什么毒的,反正来不及啦,爷今天看来得归位。”
“胡闹!”乾冲扶着甘斐,立刻出口斥道:“怎不早说?”
不等甘斐回答,乾冲和几位乾家弟子立刻将甘斐抬起。
“送往悬灵室化戾池!快!”乾冲托着甘斐的头,脚下已经奔了起来。
颜皓子这时也一反往日的惫懒神态,而是一脸着急:“你个胖老二!让你逞能不带我去!”忽然一伸手,将甘斐拉了过去,往背上一搭,背后双翅扑展,腾地飞起,甘斐一条胖大汉子伏在他背后,他却如携轻鸿。
“我飞的快,老大你们跑过去先开悬灵室的门!”颜皓子急促的喊道,分明还有些哭腔。
几位乾家弟子手上没了负担,奔的越快了。
姬尧和无食立在当地,他们不认识这甘斐,但从几位乾家弟子这般急切的举止中看出事情的严重,姬尧很快就跟着几位乾家弟子跑了过去,无食想了想,蹭的跃上桌子,叼了块牛骨,然后才飞奔出去。
甘斐胸前的伤口已经有液体渗出,顺着颜皓子的脊背缓缓流淌而下,那是黑色的水滴,不知是血还是毒液,将颜皓子所飞过的路上洒的星星点点。
颜皓子能感觉出背后的甘斐气若游丝,心中悲痛,不禁呜呜咽咽的抽泣出来。
“嚎……嚎个鸟丧……爷还没……没死呢……”甘斐的声音已然微不可闻,勾着颜皓子的右手却轻抚着颜皓子的咽喉:“……爷不在了……你就逍遥啦……别给人护身了,老是得随唤随……到,忒不自在……”
颜皓子眼中噙着泪水,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放你娘的……猪瘟屁!”
※※※
悬灵室中硕大的黑水池中,甘斐紧闭着双眼,似乎是晕了过去,他被全身浸入池中,已有小半个时辰。他身上原本已经开始溃烂,黑水滴个不停,现在被浸入池中,倒看不见身上的变化了。
乾冲神情郑重,眼神望向黑水池后的桌案,右第一盏白玉灯上的灯火一闪一闪的,明灭不定。
“二师弟的悬灵本命灯未灭,还有救。”乾冲稍稍放下些心来。
池棠知道悬灵本命灯的功效,心想只要此灯不灭,乾家弟子的性命就可保无恙。
黑水池中现出黑气,缓缓涌向池边的三足玉鼎,而左的雕凤玉尊却有几道暗白色光华的气流浮现,沁入黑水池内。
“这化戾池中尽是妖鬼元灵之精,二师弟在其中乃是将自身鬼蛇之毒与池中元灵相混,妖鬼戾气可入二师弟周身,当可保二师弟之身不致再被鬼蛇阴毒侵蚀,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而后再以神光鼎和双凤尊提炼妖魔元灵的吸纳之力将此鬼蛇之毒缓缓化解,现在看来,此举大是有效。”乾冲向池棠解释道,看着那悬灵本命灯的灯火渐渐稳定,现在已是大为宽心。
池棠缓缓点头,不意那三足玉鼎和雕凤玉尊还能有这般玄异妙用,这以毒攻毒的手段确实有效,浸在黑水池中的甘斐脸色已经渐渐好了起来。
颜皓子显然也现了甘斐的好转,偷偷抹去刚才因情急流出而未干的泪迹。
“哈……”黑水池中的甘斐忽然声,睁开眼睛,精神大见健旺。
“师兄,怎么样了?”池边的嵇蕤关切的凑近探问。
“啊哈哈,舒畅!我就说嘛,有老大在,这毒奈何不了我。”甘斐说话间已然有了元气,“身上不酸不痒了,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嵇蕤怕甘斐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点饿。”甘斐苦着脸,然后又哈哈一笑,浑没以自己适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为意,“我一回来就闻到嫂子做菜的香味了,娘的到现在还没得吃。”
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瞧这情形,甘斐是恢复过来了,都不由轻松的一笑。
踱在最后的无食此刻一溜小跑,颠颠的奔到黑水池边,将叼在嘴里的牛骨往甘斐头边一放。
甘斐一愣:“嘿,这哪家的狗儿?这么懂事?”
“我懂滴,我懂滴,啥事都比不上个吃字,饿肚子的感觉是相当不好滴。”无食操着淮西口音,出如上结论。其实这牛骨是他嘴馋叼来的,不过此际能派上用场,他也不无得意之情。
甘斐更是诧异:“这狗还会说话?几时来的我们这里?”头一环顾,又看着池棠和姬尧,“这两位又是谁?这才几天,乾家怎么多了这么多人?”声音忽又压低,脸上带着坏笑:“我记得刚被拉回来的时候,饭桌那里还有个穿本门服色的漂亮姑娘,那又是谁?”敢情董瑶他也看在眼里了。
池棠手一动,想要叙礼说话,乾冲却已笑道:“等师弟恢复了些,再和你说不迟。”现在甘斐明显已经开始恢复,众人原本紧张的心情都已松弛下来。
“喂,这骨头你吃是不吃?”水池边的无食催促道。
甘斐眼一瞪:“当然吃!”又一看边上眼圈有些红红的颜皓子:“个没眼力见的,没见爷两手都浸在水里?还不喂我吃?”
颜皓子骂了出来:“你狗日的倒会享福!”话是这么说,双手却欢快的将牛骨塞入甘斐的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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