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的粮道被断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在平静水面上一般,立即引得在场众将议论纷纷。
有的将领主张立即全军压上前往葵园峡,与周慎前后夹击,打通粮道;有的主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甚至还有的则主张立即撤退回冀县。
对于那些主张撤退的建议,段增当然在第一时间便将其否决,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还是汉军中的一员,这种抛下友军独自逃命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如今的局势虽然不妙,但也没有到那么危险的程度。
段增与众将商议了一番后,认为叛军既然已经断了周慎的粮道,就肯定会有办法将其守住。
而且葵园峡原本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前叛军不过是靠着突袭才将其夺取,如今汉军要在短时间内将其夺回来可就难了,周慎的大军缺粮,未必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所以,段增最终决定按照原本的计划,从侧翼接应周慎突围,并且立即派人走小路去榆中与周慎取得联系,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于对方。
……
榆中城外,汉军大营里。
此时,周慎得知葵园峡被叛军占领的消息后,也吓得脸色苍白,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倒是孙坚此时还非常镇定,他急忙对周慎道:“将军,当下局势危急,将军万万不能慌乱,若是将军乱了阵脚,将士们也会跟着乱,到时候大军可就危急了。”
周慎如同才回过神来一般,急忙道:“不错,不错,孙参军,本将刚才有些失了分寸,真是惭愧。对了,孙参军,你说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孙坚沉声道:“叛军断我粮道,如今军中粮草不多,所以将军第一件事应该下令缩减口粮,只有那些每日出战的将士才能得到足够口粮,其他将士的口粮全部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这怎么能行?”有个军司马听了连忙站起来反对:“孙参军,若是这么做的话,将士们岂不是都知道军中缺粮?到时候军心必然动荡啊!”
“难道不这么做,将士们就不会知道消息吗?”孙坚反问道:“当下唯有缩减供应,才能坚持更长时间。”
周慎这时候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面对孙坚的主张,没多想便点头应道:“孙参军说的对,的确应该减少那些不打仗的士卒口粮。孙参军,你还有什么建议,赶紧都说出来?”
“末将第二个建议便是,请将军亲自出面,安抚军心!”
“不错,还有呢?”
孙坚沉声道:“末将第三个建议便是,立即派人走小路去与段校尉取得联系,咱们这边出了问题,他肯定会得知消息。咱们与他联手行动,里应外合,就算不能重新打通粮道,至少也能突围出去。”
“段校尉?”周慎听了迟疑道:“他会过来帮咱们吗?他该不会直接撤退回汉阳吧?”
孙坚心中鄙视他,心道:“若是你的话或许就会这么做吧?”
心中虽然对周慎有些轻视,但孙坚脸上却丝毫不显。
他认真答道:“将军放心,段校尉必然不是这种人!”
周慎点了点头:“那好,立即派人去联系他,若是他愿意助本将突围,本将回去后必定为他请功!”
接下来,孙坚又提了一些建议,周慎也都一一答应了。
之后,周慎亲自出面,带着孙坚等人前去安抚军心,并且宣布减少口粮供应;孙坚又亲自带领五千兵力反击葵园峡,想要将粮道重新打通。
然而在叛军的坚守下,孙坚虽然拼死奋战却未能取得成功。
这时,段增派来联络的人也到了,周慎得知段增目前就在榆中县西南方,并打算从侧翼接应他突围后,顿时大喜过望,决定全军向西南方向突围。
不过,葵园峡这条道路乃是从勇士城到榆中县的官道,虽然狭窄一些,但通行大军却是没有问题,是行军速度最快的道路。
但若是从西南方向突围的话,一路上都是崎岖山道,辎重粮草等重要物质都无法携带,只能全部抛弃,轻装急行;即便如此,大军通行的速度也必然会很慢,而且因为绕道的缘故,要与段增汇合,至少也需要两三天时间。
所以必须留下足够强的军队断后才行,否则若是被叛军追上,大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
“文台,此次突围最重要的断后任务,本将就交给你了,咱们三万大军能否顺利突围,就全看你的了。”
“周将军请放心,只要末将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叛军从背后突袭咱们。”孙坚神色庄重的答道。
按照突围计划,周慎让孙坚带领五千军队走在队伍最后,他自己则率领其他军队先行一步。
虽说这场大战里周慎表现很有问题,但孙坚自己其实也有些失误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对葵园峡足够重视,结果让叛军给偷袭占领了。
所以如今到了突围的阶段,孙坚心中自责,便主动提出要担负断后的任务。
到了这个时候,周慎也知道若是再有迟疑,恐怕自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对孙坚的请求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当天黄昏时分,血红的太阳落山之后,周慎才将突围的命令传遍全军,令各部将士饱餐一顿,准备夜间杀敌。
部署好军令后,当天深夜,周慎统领汉军开始突围。
好在,叛军虽然一举断了汉军的粮道,但尚未来得及将汉军彻底包围起来,再加上汉军选择的突围方向是西南方,而不是葵园峡,所以他们的行动进展得十分顺利,甚至都没有惊动叛军。
……
清晨,韩遂接到消息,汉军连夜从城外军营里面悄悄撤退了,这个消息顿时让他大吃一惊,连忙派人去把边章、北宫伯玉等人请来。
没过多久,边章等人便匆匆赶来。
“文约,汉军突围了?葵园峡可有动静?”
“不错,汉军连夜突围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葵园峡,而是向西南方向突围。”韩遂沉声道。
“西南方向?那边不是连绵的山区吗?从那里走,他们至少得多花好几天时间才能回到汉阳郡。”边章惊讶问道。
韩遂道:“肯定是段增!前些日子从陇西郡传来消息说,段增率领一万大军,将河关、枹罕一带的盗匪清剿得差不多了,之后便率领大军北上金城郡;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推算,他们现在肯定正处在榆中县的西南方向。”
“所以,周慎这是打算与段增汇合?”北宫伯玉沉声道。
“肯定是如此!不过,山路崎岖,周慎就算想与段增汇合,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到,咱们还有机会,立即追击!”韩遂沉声说道。
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从汉阳郡一路退到了榆中县,目的就是为了将汉军引诱到榆中县这边来,然后将其包围全歼。
谁想周慎居然在意识到不妙后,便毫不含糊的抛下所有辎重粮草连夜撤退,若是让他最终逃脱了,在场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不错,咱们立即尽起大军,全力追击;汉军抛弃了所有辎重粮草,难以坚持多久,而且他们是仓促逃命,必然会军心动荡,难以与咱们正面对抗。我就不信他们能这么快就逃出去!”李文侯沉声说道。
当下韩遂立即下令,派人将汉军留下的辎重接收过来,然后尽起大军,同样轻装简行,发起追击。
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当天黄昏时分,叛军就追上了汉军,与断后的孙坚部发生激战。
孙坚这人性格极为刚强,到了战场上也是个难得的猛将,经常亲自上阵杀敌,此时也不例外。
在他的拼死阻挡下,叛军终究是不能通过他的防守,去袭击周慎的主力。
不过负责断后的五千汉军可就伤亡惨重了,在叛军的全力进攻之下,当天晚上就折损了一般兵力。
当然,这一半兵力也并非全部是被叛军斩杀的,也有很多是在深夜里偷偷当了逃兵,或者是在夜间与主力走散了。
总之,当第二天天亮时,孙坚手下的兵力就只剩下两千多人。
但即便如此,孙坚依旧顽强的阻击着叛军。
……
三天后,在翻越了重重山路后,周慎率领大军撤退到了一处名为驼铃的地方。
此时,将士们筋疲力尽,而且饥肠辘辘,许多士卒已经没力气走路了,他们抛弃了盔甲,抛弃了盾牌,抛弃了多余的箭矢……
甚至,有的人还想将手中刀剑弓弩也都抛弃掉,好在周慎及时下达军令,禁止他们这么做,否则若是遇到敌军袭击,可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过,士卒们的疲惫还不是他们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就在不就之前,负责断后孙坚已经派人来通告周慎说,他已经无法挡住叛军了,最多一刻钟之后,断后的军队就会彻底溃散!
这就意味着,一刻钟之后,将再也没有谁能阻挡叛军,周慎的主力将不得不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直接面对气势汹汹追杀而来的叛军!
“段校尉的军队到哪里了?”周慎焦急的向手下询问道。
“回禀将军,不久前收到的消息说,段校尉的主力距离此地还有十几里路程,其前锋一千骑兵,目前距离咱们大概还有五里!”手下军官连忙答道。
“五里?”周慎心中一沉。
若是在平时,五里路程几乎转瞬就可到达,但一来这五里路都是行军缓慢的山路,二来大家逃到这里都已经筋疲力竭了,而叛军却随时可能到达,他们根本没法继续前行,唯有留下来坚守,或许还能等到援军到来。
只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能坚持到援兵到来吗?
“传令下去,咱们的援兵还有两三里路程就会赶到,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坚守最后一段时间!只需要咱们挺过这最后的艰难,咱们就能活命!告诉将士们,列阵杀敌!”周慎沉声喊道。
军令很快被传下去,还能提得起战刀的士卒不用军官吩咐,便纷纷起身,自觉走到队伍走后面来列阵。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唯有拼死一战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若是让叛军毫无阻拦的冲过来,那后果必然是一场灾难。
好在,驼铃附近的地形还算崎岖,依托这里的崎岖地形,汉军或许还能勉强抵抗一会。
没过多久,后方不远处就有喊杀声传过来;紧接着,便看到有一员汉军将领,带着上百个残兵,正在叛军追击下狼狈而逃。
“是孙参军他们,快,立即掩护他们!”周慎一眼便看出来人身份,连忙下令。
这一仗,若不是孙坚率领五千人拼死断后,周慎的大军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只怕早在一天多以前就已经被敌军追上。
所以此时周慎对孙坚充满感激之情,再加上孙坚乃是张温的亲信,自然不愿看到他出事。
“弓弩手,准备!”伴随着军官们的命令,几百个弓弩手纷纷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原本以汉军的规模,军中的弓弩手肯定不止这么一点,但此时还有力气拉开弓弩的却只有这一点人了。
这时,追击的叛军已经进入射程之内。
“射!”一声令下,数百支箭矢射入空中,向对面叛军飞去。
然而,因为体力匮乏的缘故,这些箭矢准头大失,几乎没有一支箭矢命中目标,反倒是叛军那边一阵箭矢反射回来,让汉军这边伤亡了几个人。
不过借着这轮弓箭对射争取到的时间,孙坚的残兵还是成功摆脱追击,与周慎汇合了。
接下来,便是一场大战,一场将要决定两万五千汉军命运的大战,若是汉军挡住了敌军攻势,等到了援兵到来,那么他们就能活命;若是他们没能挡住,这两万五千大军,最终能活着回去的可就不多了。
“段校尉啊段校尉,如今我这两万多号人,就看你何时能赶来了!”周慎心中叹息一声,大声下令道:“全军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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