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向来是风大的很的,走廊上的灯笼被寒风直直的吹着,里头的烛火摇摇晃晃,灯光明明灭灭的。
顾家小苑所有人现在都聚集在顾安好房间,听着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抽泣声儿。
顾安宁一个孕妇,今天本来就累的很,如今到了半夜的时分,早就已经是困顿难当的时候。
李炎见她打了哈欠,被哈欠逼出眼泪,眼底下还带着青色的时候,心里后悔闹她闹的狠了,“你回去休息吧,华哥我看着就好了。”
顾安宁摇摇头,把眼泪擦掉,“不了,他这个模样我不放心。”
说着顾安宁就和南瓜他们说话,“你们怎么会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南西北风尘仆仆,劳累到不行,到了现在,包袱之类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还一直背在身上,“我们听说二姑娘出了事的时候刚刚到国都而已,接着就朝这里赶了,我们爷生怕来不及了路上耽误了,竟然一刻也不舍得停下来,多日来,我们都没有吃过东西。”
顾安宁连忙让厨娘去给他们准备吃的。
但是顾安宁也挺疑惑的,“收到消息?你们哪里来的消息?”
她记得她没有给华哥写过信传递过消息啊。
冬瓜开口,“是我给爷写的信,我想着,这件事不应该瞒着爷。”
他也是考虑了好久才决定这样做。
“爷让我好好照顾二姑娘,二姑娘有这样的一个劫难,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若是将来爷回来了,见到二姑娘这么个模样,他一定会自责难当的。”他始终都觉得,还不如让爷一开始的时候就陪在顾安好身边,是去是留,让爷决定。
顾安宁就不是很赞同了,“安好又不是不能好了,你跟他说干嘛,让他巴巴的跑来了,他娘又要为他担忧了。”
现在北齐皇后对顾安好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觉得顾安好和华哥不相配了,华哥身上还有大担子要担起来,如今一来,又耽搁了。
他们几个人真说着话的时候,顾安好的房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了,华哥红着眼睛站在门口,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
他就这么盯着顾安宁。
顾安宁感动之余还有点无语,挥挥手道,“你去洗洗吧,洗好了好下去吃饭。”
冬瓜连忙道,“爷,我去给你放水。”
华哥依然是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盯着顾安宁。
顾安宁被他看的火气一阵阵的起来了,“看我干嘛,赶紧出来,让风跑进去了冷到她了。”
也不知道她是费了多少功夫多少人参才把顾安好的一条命捡回来。
华哥的手松动了一下。
顾安宁淡淡道,“赶紧走。”
华哥放开手,走了两步,可是刚刚跨出门口就扑通一声倒下了。
一行人又手忙脚乱的把华哥扶起来。
次日是大年初一,清晨一早,顾家小苑便热闹了起来,几个男人正在贴着春联和门神,贴好了之后又燃放起爆竹来。
顾安宁在屋子里带着几个女的做糖糍粑。
华哥像幽灵一般的从顾安宁身边冒了出来,喊了一声,“大姐.......”
顾安宁手里的糯米粉团团掉在了糯米粉里,她虚虚的拍了一下胸口,“哎哟,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赶紧洗漱一下就吃饭吧。吃饭之后就赶紧回去。”
华哥抿唇,“我要留下来,我不走。”
“你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顾安宁把糯米粉团团拿起来,“安好不会一直都这样的,我是她阿姐,我会治好她的。”
华哥非常倔强,“我想陪着她。”
顾安宁把面粉团团搓开,在面皮上面放上了炒熟的花生、芝麻、椰丝,又放了一点红糖粉,接着把面粉团团捏起来搓圆了。
她一边弄一边对华哥说道,“安好被人骗了,骗她的人利用你的名义给她写信,信上说你被困在了镇上受了重伤,她就巴巴的过去了,一个人也不带,也没有告诉我一声。”
华哥摇晃了一下,声音低低的,“那我就更应该陪在她身边了,等她醒了看到我了就不难过了。”
顾安宁叹了一口气,“可你身份贵重,我们只是一介商人,安好又是这么个身体情况,你娘对我们十分不满意。”
华哥的脸色白了白,舔了舔嘴唇,颇有些不自在,“我可以不要这个身份了。”
顾安宁把糍粑放下来,拍了拍手,转身看着华哥,“你可以不要,但是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她唯一的儿子什么都不要跟一个残废跑了,她会把那个残废如何?”
华哥的脸色更加的白了,辩解道,“安好不是残废,你不要这么说她。”
顾安宁直勾勾的盯着华哥,“安好到时候会如何?我们到时候会如何?”
她沉默了一下,重重的说道,“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被你连累,都会死在你娘手上,到时候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剩下。”
华哥沉默不语。
顾安宁拍拍华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回去吧,把该你的拿了,该做主的做主了,到时候再来找她,我绝对不拦你,只是现在,你还不行,不要呆在她身边,给她添麻烦。”
华哥红着眼睛吸吸鼻子,半响没说话。
顾安宁也不管他,任由他站着。
其他人见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小桃端着托盘从小木屋那边回来,一进来就喊道,“东家,二姑娘的汤好了,是现在给她喝吗?”
顾安宁拍干净手上的面粉,洗了手伸手去端汤碗,“给我吧,我去喂她。”
她端着汤碗就要上楼,华哥回过神来,连忙跟了过去。
王大夫虽然说顾安好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顾安宁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顾安好始终都没有清醒过来。
她的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那是顾安好伤口上用的药的味道。
她的四肢都缠着白纱布,白纱布里头还绑着夹板。
身上只穿着一件顾安宁改良过了的衣裳。
顾安宁走了过去,拉了凳子坐下来,搅动手里的汤碗,伸手摸了摸顾安好的脸,这才轻声道,“安好,我们来喝汤了,今天不光阿姐陪着你喝,华哥也回来了。”
顾安好一点放心都没有。
顾安宁小心翼翼的喂着顾安好,生怕顾安宁好呛到了,小小的一碗汤药,喂的很艰难。
华哥就站一边一声不吭,顾安宁把汤药喂了,抬头含笑看着华哥,“你不跟她说一点什么吗?她是能听见的。”
顾安好虽然昏迷不曾清醒,但是王大夫说顾安好有意识,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
华哥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的,声音也十分的嘶哑,“我不......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顾安宁瞧着他这个模样,心里感慨良多,“随便跟她说几句吧,她听得见。”
说完顾安宁就站起来想给华哥让个位子,她自己下楼去,把空间留出来给这两个人。
“阿姐.......”刚刚准备走呢,顾安宁就好像听见有人叫她阿姐,于是就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华哥道,“你有没有听见?”
华哥不明所以,“什么?”
顾安宁仔细听了一下那声音又没有了,于是就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
华哥懵懵的摇头,“没有啊。”
于是顾安宁就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抬脚就走。
“阿姐.......”
可是刚刚抬脚,她又听见了,这次还清晰了一点,“阿姐,别走。”
顾安宁当即就不走了,回身走到床前坐下,“是安好,安好醒了。”
华哥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安宁已经轻声叫起来了,“安好,安好。”
顾安宁一连叫了许多声,华哥也回过神来了,呆呆的看着顾安好。
“阿姐......”
顾安宁见顾安好有反应了,心里欣喜,连忙应了一声,“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顾安好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床顶说了一句,“疼。”
看见她醒了,顾安宁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她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阿姐去给你叫大夫来,看了大夫就不疼了。”
顾安好虚弱的阻止她,“阿姐,不着急,我......我有事情要你帮我做。”
于是顾安宁就又重新坐了下来,“什么事情?”
顾安好微微侧头看着那个站着的身影,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你回来了.......”
华哥一直都呆看着顾安好,闻言才蹲了下来,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顾安好虚弱的笑了笑,“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留下来的地方。”
她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华哥的眼睛只是红的,现在她清醒过来了,还让他走,华哥一下子就哭了,“你别赶走我,我不走了,我哪里都不去,我就陪着你。”
顾安好也流泪,只是她依旧是在笑着,“你......你是北齐太子啊。”
华哥赌气道,“我不当这个北齐太子了,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当一个小二。”
他是愿意的。
陪着她,他是愿意的。
顾安好笑着哭,“傻子......我等着你......我会等着你的.......”
华哥一愣,没说话。
顾安好重重的喘气,“你回去当太子,做陛下,我等着你,你别负我。”
*
年初一罕见的没有下雪,顾安宁等人吃过中午饭,然后把华哥送到了大门口。
顾安宁把华哥留下来的钱还给了他,“这是你给安好的,安好让我还给你,你路上用吧。”
说着指了指路边站着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是李炎的人,路上保护你的,这一路路途遥远,也十分凶险,你好好的。”
华哥吸吸鼻子,把钱接了过来,“好,帮我照顾好她。”
这磨磨唧唧的模样顾安宁看着实在是看不惯,可是这个人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妹妹,完全是因为不舍得自己妹妹,她也就没有什么不耐烦的了,“我会的,她怎么说都是我妹妹,你放心吧。”
华哥道,“那我走了。”
顾安宁点点头。
于是华哥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顾安宁冲他挥挥手。
华哥狠了狠心,大步走了过去,跨上马飞快的跑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李炎从对面回来,揽着顾安宁的肩膀就要进去,“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
顾安宁点点头。
回到了屋子里,顾安宁和李炎便分开忙碌了。
李炎要忙据点的事情,顾安宁要顾着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
除了小桃没有家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有家人的,过了初一就要回家看一看了,直到十五的时候再来。
除了这些,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顾安好了。
顾安好清醒了过来,算是一件好事,她到底是醒了,没有变成一个植物人。
可是这四肢恢复的如何,还要请大夫看一看。
方才的时候顾及着华哥还在,顾安好不让找大夫,就怕自己检查出个好歹来,华哥不愿意走了。
她们姐妹两个,好不容易才把华哥弄走了。
现在他走了,顾安好也应该检查一下身子恢复的情况了。
顾安宁这么想着,一边敲开了王大夫的房门。
顾安好醒了过来,王大夫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想来看一看的,可是顾安宁又制止了他。
是以王大夫一直在等着顾安宁的到来,一见到他,王大夫立即就拿起了自己的药箱跟着顾安宁出门了。
检查换药,顾安好一直看着,一直到王大夫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顾安好才问道,“大夫,我如何了?”
王大夫收拾东西的手不停,“二姑娘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很快就能好了。”
顾安好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我是问我的手脚以后还能不能动了?”
王大夫笑道,“自然是可以的,都说恢复的不错,二姑娘,你不要多心,好好养着吧。”
顾安好不相信,“真的?”
王大夫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医者不会撒谎的。”
说话间王大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老夫先回去了,二姑娘你好好养着吧。”
顾安宁道,“我送你出去。”
顾安宁一路跟着王大夫出来,一直到远离了顾安好的房间才问,“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大夫摇摇头,脸色深沉,“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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