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尼伯龙根。
三具次代种的尸体倒在地上,皆是遍体鳞伤,额头还有一处深深刺到底的剑伤,伤口周围干枯灰败,仿佛被吸干了生命力。
完全苏醒的傲慢只需要一把剑,就能彻底杀死龙类,无需展开罪与罚领域,这三头次代种已经没有茧化的机会了。
雷暴般的轰鸣席卷整座地下空间,路明非和群龙之间的空气被急速移动的身躯挤压堆积成激波,激波扩散化作时速接近两百公里的狂风。
芬里厄以膜翼将霍诺利亚护住,以免席卷而来的飓风将这个瘦弱的女孩吹飞。
夏弥和老唐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在龙群中厮杀的路明非,皱眉露出不解的表情。
“咋了妹妹?”老唐腆着脸凑上去问道。
自从知道夏弥也是君主,老唐就很不要脸地改了对夏弥地称呼,连“夏弥妹子”都不叫了,直接改叫“妹妹”,逻辑也很清晰,他是“诺顿”,是青铜与火之王里的哥哥,夏弥是大地与山之王里的妹妹,所以他是哥哥,夏弥是妹妹。
夏弥对此的回应是借来楚子航的村雨和路明非的司命,左手刀右手剑,在学院里追着他砍了三圈。
但即便如此,老唐依旧厚着一张脸皮管夏弥叫“妹妹”——以前他和夏弥打嘴仗从来都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占便宜的地方,就算被砍也不能放弃!
虽然不满老唐占便宜的称呼,但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夏弥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回道:“你没发现路明非和巴德尔他们的战斗有些不对吗?”
夏弥不像老唐只是君主的一个人格,她就是耶梦加得本身,自然有着完整的记忆,也早就认出了巴德尔和芙蕾雅,老唐不认识巴德尔,但也能猜出来她是在说剩下的那头亲王。
“哪里不对?”
“你不觉得他和龙王的碰撞声势太大了吗?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撑死了身高也不到四米,而且还是半人半龙的状态,别说和巴德尔比了,就是其他几头次代种体重也比他大几十倍,他的速度也没有比那些龙快出太多,怎么每次碰撞都是他占优势?这不科学啊!”夏弥怎么也想不通。
远处路明非再次奔跑挥剑,在空气中留下血红的轨迹,将一头对着他冲锋的次代种斩飞出去,而自身只是稍微停滞了一下就再度冲上前。
有“傲慢”在手击破龙的鳞甲自然轻而易举,但是四米高的体型能把十几米高的龙斩飞出去,这科学吗?!
“这有什么不科学的?”老唐摆了摆手,不屑道,“只要力量远超敌人,就算没有巨大的体重提供动能,依靠自身的肌肉收缩提供的力量依旧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亏你还是掌控力的大地与山之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不明白?”夏弥冷笑,“那你倒是给我讲讲,不到四米的身体要怎么爆发力量,才能把一座以七百公里的时速撞上来的五十吨重的肉山打飞出去?”
“呃……”老唐挠了挠头。
“他的身体明显已经超过生物的范畴了,”夏弥一双黄金瞳死死地盯着路明非,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我不是说人类理解的生物范畴,而是包括龙在内的生物范畴,就算是芬里厄,在同体型下力量也远远不及路明非,如果他保持着现在的身体强度孕育出次代种一样大的身体,那连炼金武器都不用,恐怕只需要十来个回合就能把巴德尔生撕了,这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能拥有的力量!”
“淡定淡定,”老唐摆摆手,“那可是非哥,厉害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管这叫一点……不是!你管这叫正常?!”夏弥抽了抽嘴角。
就在夏弥和老唐说话之间,又一头次代种倒下,原本跟随着巴德尔的五头次代种现在只剩下一头,而且状态也岌岌可危,黄金瞳已经因为失去的生命力过多而明显地黯淡了下去。
巴德尔的身上也遍布着狰狞的伤口,伤口上血红的微光让他的灵魂深处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喘息哀嚎。
他的心中已经浮现了绝望,他想向着路明非投降臣服,但现在面前这个恐怖的君主明显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癫狂中,芙蕾雅的尸体也在提醒着他臣服的下场,所谓的投降臣服与自杀无异。
所以该拼命了。巴德尔想。
跪下臣服并不能逃得一命,只有拼死一战才有机会活下去。他的心里很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的腿软了。
他,竟然畏惧了。
连青铜城里的次代种都能和路明非拼杀到身躯残破,生命熄灭,可亲王却畏惧了,怯懦不受控制地占满了他的情绪。
数千年的暗面君主生涯磨灭了他身为龙的暴虐和骄傲,他那颗龙的桀烈之心已经被人性所侵染,作为交换,他学会了像人类一样和同类“合作”,但也失去了曾经那无惧一切的龙王之心。
如果时间再往前推三千年,在他还从没设想过什么所谓的“暗面君主”的时代里,他只会拖着还能动的身躯咆哮着像路明非冲锋,也许他会死,也许傲慢留下的伤口会让他痛不欲生,也许他的挣扎什么都无法改变,但他至少可以向着路明非怒吼!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暗面君主,暗面君主,即使是君主,也是只能苟活在阴暗角落中的君主,自甘苟且于阴暗中的渣滓,又哪还能有勇气呢?
路明非把剑拄在地上,将远比钢铁坚硬的龙鳞轻松划开的傲慢此刻却半点没有刺进地面中。
“啧……我刚刚干嘛了?”
路明非环视四周,目光在芙蕾雅和四条次代种干枯的尸体上扫过,脸色逐渐僵硬。
全都不能用了。
虽然不至于完全不能用,但是在被傲慢吞噬祭剑之后,最精华最珍贵的部分已经废掉了,这几具龙尸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
路明非用颤抖的目光看向血色纹路几乎将剑身占满,因为欢愉鸣响的傲慢。
“你你你……你个败家子!”他心疼到话都有点说不清了。
不过虽然嘴上骂着败家子,但路明非自己心里也清楚,傲慢之所以能吞噬这么多龙血,失控状态下的他绝对也帮了忙——换句话说,这次败家也有他一份!
原本还挥着剑状若疯魔的杀星突然满脸肉疼地对着自己的剑来了一句“败家子”,巨大的反差让巴德尔一时间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
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意识似乎恢复了?
既然恢复了,那应该就会接受自己的臣服了吧?
毕竟他都清醒了,应该就不会总想着杀戮了,而且他刚刚不也对着那把剑说了“败家子”吗?一定是因为在他看来把活着的亲王收为下属比杀死亲王更加有价值吧?
巴德尔与其说是在分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支撑起那升起的侥幸心态。
“冕下,我愿意臣服。”巴德尔对着路明非低伏下头颅。
“臣服?”路明非楞了一下,反手把傲慢插进地里,松开手。
“是的,我……”
巴德尔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冰冷的杀气已经扑到了他的脸上。
一拳挥出,暴风席卷,巴德尔倒飞出去,站在他原本位置上的路明非缓缓收回缠绕着狂风和雷霆的拳头。
不能再用傲慢了,这把剑太败家了。
路明非抬手一招,远处的暴怒发出兴奋的咆哮,冲天而起飞入路明非掌中,化作四米长的狰狞扭曲巨刃。
把暴怒抗在肩上,路明非抬头去看晃着头爬起来的龙类亲王。
眼神仿佛在打量菜市场里新鲜的猪肉。
恐惧淹没了巴尔德,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逃走,旋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里。
这哪是什么吞噬君主的计划,这分明就是被君主吞噬!
而且凡赛堤呢?明明是凡赛堤的计划,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难道……难道是他背叛了我们!
巴德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谁能想到暗面君主们的首领竟然是最大的叛徒?
就在巴德尔对凡赛堤的“背叛”绝望愤怒之时,他面前的空间诡异地扭曲了起来。
扭曲的空间中,显露出凡赛堤的身影。
被一个长发的高大青年拎在手中,半死不活的身影。
青年随手把血肉模糊凡赛堤扔在地上,视线越过身躯僵硬冰凉的巴德尔,直直地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也和青年对视。
两人眼底同时浮现出浩渺深邃的苍青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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