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家,身娇体弱,哪能和那些‘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糙小子一般,随随便便就在青砖地上跪个三五天的?!”
乍听,这番话,很像是疼爱关心儿孙的和蔼仁善的祖母。
然而,事实上呢?
侍候老夫人多年,在外人眼里,已是老夫人倚重的“左臂右膀”一般存在的许嬷嬷,敢用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傅芷卉这个世人眼里颇为尊荣显赫的安国公府嫡长女,已经沦为可悲的弃子!
不过,这世间,向来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傅芷卉当然也不例外。
短短时间里,许嬷嬷就想好了往后应该如何对待傅芷卉,遂道:“老奴这就遣人送信。”
自古以来,就有“子不教,父之过”的说法,更有“在其位,谋其政”的说法,所以,如今,傅芷卉真正应该祈求的是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并非早早就避到庄子里的老国公和老夫人!
……
“回府?”
傅芷卉呆呆地看着许嬷嬷,仿若没听懂许嬷嬷的话般,又仿若只是单纯地询问般,然而,脸上那慢慢积聚起来的不安惶恐的情绪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都表明她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不!我不能回府!!”
很快,傅芷卉就收敛心神,猛地扑到许嬷嬷面前,不由分说地拽着许嬷嬷的衣袖,哀泣道:“许嬷嬷,你在祖母身旁侍候多年,向来很有脸面,祖母也很喜爱你,就算我求你,帮我跟祖母说个情,让我进去见见她,成吗?”
说着话的时候,傅芷卉还不忘记将身上的钗环耳饰等物摘下来,放到许嬷嬷手里,嘴里更是急切地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耽搁祖母太长时间的。”
“我只想告诉祖母,此次宫宴那件事情的幕后指使者!”
“大小姐,这件事,老奴真得不能做主。”
说着话的同时,许嬷嬷也将傅芷卉的首饰钗环等东西“物归原主”。
然而,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没能顺利地将犹如“八爪鱼”般抱着自己不放的傅芷卉扯下去。
不仅仅因为傅芷卉是安国公府嫡长女,正儿八经的“主子”,而,她这个做下人的,哪怕在老夫人面前再有脸面,却也不能仗着身份的不同而拿乔,更多的却是因为满腹愤懑哀怨的傅芷卉,那力气陡然间就暴增了几分,让她这么个年纪略大的老人家,根本就没办法挣脱开来!
“许嬷嬷,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一计不成,傅芷卉就又生一计,拽着许嬷嬷的衣袖,开始“回忆”起过往来,就只差没有直截了当地挑明自己如今遭遇的情况,莫过于“外有强敌,家有内患”,而,处于这种“上天入地,求救无门”情况的,自己并非第一人,也绝非最后一人。
一旦自己这位安国公府嫡长女身败名裂,那么,接下来,又会轮到谁?
如此一来,这偌大的安国公府,或者,应该说是整个傅家宗族未嫁姑娘,又会沦落到一种何等可怜又悲怆的境地?
“大小姐,不是老奴不帮你。”许嬷嬷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也知道,老夫人向来说一不二,她做出来的决定,又岂容他人置喙?!”
说到这儿时,许嬷嬷特意顿了顿,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不容人拒绝的力道,将自己的衣袖从傅芷卉手里抽出来,微微弯腰,恭谨地行了一礼。
“还请大小姐不要再为难老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芷卉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哀求啊!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许嬷嬷,你就真得要见死不救吗?”
傅芷卉仿若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般,身体踉跄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面容惨白地看着许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许嬷嬷,我跟你磕头了,求求你,跟祖母通报一声,行吗?我不会耽搁祖母太长时间的……”
简简单单地几句话,就道出了这样一个事实——以老夫人的性情和做事风格,倘若,知晓傅芷卉前来求助,又岂会闭门不见?定然是这些见势不妙,就做出“墙头草”行为的下人,不知跟谁借了胆,而这般刁难于她!
许嬷嬷眉头微皱,虽然并不意外傅芷卉的“倒打一耙”行为,但,真正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依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来人,送大小姐回府!”
就有几个嬷嬷,上前几步,不顾傅芷卉的挣扎,将傅芷卉塞到了马车里。
“不!”
“你们放开我!”
“我要见祖母!”
……
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嘶吼声,犹如划破蔚蓝天空的一道惊雷般,只将人的耳朵震得“轰隆隆”作响,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唉……”许嬷嬷悠悠一叹,看着在自己视线里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马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侍候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
就如此刻,不止一位嬷嬷敏锐地品出几分真意。
——傅芷卉的安国公府嫡长女身份,不保了!
……
疾驰的马车里,侍书蜷缩在马车角落,看着上了马车后,就疯狂嘶吼哭喊不止的傅芷卉,只觉得自己犹如从炎炎盛夏中,突然被人丢到了冰天雪地里,无尽的冷风,和漫天的冰雪,掀起自己那单薄的衣裙,带走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
“咯吱!咯吱!!”
犹如老鼠偷食般的声音,不仅没能唤回傅芷卉的理智,反还令傅芷卉的面容变得越发狰狞可怖起来,就连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慢慢浮现一抹让人见之心惊肉跳的腥红。
“……”侍书张了张嘴,想劝说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到底,今日这事一出,哪怕傅芷卉再如何地聪慧机敏,才貌双全,却也无法自圆其说,更无法抹除自己在众人心里的“弃子”身份!
不然,为何,宫宴第二日,老国公和老夫人夫妻俩,就匆忙地离开傅府,到庄子里暂住不说,就连傅芷卉上门求助,也视而不见呢?!
而,这一切,因何而起呢?
侍书不愿意,或者,应该说是不敢深思。
不然,很难说,她,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忠心于傅芷卉,而不像侍琴、侍棋和侍画三人一般,生出“背叛”的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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