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平手汎秀同宇喜多直家的会面,关西地区的局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动。
许多国人众求助于后者的疏通,得到了领地安堵的待遇。但也有不少被打上种种罪名而遭到大军的讨伐。
最开始是靠近濑户内海的小寺家被认为是浅井长政的帮凶和心腹,他们得知消息提前放弃城池向西边跑掉了,但旗下的江田、小河两大家臣不愿离开故土,毅然拿起刀剑抵抗,而被扫灭。
同时还有播磨、但马边缘的在田氏,因为在“王师”来到之后仍抓紧时间侵吞寺产扩大势力,施以了“削去八成领土”的严厉处罚。旋即彼等无法接受,坚持不退,亦受攻击,城破后不知去向了。
枝吉城主明石家则是由于其怀念黑田孝高,怒斥荒木村重,连带非议平手大纳言的行为被举报,遭到质询和斥责。其家主性情很是刚烈,认为这是重大侮辱,自刃以示宁死不屈,族党随即亡散。
一系列事件中,宇喜多直家的存在感非常强烈,这令人大跌眼镜。
几乎所有的指控和处罚,平手汎秀都会先向他征询意见,但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按照事先的承诺,尽力提供援护辩词,反而时常哑然不语等同默认,或者点头做出肯定答复,甚至偶尔添油加醋激化矛盾。
于是他帮忙拉住了很大一部分的仇恨。
毕竟平手大纳言远道而来,听到什么攻讦之词构陷之语,一时无法分辨真伪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但宇喜多直家本来讲好要站出来做好人,到头没兑现就显得非常的没品了。
这大概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能在平手大纳言身边说得上话的,是三木城的别所长治,他竭力为关系好的亲戚朋友辩解,差不多有稍高于一半的成功率,救下了好几家的国人众。
尤其是特别给了面子,允许他的亲家,丹波波多野氏降伏报命。
此事令别所长治自我感受比较受到重视和信任,在维护人心安宁上面切实出了一把力。
这大概也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大致清理一遍后,平手汎秀重申,承认宇喜多直家对备前、美作,别所长治对东播磨的占有。
仍存在大量土豪地侍的西播磨,则六成交给前者,四成交给后者代管。
但生野银山所在的但马一国,以及目前实际还在毛利家手里的因幡,要收为直辖,国中势力超过一定程度的家族全部要求移居到小寺、在田、明石等族空出来的地盘上,成为宇喜多或者别所家的“与力”。
如果播磨不够安置就迁到近江、大和、河内。
这简直像是刻意地想要逼反一般。
但马和因幡的权力结构,一直处于比较复杂的状态。周边的强大势力,如浅井长政、吉川元春、宇喜多直家乃至别所长治、赤井直正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而往日守护山名家,也多收留存了少量的人脉与威望。
乱作一团的情况下国人豪族们取得了相当高度的自治权限,可以随时顺着风向成为墙头草两面摇摆。
现在平手汎秀提出要求是,大规模检地,确定各家族的大小后,统一移居,这个倒也不能说是非常苛刻的条件,但跟以前的好日子一比,就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于是,但马的八木氏、恒屋氏、太田垣氏三家地头蛇行动起来,半裹挟半拉拢地联合了所有豪族地侍,掀起反抗平手的旗帜,并且向唯一可指望的毛利家求助。
而因幡的中村、森下两家,本就跟吉川元春暗通款曲,颇有默契,此时更是公然战队,请吉川山阴兵团进去鸟取城协助防守了。
仅存在理论上权力的山名家也站在了平手的对立面。他们原以为可以像近江京极、若狭武田那样保留守护地位和一定的领土,得知但马、因幡两国要被收为直辖后可以说是十分失望震怒的。
站在第三方客观来看倒是很好理解。
武田元明的若狭和京极高吉的北近江,都是不算富裕的小块领地罢了。
而山名家辖区之内,因幡国是关西地区难得的沿海平原,农商业都相对发达,但马更是存在生野银山这块宝地。
更重要的是,山名家大概是自诩高门贵胄,并未主动向平手谄媚称臣。而且他们也拿不出像京极龙子这样的诚意来啊!
面对但马、因幡的反抗,平手汎秀的反应很简单,继续进攻就是了。
虽然围剿浅井长政的那场合战还算挺激烈的,但整个讨伐播磨的过程也就这一战值得一提,全军依然有九成左右的士兵属于完整战力,就此罢手简直太可惜了。
同时正好也呼应一下伯耆的尼子复兴军。
山中幸盛每半个月传回来的信函里展露出来的情绪很健康,声称取得了几次不小的胜利,认为凭借山地与毛利大军周旋不成问题。
不过平手汎秀根据自己的情报以及上辈子的历史经验推断,这绝对属于过分乐观。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小小的尼子复兴军迟早是个悲剧故事。
毛利辉元比起他祖父来说或许差了很远,但依然是个合格线以上雄主,至少以众凌寡的事还是做得来的。他这一两个月没有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急于决战,而是从几个方向布置了天罗地网,只等待一齐进击,互为援助的机会。
现在山中幸盛感觉不错,大概只是因为布置尚未完成。
一旦毛利家铺开阵势进攻,数量的优势就得以最大幅度发挥,山中幸盛再怎么武勇也必然捉襟见肘。
不管从利益还是感情的角度讲,都不太希望看到那样的结局。
所以正宜动兵。
这期间平手义光带来了小小的惊喜。
他在攻打丹波山地的八上城受挫之后,重点移动到丹后,花费两个月时间,以火器和兵数的优势,攻下了建部山城。
城主一色义道由于素来倒行逆施,声名十分狼藉,出逃之后竟无一个家臣愿意相随,惨遭路过农民的“落武者狩”,堂堂名门脑袋只换了十贯赏金。
其子一色义定倒还有些人望与手段,领导了一批遗臣转进弓木城,一边做好最后的抗争准备,一边提出了降伏。
由于他还保留了一些实力,平日的作风也还算靠谱,得到了“保留四成土地”的条件。
于是,丹后一国顺利解决,丹波的国人联军彻底成了瓮中之鳖。正巧别所长治为波多野氏求情,双方展开接触。波多野秀治接受了“进行诈降行为的当事人切腹,举族迁居他国,五万石安堵”的安排,随后没有主心骨的赤井家压力骤增,也在半个月后,同意类似条件。
其他小家族随即彻底失去战意。
波多野等于缩水一半,而赤井家失去了三分之二,倘若迁居过程顺利,应当不会再造成障碍。
事情至此的话,平手义光已经可以被称作丹波、丹后的平定者了。
同时,武田胜赖主持对北条家的外交攻略亦取得进展。
常陆的佐竹,下野的宇都宫等人初步口头上同意奉迎平手,共同限制北条。而安房那边,已经气若游丝病入膏肓的里见义弘,得知外援存在后,重燃了最后一丝斗志,决定放弃妥协计划,要跟家中的“亲北条派”斗个痛快。
他否认了自己的庶出弟弟,亦即北条氏政之妹婿里见义赖的继承权,坚持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年近五岁的“梅王丸”才是正统世嗣,并且任命一向敌视北条家的正木宪时为笔头家老。
做完这两件事他基本就奄奄一息卧床等闭眼了,没办法再理事。然而这两件事从义理上讲是非常合乎规则的,又有了平手家于千里之外送来的强力背书,就给北条氏政添了个极大的麻烦。
北条家不能再玩一边和稀泥一边闷声发大财的把戏了,必须拿出表态来。
而武田胜赖和德川家康显然期盼已久了。
……
当然也不是所有战线都取得令人开心的进展。
北陆河田长亲谋划的反击就以失败收场。
他一路扫清了能登、越中的大批据点,令许多敌人仓皇逃亡越后,而上杉家毫无反应,这让所有人都相信“越后之龙病重”是真事。
可就在平手军围攻富山城一月,稍微显露疲惫携带之色时,上杉谦信忽然出动,两日疾行,神兵天降。
这家伙可能也确实得病了,并没有带领旗本冲锋在前,但北陆地区的许多协从军一看到毗沙门天的旗帜忽然出现就阵脚大乱,以致引发脆败。
多个月来在能登、越中的进展全部失去,还倒赔上不少,幸好本多忠胜、岛清兴两人中流砥柱,还能勉强站住。
河田长亲除了传回战报之外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只有“鄙人无能”四个字,墨迹非常淡,让平手汎秀极为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考虑到身体情况,如果这个时候撤职调回来休养,可能就再无返回前线的机会,那对于一个壮心热血的武士而言,绝对不是令人满意的归宿。
思索再三,平手汎秀亦只回了“令尔再战”四个字。
长宗我部元亲在九州,倒是抓住一次机会,打败了岛津家家老新纳忠元率领的一只别动队,几乎可以说是打破了“岛津家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胜利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岛津义久的主力趁机出现在了肥后国,迫降了原本倾向于大友家的相良义阳,让实力平衡进一步倾斜。
各条战线之上,有的顺利,有的受挫,局面都不尽相同。
因此大大影响了平手汎秀处理关西问题的效率。即便是每半个月才联系一次,前后也要花费近半的时间精力才能考虑周全。这还是本多正信、前田玄以、细川藤孝等人帮忙分担的情况下。
原本计划对但马国人众的分化离间没有及时得到实施,毛利家抢先一步派出使者完成了整合,豪族们联名写下誓纸,一时半会态度肯定不会松动了。
这一度让平手汎秀感到难受。
称不上沮丧,但很不适应。
理智上讲,天下人就应该依靠资源数量的优势进行堂皇正攻。但感情上,总难免为了自己精妙的调略手段失去用武之地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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