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带着俊辰进楼的娥姐这时走了上来,朝着那位“在世如花”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如花”会意,又是那招牌般的“嘭,嘭,嘭”的声音响起,这震撼灵魂的声音,惊心动魄的场面,震的在场所有人的心便跟着她的脚步狂跳不已,直到“如花”的伟岸身形彻底消失在所有的眼中时,大家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原本还瘫倒在地的朱冲,见“如花”已经退场,“噌”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劈手抓住娥姐的衣襟,指着娥姐的鼻子,破口大骂:“钱素娥,你这个老婊子,你他妈的还想不想继续开你这妓院了,本少爷活这么大,还没有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把本少爷怎么样,你是活腻了,敢放这种玩意出来吓本少爷,说!”
谁曾想这个钱素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当下叫起了撞天屈,“哎哟,我的朱公子、朱爷爷哎,今个可是早就说好了的,李娘子甄选琴师,我哪知道就这事,您也会冲在这最头里不是,不然就是让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不是。要不您先下去歇会,我叫薰薰和百合过去陪您,您看如何?”
原本被“如花”吓的不轻的各家公子,还在各自平息着心情,冷不丁地见到朱冲的这幅德行,顿时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听见身后传来的阵阵讥笑,朱冲心中那个气啊,可是身后那些人的家世、背景全不在他之下,面前这个钱素娥又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他更是气往上撞。原本因为纵欲过度导致发青的脸庞红的胜过了朱砂,脑袋上的虚汗也被心中冒出熊熊怒火蒸腾了,雾蒙蒙的一片,就像一个大蒸笼一般,在朝外散发着蒸汽。
“咔吧”一声,朱冲似乎把自己的牙都给咬断了。颤巍巍的举起拳头,就准备朝钱素娥的脑袋招呼下去。
“够了,你们还没有闹够吗?李娘子早已发话,今日只是甄选琴师。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京师贵少的样子。”就在拳头距离钱素娥的额头还有不到两公分的时候,一个带有一丝飘渺意味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你家少爷的事,是不是嫌命太长了!”本来就在暴怒中的朱冲听到这句话,更加暴跳如雷,满腔的怒火似是有了发泄口一般,一把推开娥姐,只朝二楼闯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
一楼大厅中,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要知道朱冲的家世虽不是最顶尖的那种,但因为他家的背景,何时有人敢这般忤逆挑衅,是以无数道惊异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二楼,都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挑衅朱冲。
怒气冲冲的朱冲上得二楼,就看见在角落处的一张桌子,一个头戴软纱唐巾,身穿宝蓝色儒衫的与一鸡皮鹤发,眉宇间散发着几许洒脱气质的老者正迎面对弈,在二人的身侧,自有明眸皓齿、玉手纤纤的侍女为二人斟酒、添香。朱冲的到来,无疑将眼前这极具美感与和谐的场面打破,“我到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谁,敢管我的事!”朱冲伸手抓向那年轻人的肩膀。
那年轻人似混不在意,朝那位长者轻轻欠首,“有恶客搅局,待小可将其打发了,在继续向范老先生讨教。”老者不语,抚须微笑,轻轻颌首。
“适才就是你说我嫌命太长吗?”年轻人起身,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摇动,修长的身形,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嘴角处流露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都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就是我说的……”朱冲高“嗖”的一下冲到他的眼前,准备好好吼上一嗓子。岂料,当他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长相时,顿时浑身上下打个激灵,“……楷……焕……焕……”,喉咙就好像卡住根鱼骨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说你们哪,叫我说你们什么好”,轻轻用扇面敲了一下朱冲,而后踱走到围栏边,收起手中折扇,朝着楼下轻点,“都过去这么些时候了,你们几个怎么还是如此这般的不长进……朱冲,你给我过来!”
原本嚣张无比的朱冲,此刻就像一只温顺的狮子猫一般,低头站在他的面前,“李娘子有言在先,今日只为甄选琴师。你看看你,你在做些什么,莫不是还要拆了这栖凤楼不成?你父亲知道你今日的所为吗?”见朱冲低首不语,心下也知他们这些衙内的秉性,当下轻叹一声,“今日之事,我暂且记下了,他日我自会找……居释兄论道。你先退下吧。”
朱冲哪里还敢有半分脾气,自家事自家知道,他老子看到这个年轻人都要毕恭毕敬的,自己就不消说了,只能恭声行礼,告退下楼。
待朱冲耷拉着脑袋,悻悻下楼之后,他又朝着李师师说道:“李娘子,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如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请看在焕的面子上,就此揭过吧。”说着,微微一躬身,算是致歉了。
那李师师似是知道这位焕公子的身份,当即还礼,连声道:“不敢,此间事,但凭公子做主。”
“如此甚好。”焕公子轻轻摇动折扇,“今日此间原该做什么,就还是做什么吧。”说罢,自顾自回到原来桌子上,和老者继续对弈。
“钱妈妈,那就开始吧。”李师师缓缓坐下,身边的侍女朝着钱素娥的方向说道。
钱素娥会意,“琴师甄选,现在开始,不知有哪位公子愿上来一试!只要能得小娘子首肯,那么就可成为李娘子的授业琴师啦。”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钱妈妈身后的那张琴上。良久,终于有个声音在楼中响起,“我来试试。”一个黄衫书生排众而出,径直来到琴后坐下。
但见他轻轻抚动琴弦,一曲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在他的指下缓缓弹出。作为古时儒生必须掌握的技艺—“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在宋朝的时候发展到了极致,只要这个人经过正规的教育,那么这些基本的技艺对他而言,即便不能称得上登峰造极,那也必然是登堂入室。
一曲《水调歌头》弹罢,李俊辰发现在场的那些个看似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一个个的都听的摇头晃脑,一幅非常陶醉的模样。“家世的不凡,让这些看似一个个不学无术、自命不凡的公子们,都有着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艺术鉴赏力啊。”
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上台弹奏的人就像走马灯一般,你方弹罢我登场,热闹不已,可是弹的曲子却都是一个调调,渐渐地让人心中开始烦躁起来,就连坐在楼上的李师师也娥眉紧蹙。
侍立一旁的钱妈妈见半晌没有人上台,便走到台上,“不知还有哪位公子愿意上来一展琴技,须知时辰……”
“我来试试吧。”钱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从二楼的角落响起。钱妈妈看时,才发现居然是她自己带进来的那个不知名的紫衣书生。
李俊辰一步一趋,走到了台上,在琴后坐定。台下的人见上面坐定的是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顿时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这小子是谁啊,你们谁认识吗?”
“先容他一会,待一会奏的不好,在与他好好理论。”
“不认识啊,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也想做李娘子的琴师,莫不是好大的胆,真以为这汴京城无人了不成。”
一番话,引起在场所有人的附和声。事实上,以他们的身份的而言,看不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琴师,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李俊辰坐在台上,只听得“铮”的一声,琴曲在他的指下缓缓展开的同时,亦缓缓唱道: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高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郎青眼,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锺期再遇野航中。”琴音低时,如耳边喃喃丝语,似清风徐徐拂面而来,琴音高时,如狂潮迎面扑来,开山裂石。
《高山流水》,被誉为古代十大名曲之一的《高山流水》,自唐代绝迹天下以后,时隔两百年后,在李俊辰的指下再度出现在人间。楼中客,厅中人,无不被高山流水的美好意境所吸引,都深深的陶醉在俊辰营造出的人间仙境之中。
然而,再美好的意境都有终结的时刻,再动听的乐曲都有完结的那一刻,随着“笙”的一声,俊辰结束了演奏。
俊辰的眼中,欣喜的目光在肆意流转。缓缓起身,朝台下躬身一礼。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在此刻却不亚于在栖凤楼中直接引爆了TNT炸弹。
在场的无论是公子衙内,还是富商巨贾,虽然都是好色之徒,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真正懂得欣赏之人,真正的艺术鉴赏家。喝彩声,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此曲听来,似有一种深沉却翩然出世的感觉,彷佛一切红尘俗世都已远去。”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大好男儿,琴曲如此出色,当真了不起!”在与焕公子对弈的范老,也不禁抚须赞道。
“范公所言甚是!此曲如松间明月,清幽明净,让人深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真不是何人才能调教出此等出色的琴师。”焕公子也不由出言赞道
李师师听得此曲,朱唇轻点,“瑶琴声声广寒惊,春秋轮回几人同。佚貌仙容色易老,清音脉脉印疏影!九州同乐梦悠远,古韵幽幽别尘世。残阳相倚聆细语,碧水青山传流徵。”与身边的侍女轻轻低语几句,冉冉移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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