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雄心壮志的大少爷，踏入这陋巷的第一步，就吃了瘪。
看着脚底下一滩不知道是烂泥还是什么不可明说之物的东西，顾夷安的眼里终于冒出了火星子。
甩了甩，无视了漠叔的笑意，顾夷安走进去。
潮湿泥泞的地面上，脚步很好辨认。
不过片刻，顾夷安就站在一处破宅外边。
这宅子年久失修，地动中，陋巷没事，这宅子却倒塌大半，剩下的大半也只是勉强支撑。
推门而入的瞬间，顾夷安就就找到那个小贼。
小贼手里拿着一堆碾碎的药物，往其中一个乞丐的腿上敷着。
乞丐伤的很重，腿部血肉模糊，敷药时该是疼痛难忍，可那乞丐一无所觉。
再看，就发现对方早就昏迷了。
屋子里一盏油灯即将燃尽。
那微弱的灯光照耀在那小贼的身上，他抬眼，见到顾夷安时，神色惊慌。
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一览无余。
顾夷安上前一步，还没说什么，这破房子的角落中就涌现一堆人。
都是乞丐。
衣衫褴褛破旧不堪，脏污的脸上，唯独那一双双眼睛带着白。
顾夷安看着，发现这些人身上大多带伤。
有的跛着脚，有的胳膊扭曲额头还冒着冷汗。
可此刻依旧拥簇着站在一起，将小贼的身影挡住。
护犊子般的行为，让顾夷安神色冷沉的很。
“小桌子，快走。”
为首的是一个年长的乞丐，手里拿着拐棍，年迈而无力的乞丐，却站在最前方，拦住顾夷安的路。
小桌子，便是那小贼的名字。
匆忙将那受伤乞丐的腿包好，小桌子挤开人群站到了顾夷安的面前。
“东西是我偷的，要打要骂随便你。”
“他们是无辜的。”
小桌子不高，还不到顾夷安的胸口。
他抬着下巴，声音轻微颤抖，害怕却没听话的逃跑。
“小桌子，走！”
“别，别再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白白丢了性命。”
老乞丐拉住小桌子的胳膊将其往后拽着，那态度变得严厉，可眼角泛着泪光。
昨日的地动，小桌子这个孩子明明可以跑出去，偏偏为了他们这群乞丐，留在了这里。
他们中死了一些人，命大的都在这里了。
不过拖了一天，受伤的人就开始不行了，最严重的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烧的整个人如同火炉子一样。
再这样下去，会死。
他们不想拖累小桌子，想让对方离开。
小桌子听话走了，他本该安心，可谁知道对方竟然趁着夜色，跑到灾民那边偷来了药材。
他们只能勉强辨认了一些止血退烧的药材，捣碎了刚敷上去，顾夷安就找来。
今日的顾少爷很狼狈，晚上刚换的衣服因为这一路上的追踪再度变得脏兮兮的。
可老乞丐看得出，这衣裳是顶好的。
就算豁出去他这条老命，都换不回这件衣裳。
他不嫉恨，他老了，当了一辈子乞丐，早就没什么念想了。
可小桌子还小，他得走。
想着，老乞丐又推了小桌子一把，更是低声说着：“快，带他走！”
宅子塌了一半，到处都是路。
只要他们能拦住这两个人，小桌子就能跑掉。
以小桌子这个孩子的聪明，离开他们这些拖累的，反而能活的更好。
“快走。”
“小桌子，听话，走。”
那些乞丐不断伸手，将小桌子拉到后面，有人抓住小桌子就往其余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人，对着顾夷安两人围了过来。
一群老弱病残，别说漠叔，顾夷安都能自己解决。
乞丐们面色不善，将两人围困住后，忌惮的看着两人。
可身陷囹圄的顾少爷选择了按兵不动，他给了漠叔一个手势，便冷眼看着这些乞丐。
他的目光，落在的是那小桌子离开的方向。
他在想，李岁岁不会无的放矢。
对方料到有人来偷东西，也定也料到自己拦不住对方。
那么就是说，李岁岁是希望自己来这里。
为何呢？
顾夷安在思索这个问题。
“走了吧，应该跑远了吧。”
乞丐中响起了声音，很轻，顾夷安听得到。
“那现在怎么办？”
“真的要动手吗？”
这些人也不是真的要动手，见顾夷安保持安静，一双双眼睛就盯着顾夷安，无所适从的模样。
这些人……似乎不是真正的乞丐。
这是李岁岁目的所在吗？
他想着，就听到了漠叔的声音。
“少爷！”
这一声是惊呼！
然后下一秒，顾夷安就感觉到自己右侧被什么东西尖锐的东西顶住。
侧头一看，见到的就是小桌子的那张脸。
对方再度去而复返，并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夷安的身边。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片，打磨的非常尖锐，再稍微用力，就能刺入自己的身体中。
小桌子仰着头，看着顾夷安的眼神里有着惧怕，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放了他们，我就放了你！”
听起来是交易，看着对方那双无垢的双眸，顾夷安沉思良久，笑了。
“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他们如何？”
看似是同样的意思，可小桌子知道，主动权是对方捏在手里的。
可明明自己拿捏着对方的性命啊。
从选择偷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很可能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可他不怕。
他不能再让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昨日地动，全镇子的人都在往外逃命。
他可以逃的。
可是为了自己的爷爷，为了这些叔叔婶婶，他一次次回头，将人带到空旷的地方。
那震动在镇子里传递时，小桌子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没有挣扎，安静的等待死亡。
却有人，将他护在身下，以肉体给他撑起了希望。
有人死了，也有人为自己死了。
他们这些乞丐，整日里躲在阴暗的角落中，期望着有个贵人能给他们一顿温饱。
他们的性命没人在意。
可他在意。
他们是……家人。
顾夷安见对方不回答，只是拿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自己，顾夷安便动手了。
他速度很快，抓向了对方的胳膊。
却没想对方更快躲开。
眼睛微微眯起，如同黑夜中端坐在屋顶的猫儿。
漠叔看的很清楚，这位小乞丐，不会功夫，可那手脚很轻。
轻到他刚刚都没察觉到对方何时回来，更是让其靠近了自家少爷。
不过现在有所防备后，对方的那些动作在漠叔眼里就是透明的。
上前不过一步，漠叔就成功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将其放在顾夷安的身前。
被抓住的小桌子，依旧昂着脑袋，带着桀骜不驯的目光，让顾夷安挑眉。
这眼神，可不该是什么小乞丐有的。
顾少爷来了兴趣，便准备再给人一次机会。
“你跟我走，我让人救他们，如何？”
大发慈悲的顾少爷被人拒绝了，拒绝的是老乞丐。
“小桌子，别听他的，我就是宁愿死，也不会让你跟他走。”
老乞丐看着顾夷安的眼神带着强烈的憎恨。
那不是得罪对方的仇恨，而是身处此时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的仇恨。
对于老乞丐而言，他就这一条命。
豁出去，就豁出去吧。
“就是小桌子，你走吧。”
“我们不用你管。”
这其中，几个没受伤的人挤过来，就对顾夷安出手。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得让小桌子走。
这些人的反抗，依旧在顾少爷的预料之外。
他侧身躲过，也没动怒，依旧在等待着答案。
他问的是小桌子，需要回答的也只是小桌子。
至于小桌子，此刻的他被漠叔抓住，不管他怎么扭动躯体，都无法从对方的掌心中逃跑。
反倒是漠叔，神色愈发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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