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刚刚叫过,门口仿佛比赶集更热闹,零碎的吵闹声伴随偶尔一声尖叫撒泼,透过并不隔音的墙面频繁骚扰人耳朵。
许如意头次从不属于自然醒的时间段被强行吵醒,太阳穴附近的神经突突地跳动。
“外面在做什么呢?好吵。”
她翻过身,用棉被果断盖住头,像猫般窝成小小的一团,企图躲避外界的吵闹。
旁边的裴安也醒了,利落套上一件外套,一双剑眉拧在一起:“你睡,我出去看看。”
许如意缩在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应答声。
院子里安静片刻,再度猛地发出一道堪比水壶烧开时的刺耳音效,又似现代运动跑道上乍然吹响的尖利哨音。
怒火腾的一下子冲到天灵盖,许如意掀开被子,大跨步迈向门口。
她要看看谁不要命了来扰人清眠!
未走近,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蹦进耳朵:“天啊,有没有王法了?!我养许如意那么多年,帮她找好人家嫁到这村中,现在不仁、不孝、不义,想把我这老婆子、老公公扔在隔壁村落里!
我出那么多钱把你从人牙子手里解救到身边,结果现在是这么对我的!!你这样的女儿谁家敢要?!”
许如意憋不住发出冷笑,她认出这道声音来源——是从未把原身当做亲生女儿照顾的养父母。
原身现在浑身落下毛病,有一大半得是由他们负责。
与其说是当女儿,不如说是在养猪猡,等到猪长的膘肥体壮,自然在合适的年纪能卖出个好价钱,就像原身在适婚的年龄转手想卖进富人家里做丫鬟,最终被屠夫救下。
既然如此,倒不必客气。
“吵什么吵?”
院子外听到这一声总算消停点。
许如意一派沉静,一身布衣裹不住那张素净的脸上自然流露出的风范。
那双眼眸没了往日的唯唯诺诺,漆黑得宛如山涧处最深的一汪清泉,澄澈又寻不着底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分明是同一个人,在那道纤弱的身影上,意外闪现出与屠夫相似的、仿佛收入爪牙的猛兽气质。
许母惊疑不定地搓揉着眼,再定睛一望。
许如意清丽的脸蛋尽数散尽刚才的高深莫测,懒懒地倚靠在裴安身侧,跟没长骨头似的与人紧紧贴在一起。
头顶简单梳好的发际散开与糙汉的交缠于一体,看的许母眼睛发红:“好哇,你给我跪下,这是个什么混账模样!”
许如意乐了,葱白似的指尖指着自己的方向:“我这是个模样。你没丈夫、不知道吗?”
“如意…”
这是裴安第一次唤她这两个字。
许如意看他。
男人沉沉的视线夹杂着复杂得看不清的情绪。
没等领悟,许母的骂声到来:“不知羞耻的贱人!!”
“你想什么去了?”
许如意移开目光,挽着裴安的手臂、无聊得卷着发尖,面上非但没流露出一丝惊慌,反倒有与众不同的沉稳。
她上下打量面前的老夫妻一眼,两者均是满脸红光、挡不住的滋润,麻布盖不住突出的大肚子,想必用裴安买人的三两银子享受过一段快活时间。
许如意兴致缺缺:“说吧,找我什么事?”
见她直接了当挑明目的,许母不打算再多说,拉着一直站在身侧沉默寡言的许父,眉眼一厉:“你快给我跪下!嫁到裴家不知好歹,找个流浪汉败坏我许家的名声,搞得你弟弟没办法娶媳妇!让之前看好的那个跑了!我看你是呆不住!
我可找媒婆说好,要把你卖到杏花村那家肖鳏夫家里去!到那里,他自然会教你三从四德!”
“你再说一遍。”
裴安少见的动了真怒,以至于话尾带出比刀尖尖利的暗风掠过许母的脸颊,制止住没说出口的话语。
许母一时吓住,颤抖着身体:“你…你!”
她忽然腿脚一软,在众人目光里出乎意料地在地上抱成一团打滚,整张脸皱在一起又像哭又像笑,喉咙里发出难以想象的尖声喊叫,刺的在场围观群众耳朵生疼:“我不管!你今日不和我回到村里,便是落我面子!
哎呦喂,我的儿呀,打小落水烧坏了头,现又有你这个逆女。我们家真是好惨啊、好惨啊!!大家快来看看这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给外边男人下迷魂药,不照顾好自己的夫婿,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住男人,这种女人该去浸猪笼!!”
许母声音喊得大,周围涌上一堆来看好戏、凑热闹的。
若在前几天,这些人还会帮着许母说话,有了昨日里官场的木牌奖誉,顿时一个个装作哑巴,更甚者有人为许如意发声。
唐二娘首当其冲,随手掏了一把烂菜叶,发力砸到许母身上:“你好意思!当初用3文买了个包子骗许娘子做童养媳,嫌她体弱不能生儿子、后来见钱眼开以三块银卖给裴安,口中究竟多少是假话?!”
唐晨跟着阿娘为兄弟嫂子仗义执言:“就是!有你这种母亲当真可悲,裴哥跟嫂子好的很,这是整座桃花村人尽皆知的事!再说,嫂子被城里县令表扬过,你算什么东西!”
大喇叭的优势在这一刻尽数展现,隐隐有超过许母乱叫的胜势。
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不是说桃花村的人很讨厌许如意吗?!
什么澄清,什么表扬,她没有一件事知道!
发现自己没有占据道德的至高地,许母眼中的疑惑演变为怨毒之色,直直射向从前的女儿:“…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最少得拿出十两银子帮我们养老,另外得拿出十两帮你弟弟娶媳妇!你手上带着的串子呢,那串子肯定值钱!!”
她目光从许如意空荡荡的手间移到裴安的腕上,神情有些癫狂:“在这里!”
许母伸手一抓——“啪”!
“你敢打我?”
她难以相信,捂着脸颊边印下的、火辣辣的巴掌痕迹。
“打的就是你,怎么了?”
许如意表情比深夜的月光更凉,淡定收回发麻的手心。
那一记巴掌她下了狠手。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孩子好过?”
这笔仇,许如意要替原身讨回来。
许如意冷冷看着没回过神的许母,神情间浮现一丝薄怒:“是谁从小到大必须关在猪棚里睡觉?!一年四季一张薄毯!是谁常年只能吃你们留下的剩菜剩饭、或者根本不给饭、饿的要昏死过去?!又是谁生病得不到医治、留下断不掉的病根?!
你把我当做童养媳、没有一分对我好过,转手要将我卖到城里七十岁的富商家!我织的布、绣的绣工,全部被拿去卖银钱、供你们享受,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一分家人的温暖、谈何回报?!”
越说越气愤,许如意控制不住流下两行清泪,仿佛原主多年残存于内心深处、从未揭开的伤疤和抑郁的情绪,终于能一股脑说出口。
说到最后,她疲惫不堪。
“我没欠过你们,许山更没有。他跟着你们可怜,因为你们的懒惰疏忽,好好一个聪明孩子变为智商残缺。”
那孩童是原主记忆里唯一一点安慰。
结束回忆,许如意平静而坚定地斩断最后的情分:“希望以后再见是在黄泉路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进房。
在场的大爷大妈吃到惊天大瓜,看向许家夫妻的眼神发生质的改变。
许母慌了。
她唇间嗫嚅,拔腿想上去抓住许如意的手,随即被裴安狠狠甩开,摔到地上吃个狗啃泥。
男人目光森冷,唇角抵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似乎因为许如意的话而眼尾泛着红:“再敢闹事。”
他拔下挂在门槛上的砍骨刀,一刀砍进门旁直竖着的杀猪板,刀刃完完全全嵌入木头三分,可想砍在骨头上的厉害。
“如同此板。”
许母打了个冷颤:“疯…疯子!”
她又想说什么,一旁许父阴沉着脸拉住她的手制止。
许母霎时间有了理智,两人不甘地离开裴家院子。
其他人不好多说,安慰两句跟着散开。
面对空荡荡的院子,裴安拔下砍骨刀重新挂好,确定没听见房间内传来哭声后,犹豫地进入房内。
糙汉温下嗓音关心:“还好吗…?我一直在这里,肩膀随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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