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好一阵,小丫头躺在病床上痛苦地蹙紧眉头,好似被梦魇住。
周雄赶紧端来刚煎好药的罐子,随手拿上桌面未用过的碗。
许如意看那碗一眼——碗底垒着沉沉的烟黑色的灰。
她霎时间明白刚才老妇手中那盘黑黑的水是如何做的,眉眼一低:“把这个碗换了。”
又过一会儿,许如意拿着汤匙,一勺勺地顺着小丫头苍白的唇,慢慢灌进煎好的药汁。
王家医馆弥漫着一股益气汤的气息,门口早站满各方来的看客,伸出头妄想打探医馆内部的消息,时不时有王家的人看戏。
“不要吵。”
老大爷沉下声音呵斥,周边一群人立刻被吓到噤了声。
做完这一切,他阴着脸折返回许如意身边,继续观察小丫头的情况。
一碗苦涩的药依靠这勺子通通进了肚,丫头的脸仍旧苍白得比墙更看不出任何血色,但呼吸间的频率要比以往稳当下不少,逐步恢复到稍微正常的状态。
直到最后的一勺服下,丫头枕在周招娣瘦弱的肩膀处,在模糊的意识里一点点缓缓醒来,嘴里念叨着老妇人的名字。
见此,老妇人哀嚎一声,擦净眼角的泪水,从包里拿出毛毯给人盖上,嘴里一边念叨着:“可别着凉了,身子那么弱,怎么能好…”
她顶着肿得像核桃的一双眼眸,问许如意:“这些药材要多少钱?会不会很贵?”
老妇人话语里全是迟疑,她吸了个鼻子,拿出仅剩的、凑在一起的十多枚铜钱:“我知道肯定不够,能不能让我在短时间内去凑一凑?”
许如意与老大爷对视一眼,一同达成意见:“没事,这个钱当我们医馆出。”
“真的吗?”
老妇人眼眶迅速再次溢满了泪水,死命抓住许如意嫩白的手不断道:“谢谢、谢谢!!这个恩,我和我家丫头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她说完要跪地磕头。
许如意一惊,迎着人手肘扶起身来:“先照顾孩子,或者接到我们那里去住,毕竟不是我们的医馆,长期呆着不太好。”
老妇人听话地点点头,扶着丫头一路走得磕磕绊绊。
门口的群众自觉让开一条空旷的路,连声音一并变小了一分:
“真治好了?确实是痨病?!莫不是骗的大家!”
“怎么可能?要多多服药,最早要到三个月之后。”
许如意笑着回答。
幸运的是她在现代学习过一些治疗的方子,这道病恰巧是她治过的,最少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概率。
“那么神!!”
打头人一脸惊异,又怕叨扰到病患,凑到许如意跟前轻声问:“你说的是真的啊?!以后来你们汀兰水榭,有其他的病你们能治好不??”
“这个嘛——要得看是什么病、什么人,我们也不是全部都能治的。”
许如意不敢乱说话、卖关子。
假如让她在古代做开颅手术可得多多考量,这里比不上现代的无菌环境,很容易感染的!
“又在大夸其词。”
王家医师是站在门边颇为不屑。
许如意转过头扬起笑容,半点不畏惧对方:“汀兰水榭规矩如下:
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
轻身重财,二不治也;
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
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
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
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这是说不讲道理,不遵医嘱的人不治;为了赚钱拼命透支身体的、爱财如命的人不治;对药物不适应,过于挑剔不治;有问题一直拖着,直到五脏六腑严重衰竭,已经无法治了;身体过于残弱,病入膏肓的人不治;想走捷径用偏方、听信巫医的人不治。
前几个倒还好,几乎是医师的通用规定,然而说到最后一点,王家医师的脸又青又紫,憋不出话。
他敢肯定,许如意在医馆里面发现了桌上烧过的符水!!
是他叫人去烧的,痨病不能治,不过是做一个样子给别人看看,谁知道竟然被当场抓住了把柄!
许如意看到王家医师慌乱的神色,懒得再与人计较,带上汀兰水榭的众人回到医馆。
可能是春风怜爱不能下地的小丫头,刮来的柳叶枝条都像温柔抚摸着人的手,暖洋洋的光照耀在身上,使人感到舒适而平和。
许如意忽然想到一件大事,严肃地吩咐周雄:“你等会儿去肉铺找裴安,给他讲今晚我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着看护丫头,不然她今天晚上万一出了事,担当不起。”
周雄点点头知道事情的厉害。
张少和周招娣提前一步把休息的房间收拾出来了,用上店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铺的软和热乎,保证小丫头睡上去不会感到不舒服。
许如意又去做了两盘有助恢复的药膳,反正这钱最后是小胖子出,舍不舍得都得用,不如帮着小丫头快点恢复。
天色愈黑。
小女孩中途醒过一次,喝了一碗热粥又再次睡下。
医馆众人一个接一个告别离开,剩下许如意呆在医馆里、趴在药柜上。
她的头埋在手臂弯里,浅浅地休眠。
忙碌一个下午,许如意的身上浸入了一股中草药的苦涩味,头发因为跑来跑去而变得有些许凌乱,涂抹的烟脂也没有好好补上,看着憔悴异常。
刚躺下去不到五分钟,大门应声而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环顾四周,最后盯上睡在油灯下的女人。
他脚步一顿再逐步走近,正当那双手要碰上人的后背时——许如意猛地惊醒,坐起身喘着粗气,似乎眼前残留着梦境中的场景。
她梦见回到临死前的心悸时刻,深呼吸好一阵才勉强平心静气。
许如意往身边一望,瞳孔微缩:“裴安?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抿唇,神色间已有轻微的不悦:“要不是我来看你。不知道你要在这里睡多久。这么睡多冷,你也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裴安话语中冒出一丝轻微的责怪,手上动作不停,自顾自拿出狐皮坎肩给许如意披上:“我听周雄说这个病很急,我不阻止,但我希望建立在你珍惜自己的基础上。”
被人头一次那么说,许如意有点心虚,嘴里答应:“我知道的,你放心吧,主要这病难治。”
她用嘴努了努床上睡熟的小丫头。
“危险期是三天,我们安排了轮流值班。”
而且这是小胖子找来打名声的病患,不能让对方失望。
虽说…难度给的实在太高!
男人不语,取下背上的背篓,将热汤放在桌面上:“是用骨头炖的,我瞒着阿娘多加了一点猪油和青菜。”
“…我没用过猪油来炒菜呢。”
许如意心疼地叫一声,望着汤面飘着一层油花,嘴里没灵魂地安抚着对方:“辛苦你,从肉铺回来得负责做这些。现在回去吧?”
谁知裴安看着她,下颌线越崩越紧,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油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阴沉沉的黑影遮住大半的情绪。
许如意摸不着头脑,两人相顾无言,直到男人终于维持不住,暗哑地说:“你要赶我走?”
他声音郁闷无比。
许如意瞪大了嘴,有点想笑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只能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这碗汤的喜爱:“真好喝!原来你手艺比我更强。青菜提鲜、猪油加味,混着饭我今天能再吃一碗!”
好像真被自己说的话骗到,许如意连着干完两碗饭,肚子胀得圆滚滚的瘫在椅背上说不出话。
裴安好似被哄好了,默默去洗盘子,俨然是要陪下来一起留在医馆。
许如意茫然地望着悬梁,揉着鼓鼓胀胀的肚子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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