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儿子石诚要证明自己活着。他们却让他去找安云初,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让自己记住协议书,记住安云初。也就是说,是安云初要让自己记住过去。这太可怕了。他不可以造次,弄清了安云初的实际情况以后再说。他对儿子说:
“我看这事儿难。算了,咱们也不办了。”
儿子石诚感到吃惊。怎么好好的却又不办了。他说:
“没有什么难的。你说安云初的家在哪儿,我去找他。做善事,又伤不着他。他给办了,咱们再给他一点好处,这事容易。”
“不办,我说不办,就是不办了。”石子金的无名火上来了,他说。
石诚觉得委屈,不明白石子金怎么就发火了,这事办得好好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说:
“有市长支持,就这点小事,咋就难办了?”
“咱们就一个养猪的农民,市长支持,咱们养猪;市长不支持,咱们还是养猪。办个身份证,与市长支持不支持没有关系。”石子金是定然不再去证明他还活着了。他说。
“我要办,得去找安云初说明情况。”石诚的犟劲上来了,对着爸爸,他也是寸土不让,他提高了嗓门说。
“找安云初,小心你的小命。”石子金狠狠地说。
石诚觉得老爸糊涂了。这件事,只是办成与办不成的结果,怎么就扯到了性命上去了。以为石子金在吓唬他,说:
“咱们不办可以,以后见了市长,怎么说?”
“不办,市长哪能记得住这些事。”说完,石子金进屋子里去了。
石诚觉得,今天的石子金,换了一个人似的,脾气怎么古怪起来。办理的过程,没有碰到太大的困难,就想问一问安云初的家在哪儿,这就发起脾气来。他不想拗着脾气硬来,等石子金的火气过了,再做商量。
他的电话响了,是市民政局的常刚山。他很重视,询问找陈平正的情况。得知陈平正让他去找安云初,常刚山让他立即去万山市民政局。事先已经给石诚讲明白,工程队要在三角地开坟地,就没有资格。要寻坟地的主办单位,必找陈平正。谁都不能证明石子金活着,只有陈平正。他的公司才有申请开坟地的资格。
石诚把万山市民政局的意见给石子金讲了,石子金迟疑片刻,觉得这事可能市长重视,他对石诚说:
“你去万山市,不要招惹安云初。一定听我的话。”
石诚就不明白,安云初一个小小的包工头,爸爸就这么怕他。不过,他不愿意惹他老人家生气,也就答应了。
时下的石诚,今非昔比,他上边有人。他到万山市,一定要先去见见上边的人,魏天秀。说不定她会有更好的办法。
石诚赶到万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为了不打扰魏天秀休息,他给李敏打了电话。请她出来喝茶。
李敏等魏天秀休息,把家里的事都打理好,出来时已经很迟了。
李敏今天,打扮得更加入时,白皙的脸庞,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微微努起的小嘴,撩人心魄。
她一到茶餐厅,就和石诚坐在了一排。石诚也是学着李敏,喝茶的时候找个阔气的地方。李敏和他坐得这么近,总是不那么习惯。他侧着身子,却嗅到了李敏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她身体内隐藏着的香味。
“冰粉。”看来这是李敏的嗜好,凡是来茶餐厅,必点冰粉。她说。
石诚以为这是自己的弱项,大凡靠近女孩子,便由不得头晕目眩,思维昏沉。他说:
“啊,就冰粉吧。”
李敏双目明亮,侧身看着身边的石诚,她说:
“怎么总是没有主意。我说冰粉,就冰粉了。”
“啊,是冰粉,我也喜欢。”石诚心乱,他附和着说。
李敏笑着,在石诚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大声地说:
“石诚,这么晚叫我出来,怕是心里有鬼的吧。”
和女孩子坐得太近,石诚害羞,并没有想入非非。说有鬼,也只能是羞涩的鬼了吧。石诚说:
“没有,我真的没有鬼。其实,我的心里,还多了一位呢。”
李敏不悦,她知道石诚口中多出的一位是谁。其实,女人都是如此,她自己爱不爱的,但凡说道另一位女人,不免就心生嫉妒。说是醋意吧,也许就是的。她说:
“石诚,说正事。鬼自然就飞了。”
奇怪,经李敏这么轻轻地一点拨,石诚的气息突然就正常了。他对李敏说:
“我找到了陈平正,他们让我去找安云初。”
李敏一愣,她瞅着石诚说:
“你把三角地的图片发过来,我这几天一直忙着帮阿姨做事。去了公路局,也找了财政局。你说的这个安云初,三角地里有他。可是所有的档案里,都没有他的名字。我觉得奇怪,就问了阿姨,她说,安云初早就死了。不应该埋在三角地。”
石诚还是不太明白。安云初是死了,怎么就不应该埋在三角地里。除非他不是工程队里的工人“工程队里干活,还要在公路局登记么。”石诚不解,他问。
“不是。是工程队开工资的工资表在公路局、财政局有存档,核算成本的,也就是说,安云初从来就没有在工程队拿过工钱。”李敏跑了几天,对其中的关系非常熟悉,她说。
“你的意思是说,安云初就不是工程队里的工人。”石诚问李敏,双目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应该是这么说吧。不过,明天我们还得问问阿姨。看她怎么说。”
其实,石诚并不想那么多。他只想着一件简单的事,尽快给石子金办理身份证。他说:
“我就想找阿姨帮我拿个主意,下次应该怎么办。”
“三角地里藏着秘密。通过最近了解,那里面鬼大着呢。”李敏没有考虑石诚的感受,她自顾着说。
吃完冰粉,石诚得送李敏回家。出门就招来一部的士。
李敏拦住了,她说:
“石诚,从这里走回去不远。我们还是走走吧。”
万山市的夜很美,月光仿佛从对面的江岸升起。
江边的道路,一条条依山排列,一盏盏路灯随着道路伸延。好似为巨人登山的台阶照明。
她们并排漫步在沿江的道路上,月光照在李敏的脸上,像象牙雕就,华润嫩白,令石诚的心儿砰砰地跳。
“三角地里鬼大呀。”李敏感慨地说。
石诚突然站住了。抓住了李敏的手,他说:
“没鬼。现在我带你去。”
李敏霎时羞红了脸。她和石诚站得很近。她低下头,轻轻地瞅着自己手。可是,石诚抓得很紧。她娇羞地说:
“此鬼非那鬼。我说的这个鬼是他们侵吞了大笔的工程款。”
石诚释然了,原来李敏说的不是三角地的鬼事。他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抓住了李敏的小手,软软的,温暖直达心底。他忽然羞红了脸,连忙撒开。低头小声说:
“李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李敏笑了,她并没有躲开。她说:
“我们同学,没关系。吃冰粉的时候,我就说你心里有鬼。现在靠实了吧。”
石诚低着头,侧目窥视着那只娇美的小手。他本不想撒开,但是不能。那只娇美的小手,不属于他。
他涨红着脸,微微抬起头来。窥视李敏白皙的脸庞。心里担心,万一她生气了,以后谁来帮助自己。他说:
“李敏,我向你保证。我的心里没鬼,不敢有鬼。”
李敏向前半步,和他贴得很近。侧头在寻找他的眼睛,她说:
“心里没鬼就好。你喜欢我的手,给,你现在就拉着,不怕的。”
李敏果真把那娇美的小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石诚渴望摸到那只娇美的小手。可是他不能,他不想两位美人在自己的心里打架。他说:
“李敏,你能原谅我吗?”
“石诚,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实诚的好人。”李敏并不介意,她说。
“谢谢李敏,我都要奔四了,还没有哪个女人和我说过这么多的贴心话。”石诚的心里,五味杂陈。真心地感激李敏说。
其实李敏并没有大把的时间。她是保姆,服务的对象就是魏天秀。她瘫痪在床,身边少不得人。
是魏天秀觉得,看似倔强的人,内心里往往都很脆弱。她担心三角地的情况过于复杂,石诚经受不住打击。特意让李敏和石诚多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多讲一些三角地的事情,让他做好准备,办身份证并不容易。
李敏把那只娇美的小手放在了石诚的手里。石诚宛若惊兔,抽回了自己手,他惊慌地看着李敏。
李敏笑了,她问石诚说:
“你不是喜欢我的手吗,那你就握住。”
石诚固执地倒退了半步,兔子一样地望着李敏,惊慌地说:
“不,我怕。”
李敏不解了,她疑视着石诚,问他:
“你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石诚怕李敏突然不悦,生气了,他石诚就没有了靠山。更怕她不理自己,心中的苦闷找谁去述说。他说。
李敏走到了石诚的身边,温柔地挽起了他的胳膊,心平气和地说:
“石诚,不管你信不信。男人的心里多一位女人,就能添得一份力量。不要摸住女人的手,就想到男女之间害羞的事。”
石诚是不愿意去想。可他是男人,要奔四了,仍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谜一样的男女之间,像迷雾一样地困扰着自己。他渴望那迷的世界。忍受着生命狂想不断在身体里撞击。
只有身旁的李敏,和他对面相聚,谈他爱听或者不爱听的故事。他不要内容,他就是要她和自己交流。交流自己能够揣测到的,那种令人神往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李敏,他还没有碰到过第二位。
今夜,山城最美。山路一排排,夜灯也就一排排。灯火闪烁,楼房鳞次栉比。
月光映在李敏的脸上,象牙雕一样的李敏,脸庞上浮着一层光晕。
“李敏,你真白。”石诚释然了,他说。
“什么白不白的,别人都这么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两样。”李敏淡然地回答说:“她怎么样了。”
又提起这个问题。石诚知道,李敏口中的她,就是媚娘。换个场合,石诚一定会为李敏口中的她而窃喜。今时不然,他觉得扫兴。他不好意思地悄悄离远了一点。身旁挽着他的是李敏,不是媚娘。一丝忧愁,隐隐地在心底做痛。他说:
“唉,我们走。不提她了。”
李敏轻轻地拽了石诚一下,嗔怨地说:
“月光下多么浪漫呀,急什么。”
石诚的心里堵,已无心浪漫。他暗暗地夹紧胳膊。担心李敏挽他的臂膀抽回去。脚步却慢了下来。他说:
“她没有回我。我想看见她都难。”
李敏站住了,她笑着抽回了胳膊。转过身,站住石诚对面。她说:
“死心眼,这么多年了,她连口风都没有露给你,你是该考虑再找一位了。”
石诚不,他给媚娘说过,要等她一辈子。没有回话,就有希望。石诚倔强地说:
“石诚等,等它个江水倒流,日出西山。”
李敏忽然浪笑了起来,她笑弯了腰,喘着说:
“石诚,换个好女人,你也行的。我知道。”
石诚满脸通红,懊悔自己不能自己。他定定地看着李敏,他说:
“不,我等。”
李敏忽然觉得石诚可怜。虽说他养猪,在望归镇还算是个人物。对媚娘的思念,缠得他神魂颠倒。她同情地看着石诚说:
“卫星上天,整个世界都被网络罩住了。你还是牛郎织女的。走出来吧,到外边看看。外边的世界大着哩。”
她让他看谁,石诚想。离开了李敏的胳膊,石诚清醒得很。无论是什么世界,工人做工,农民种田,天经地义。石诚不信邪,他说:
“你说媚娘不好。”
“那倒不是。媚娘好看,可是,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仍然不给你个信,你都没想过其中的原因么。”
石诚沉默了,这是他的软肋。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向前走着。
魏天秀照例在自己的卧室里见了石诚。生命不公平,让魏天秀失去了下肢的功能,瘫在床上。可她的上肢能动,大脑异常活跃。不能上班,给了她更多的时间,让她对外部世界深度思考。她一直怀疑公路在大山凸出部的那个标段没有开工。为什么人会死?还死了那么多的人,二十三位。二十三个坟墓。
魏天秀是万山市财政局的出纳员。当年的山体滑坡以后,由于连降阴雨,无法施工。魏天秀向上级汇报,要求追回突出部标段上亿的工程预付款。由于呼声很高,上级就安排她的局长,协同公路局副局长一道,去现场实地调查。
他们一行四人,乘着同一部汽车,去到凸出部那个标段。大山裂开了一条缝隙,山头分成了两座。蜀中秀美就在于此,时间不久,大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被茂盛的草木覆盖,看不见它曾经撕裂过的残破躯体。草木掩盖了大山,大山却把真相压在了它自己的身体之下。
他们寻到凸出部开始的地方。前面有人拦住了汽车,不能前行,前边仍有危险,让汽车停在靠山的一个坝坝头,这个坝坝头靠着一个立崖,想必一定安全。忽然,魏天秀看见了陈平正,政府人员出行,必然如此,现场主要负责人一定恭候,热情地陪伴,然后开会。时间紧,开会必和宴会安排在一起。陈平正笑了,向她招手。魏天秀没等汽车停稳便打开了车门。
突然,一股气浪从车内窜出,力量很大,一下子把魏天秀抛了出去,来不及惊叫,她便被摔下山沟。
一块巨石,从坝坝头的山崖顶落下,恰好砸在了汽车顶部。汽车被巨石砸瘪了,车上的人一个都没活。魏天秀却有幸被摔下山沟。魏天秀什么都不知道,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魏天秀捡到了一条命,从此,她的下肢却不能动了。
经久以来,魏天秀念念不忘那笔巨额的工程预付款。那是万山市人民的钱,没修公路,应该退回来。恰逢此时,石诚来找,与三角地的坟墓有关。他爸爸石子金没死,这是活证。魏天秀也是先要证明活人。活人证实了,那是空坟。那么,三角地的二十三座坟是不是都有问题。她躺在床上,没有力量。可政府有力量。她让石诚去投诉,引起政府注意。她问石诚:
“政府那边的态度怎么样?”
“市长很重视。我去了南国茗城,找陈平正,他又让我去找安云初,说安云初才是工程队的队长。”石诚说。
魏天秀听了,闭目思量了一会儿,她说:
“其实你就不该去南国。市长重视了,你应该先来我这儿,我们落实了再说。”
石诚低下了头。他不是不想来找魏天秀。身份悬殊太大,魏天秀已经帮过自己,下面的事自己能做。再过来麻烦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万没料到,结果又有了难处。民政局那边常刚山又在催,这才想起来找魏天秀求救。他说:
“我爸爸怕工头安云初,不让我来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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