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石韬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他也出来了。他不知道大家口中的“魏会计”是谁。可是,眼前的情景,同样让他肃穆。他亲自扶着门,把魏天秀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魏天秀被安排躺在一个大沙发上。市长石韬看见了她头上的红梅。李敏和石诚也有。在重庆,红梅象征着对革命先烈的敬仰,谁人不知。市长的办公室里,犹如穿越回一个时代,革命先烈拼搏的场面,火红的红梅花儿。市长石韬不由肃然起敬。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魏天秀的对面,他说:
“我是市长石韬。”
“我是魏天秀。今天,是来实名举报的。”魏天秀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双手递了上去。
市长暗暗吃惊,莫不是救灾工作组组长李子民的夫人魏天秀。他立即站了起来,亲自倒了茶水,双手递给魏天秀,他说:
“李夫人,您看我这忙得,刚刚上任,还没顾得上到您府上拜见呢。却麻烦您亲自来了。”
“市长,别那么客气。我是来投诉的,请你为万山人做主。”魏天秀字正腔圆,她说。
看来问题严重。天下着雨,她又行动不便。这么匆匆赶来,一定是知根知底,又知情。市长说:
“有什么事,送个材料过来,或者是我派人去您的家里都行。您亲自过来,身体又不好,让人担心。”
“谢谢市长,这没有关系。三角地牵动着万山市五百万人的心。还是我亲自和您谈谈,更踏实一点。”魏天秀说。
放风开挖三角地的空坟,果然惊动了四方,就连躺在家里的魏天秀,也躺不住了。她是来市政府举报,但愿他们夫妻意见相左。市长石韬说:
“您讲的是二十三座空坟吗?”
“是空坟,但是,问题不在空坟。三角地的秘密都在空坟之外。空坟只是载体,它载着罪恶。”魏天秀说。
市长石韬不觉得魏天秀这话绕口。空坟就像一贴膏药,贴在了隐藏的事实之上。盖住的可能就是罪恶。他说:
“三角地管辖的权限还没有理清。我已经和有关单位沟通过。可能还有一点小小的争议。放心,我在努力。”
魏天秀在政府工作日久,她相信政府。听出了石韬的口风,她说:
“市长应该向市委汇报,而不是和组织背靠背地向某一位个人沟通。”
市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川人之辣,的确厉害。三角地的问题,应该向市委汇报。一直到目前,三角地的问题都不明朗,原以为事小,个人沟通,不符合组织原则。
石韬不悦。他是一市之长,魏天秀这种口气,居高临下,令他颜面尽失。他说:
“政府的事,我自会安排。你就说你要我处理的事吧。”
此前的魏天秀,总是高高在上,从不考虑给人面子。严肃的事情,她更不介意别人的感受。她说:
“三角地的逝者,没有工程队里的人。”
和他想的一样,空坟只是佐证,更大的问题隐在其中。石韬说:
“得有证据才行。”
“有。”魏天秀说着,拿出了市公路局当年的施工人员报备的名单。和市财政局施工队人员领工资的花名册,上面都有施工队人员的个人签名。
魏天秀把这些复印件递给了市长石韬。她说:
“另有一位,更为蹊跷。他是隐形人。坟墓也埋在了三角地。充当施工队的遇难者。”
说到隐形人,市长石韬暗暗吃惊。原以为三角地有欺瞒政府,套取巨额款项的问题。不料其中,还藏污纳垢,埋葬着隐形人。他说:
“是哪一座墓碑?”
“安云初。”魏天秀静静地说:“刘西北说过,安云初是鲁浪一带的巨匪,他是鲁浪人。”
市长石韬不淡定了。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三角地葬了沙漠巨匪。这个安云初在万山是干什么的。但愿李子民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和巨匪有染,从古到今,都是官家的大忌。这位领导干部,共产党员,尚不清楚他在当初是否知道安云初的身份。
市长石韬绝不想怀疑李子民。在万山市,李子民的口碑,人人称赞。不过,市长石韬觉得魏天秀没错。是得向市委正式汇报这件事了。他说:
“大姐,刘西北是什么人。”
“刘西北是牧马人。他怀疑安云初掳去了他的父亲。追查到了北山县。不料,安云初却死了。”魏天秀说。
魏天秀详实的调查,让石韬感到三角地的问题严重。他身为万山一市之长,是到了应该出手的时候了。
市长石韬站起身来,双手抓住魏天秀的手,感情激动地说:
“大姐呀,市政府里有您,也有我石韬。不怕的,再难再苦,我们都要把它攻下来。”
市长石韬让秘书叫来了救护车。他亲自抬着魏天秀,把她送上救护车。
市长石韬叫司机开车,跟在救护车后,一直把魏天秀送到她们家楼下。市长石韬亲自背着魏天秀,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地把魏天秀送到了卧室里,这才分手。
市长石韬回到了万山市政府大楼。政府的工作人员站了两排。大家都没有说话,也不鼓掌。可是,市长觉得,这眼神,不就是魏天秀进来时的眼神吗。
刘西北何其人也。魏天秀说他是牧马人。不属万山市所辖户籍。市长石韬琢磨,得见见这一位。
翻过荡金山,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柴达木沙漠。苏干湖水粼粼,在阳光下波光闪闪。左手极尽处,便有一片不大的草原。刘西北的牧场,就是雁丹图牧场。
刘西北来北山县,是为了寻找安云初。这是魏天秀今天找他的重心之一。如何去落实这一位隐形人,线索无形间增加了。安云初是沙漠巨匪,市长石韬第一次听到,不由感到心灵震撼。是谁勾搭了这黑恶势力来到了北山县。
可惜,刘西北他也是第一次听到。道路遥远,他想进一步了解安云初的情况,也是不能尽如人意。
市长石韬通知常刚山,把三角地的资料,做得更加详实,向市委汇报。
刘西北爱马,在雁丹图有马场。马场不大,这一群骏马中,不乏宝马。他性子急,屁股坐在了马鞍子上,登马就得飞驰。今天奇了,他的马儿垂着头,踏着碎步,一副只走不前的样子。叶赫娜从他身后飞马过来,飞身跨上了他的马背,搂住了他的腰,俯在他的耳边上,她说:
“西北,不愁。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去北山县。”
刘西北胯下的马儿慢跑起来,他回头把脸依在叶赫娜的头上,嗅了她发际的清香。他的心事,叶赫娜拿捏得太准了。他说:
“就不知道应该从哪儿下手。”
“安云初。安云初的坟地,咱们没有去找过。”
刘西北思量着,这件事缠来缠去,都没有离开过安云初。从寻马皮到寻找卖马的主人,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寻到杀害他爸爸的凶手。凶手是终极目标。现在,假设安云初就是凶手,从终点倒查过来,理论上应该是通的。就是担心,万一凶手另有其人,会丢掉其它的线索。
马儿驻足了,他们这才发现到家了。刘西北跳下马,把自己的爱人抱了下来。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久久地抱着叶赫娜,遥望着一览无垠的草原。
“安云初就是主轴线。”叶赫娜抬起头,看着刘西北说。
刘西北神情地吻着叶赫娜,把她搂紧在怀抱里,他说:
“走。去北山县。”
习惯了放纵双目的沙漠人,到了大山里,青山的俊美仿佛就在眼前。在他们的眼里,千万莫谈遥望远山,那也太近了。
刘西北他们出宾馆的时候,感到就有尾随。原打算就去坟地的刘西北改了主意。他对叶赫娜耳语几句,便分道而行。这可苦坏了尾随者,一个人跟一位,却没有胆量。分头跟踪吧,他们得兵分两路。走丢哪一头,回去都少不得一顿臭骂。最终决定,还是死跟刘西北,他是主要对手。
正当跟踪者们窃窃私语,举棋不定的时候,他们却被前后夹击,赌在了路中央。
“刀子的人吗?”刘西北平静地问他们说。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另外一位在什么时候却跑到身后去了。这尴尬的局面仿佛没有设计。刘西北问的内容,事先他们的头儿刀子也没有交待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去告诉刀子,下午过来喝酒,我是刘西北。”刘西北看他们不回答,他说。
这一伙混混,他们今天的任务是跟踪。这倒好,却被跟踪者兜住了,还发号了命令。怎么办。跟踪烂包了,大家明火执仗,盯住刘西北。也只能派一个回家汇报。他们依旧隐藏跟踪者的身份,不言语。有一位不得已,电话联系了。脸上一会儿阳一会儿阴地,似乎是在被痛骂。电话毕,他笑着对刘西北说。
“老大说了,马上过来。”
刘西北看他们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对他们说:
“好,你们现在可以散了。”
这伙人走出了刘西北、叶赫娜的包围圈。依然又聚拢回来,尾随在他们身后,贴近他们,不即不离。
“嗨,我说你们有病啊,和刀子都说好了,还跟着。”叶赫娜不悦,对他们喊着说。
“老大说了,要贴身伺候。”有人答道说。
刘西北不悦,回头一个箭步,抓住一位个儿最大的手腕,向前一拉,脚下一个贴儿。不等他倒下,换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子,手腕一转,把他弄了个后背朝前,推到了群伙里。他说:
“烦不烦,又没本事伺候我,跟着干什么?”
这一伙惊了,看都没有看清,他们中块头最大的,少说也得有二百斤,咋就在那一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这速度,令人咂舌。
一时间,群伙人呆住了,不前不后。
“西北大哥。”刀子的汽车戛然而止,他以为是打起来了,打开汽车门,脚没落地,就喊说:“不知道是你,刀子来迟了。”
“让伺候我们的人都撤了。”叶赫娜指着群伙人说。
刀子摆了摆手,群伙人悻悻地退了,难掩惊慌之态。刀子这才转向叶赫娜,深深地鞠了一大躬,恭维说:
“嫂子也来了,刀子来迟,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叶赫娜不由笑了,她埋怨地说:
“刚到北山,你就派人跟着,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啊。”
刀子看了一眼正在走散的群伙,讪笑着对叶赫娜说:
“生人到北山县城,都这样儿。他们习惯了。走。我请西北大哥吃饭。”
刘西北伸手拦住。这个刀子,把个北山县城掌控得如此严密。进来个生人,他都知道。他说:
“不,我请。”
“到北山,我是地主,哪有让你请饭的道理。”刀子不明白刘西北来北山的真实目的。本不打算见面,却撞到枪口上。聊聊也好,免得不小心又撞车了。他说。
“上次不小心让你受苦,今天特意来找你赔个不是。”刘西北们原打算租车去三角地,不料被刀子跟踪。他改主意了。反正都得和刀子见面,早晚都一样,不如先会了刀子,再去三角地。他说。
刘西北随便指了一家排挡,这家排挡在北山县城,大是够大了,却极为普通。他找一个大桌请刀子坐了。店家立即跑了过来,亲自擦着桌子,陪尽笑脸,他说:
“哥佬倌,现在就点菜吗。”
刀子抽着香烟,眼皮都没抬,他说:
“先清店。”
“好嘞,”店家嗓音洪亮,大声地吆喝着说:“各位老板,不好意思了,清店。”
刘西北吃惊,刀子在北山县城竟然如此霸道。他连忙叫住老板,说:
“为什么要清店,你照常营业,我们就是吃餐饭,不影响什么。”
店家为难了,躬身原地,一直看着刀子,等他的命令。
大庭广众之下,违抗刀子的意愿,在北山,这是第一次。可他是刘西北,又是自己的客人,应该不丢面子。刀子得让刘西北三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他说:
“你是贵客,听你的。”
店家释然了,满脸堆笑,一路小跑来到了刀子面前,乞求似地对刀子说:
“老大,你看这样好不好,二楼有一包房,够大,请你们去二楼,也安静了,怎么样?”
刀子听了,转脸看着刘西北,刘西北没有动静。他觉得还行,他自己可以做主,这才对店家说:
“好吧,快去收拾收拾。”
他们上到了二楼,这地方好,包间够大。包间窗外临江,江岸树木葱翠,江水滔滔。
刀子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假如把刘西北们灌醉,届时,谁人高下,还不见得呢。可是,他却犹豫了。刀子嚣张,都只能是在暗处。今天的排挡,内外太多的监控探头,不是好地方。刀子还是唤来了几位能喝酒的坐在他的左右,不是撑场面,是实打实地要喝败他刘西北。他说:
“去把车上的好酒搬来几箱,我要和西北兄弟一醉方休。”
“不用,今天我请客,不能用你的酒。店里有当地的小烧,拿来就是了。”刘西北止住刀子,他说。
“西北兄弟,你这也让刀子过意不去。”刀子不喝当地小烧,那太厉害,又上头,他担心自己顶不住,他说。
“刀子,你大我不止十岁,别哥啊哥的,能坐在酒桌上,那就都是兄弟,以后叫我西北,多亲切。”刘西北对他称呼自己“西北大哥”早有不嗤,他说。
菜上桌了,热气腾腾。川菜辣,北山的小烧更辣。刘西北这才领略了蜀中的厉害。
“来,西北,借着今天的这一杯酒,我们结为兄弟。”刀子端起酒杯,以地主的身份,他说。
刘西北连忙端起酒杯,今天他做东,应该这第一杯酒是他敬大家的。这可好,让刀子抢了先。他不介意,笑着说:
“抱歉,刘西北不结盟,也不拜兄弟。只要能坐在酒桌上的,都是兄弟。”
刀子怒了,但是在酒桌上,他忍住了。他以为刘西北这是驳他的面子。忽然想到了安云初的教诲,不结盟,也没有什么兄弟。他不由看看刘西北,和安云初一样。独。他觉得一股凉气由心而生。他笑着一饮而尽,说:
“兄弟的功夫强,看不上刀子。”
“你想错了,西北人好酒,共同举杯,兄弟在酒里,也在心里,沙漠汉子就是这脾气。沙漠汉子的兄弟随酒走,哪里有酒,哪里就有兄弟,汉子的兄弟遍天下。”刘西北解释说。
刀子明白了,这是沙漠人的脾气。他对他的兄弟们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西北敬酒。”
刀子带来的酒徒们明白了,这是信号,他们今天的主要目标就是刘西北。把他灌醉,把他放翻,便大功一件。他们全都端起了酒杯,轮番上阵。一个挨着一个地走到刘西北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双手举着酒杯,齐眉敬上。
“这不公平。”叶赫娜就不愿意了,她站起来,不高兴地说。
刘西北不动声色,拍了拍叶赫娜的胳膊,拉她坐下。唤来店家,要了一个大碗,指着大碗,对他们说:
“看好了。你们敬一杯,我就往碗里倒一杯。”
随着一阵恭敬欢笑的敬杯,刘西北的碗里,酒越来越多。大家都敬完酒,刘西北站起来说:
“谢谢大家的好意,你们敬的酒都在这里了。”刘西北说着端起了酒碗,就要一饮而尽。
叶赫娜拦住了,她也站了起来,极为不满地说:
“看清楚了,你们每人只喝三钱,刘西北却喝了八两。这在西北沙漠里是不公平的事。”
刘西北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把叶赫娜按坐在位子上,他说:
“女人家说话,别认真。武松和蒋门神打架,喝了***碗,那才叫对等。要不然,实力太悬殊,那才叫不对等呢。”刘西北说完,一仰头,把碗里的酒喝光了,招呼大家吃菜。
刘西北的言语,看似笑谈。他傲视着这几位所谓的酒徒。大概他们都忘了,在刀子宅子里哭爹喊娘的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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