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最后还是叹口气,将剑随手丢进了红色魔法阵中,无奈地笑道:“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镜月梦香真是认真的孩子呢。嘛,毕竟列位第三和列位第四的娅神对打起来,可是会惊动整个议会的,而且,这个由我具现化出来的心象风景肯定会变得破破烂烂的,我可不要这样。”
“哼!明白就好。”镜月梦香冷哼一声,也将梅露露玩具魔法杖放进了小挎包里,“既然是聪明人,为何还要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来威吓妾身?”
“...嘛,你就当作我的睡前游戏如何?毕竟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你们说过话了。”芙兰也笑了笑,转过身来望向镜月梦香。
“真是一如既往不敢苟同的古板把戏。”镜月梦香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轻呼口气,摆回了以往的表情,又有些凝重地说道。
——“姫·芙兰,妾身想问你,汝...汝是在通过演绎箱庭世界之树的灭亡来向妾身、不...是借此来向其他娅神再现理想嚮的毁灭么?”
“谁知道呢~”但面对镜月梦香的疑问,芙兰只是平静地笑笑,但笑容下却藏着说不清的隐秘,就如同人性的本能一般写满了复杂。
镜月梦香叹口气,继续开口道,“是不愿告诉妾身吗,那妾身就不追问了。还有,虽然妾身已经说了很多遍,但妾身还想再重复一次——关于汝那令人恶心到发指的兴趣,汝能不能改改?”
“兴趣?你是指什么?”芙兰故作犯傻道。
“就是用死去之人的灵魂再次构筑成提线人偶啊。本应死去的人却再一次活在世界上,其命运最终会怎样,汝的心里其实早就一清二楚了吧?如果明知这是一种类似于诅咒一样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无辜的生灵做成既定始末的提线人偶?明明,想要打发时间的方法多到难以数清。”
“镜月梦香啊,就像你曾经对我说过无数遍一样,这个问题即使说我了无数遍,你也还是不明白呢。不论你也好,我也罢,我们都是生活在近乎永恒中的怪物,只有宇宙消亡时我们才会真正死去。和曾经一味只知战斗的你相比,我背负着更多灵魂上的罪恶,因而在这久远与须臾之地沉睡着。你很幸福,因为你是亲身在体验着人世,幻世中的风花雪月,酸甜苦辣。但我不行...我只能在这久远之地永远的仰望着这黄昏时分于须臾间绽放的烟花。”
芙兰淡淡的叹口气,继续笑道,“我想要在幽远而孤独的沉睡中体验到人世间名曰灵魂短暂无常的心酸痛苦,所以我帮助了像柳娅伊那样的人,为她们构筑了属于她们的舞台,和第三者一样观察着她们的成长老去。我们或许永远不会明白——那生之须臾的人类,在仰望无穷天地久远之时所镌刻下的‘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悲怆,那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的枯古,那‘梦里转头皆空’背后的侘寂与幽玄,因为我们自身就是如长江般永恒的怪物,本身便是幽玄侘寂的空老结合。但...我在一个又一个人偶,在一次又一次短暂的人生中,体验到了曾经早已忘却的感觉,体验到痛苦,品尝到恐惧,回想起屠杀和斗争时所带来的灰暗和苍白,感受到那永不会停止的斗争,互相伤害的永劫轮回,以及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对净土的最原初渴望。那诞生于原初之恶的人性中绽放的善。”
“汝...”镜月梦香愣住了,但很快又轻轻摇摇头,“即使明知这会导致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生离死别,却还要这样孤独地满足自己想要体验感情的欲望么?”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怪物,这样不顾他人而将自身利益看做最重的怪物,就是这将彼岸作为终极目标,卑鄙地活至路之尽头的怪物,就和木野组成的青林,就和人类、就和人类所组成的社会一样。”芙兰轻笑着,笑声却甜到令人发指。
“唉,果然同妾身预想的一样。汝,早已因理想嚮的毁灭和金释帝天的惩罚扭曲堕落到腐朽...堕天的剑魔。”镜月梦香哀叹一声,像是在哀叹芙兰那娇小身躯上要背负的数不清的苦难,“明明,其他任何守序黑暗的娅神,都是心地善良,放低身姿,以自己的双足行走于大地,为拯救更多生命而努力奋斗,为了让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充满更多温暖和有爱而奔波着,为什么——汝要将自己装成坏人呢?”
“为什么?虽然身为黑暗,但我却不隶属于守序黑暗,而且,如果不堕落腐朽,还怎么样才能配得上‘堕天’这个扭曲的名号?毕竟,这个世界总要有一个怪物可以让别人在痛苦时可以憎恶。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个坏的怪物,来反衬出好的人来对不对?正因为守序黑暗,正因为守序死亡,疾病,战争,痛苦,才背负着比正常人远得多的负面和暗面,正因为生性善良才被冠以罪恶和诅咒的枷锁与责罚。这就是守序黑暗的娅神,永远保持心地善良却最终只会招致灾厄与唾弃的诅咒娅神,永远背负着神明给予我们的无尽试炼,孤独地走至道路尽头的、凄美的恶堕之花。”芙兰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自嘲的说道。
镜月梦香又是一怔,随后再次摇了摇头:“唉...从汝被金释帝天从天堂击入地狱深渊的那一刻起,汝就是这样固执。不,倒不如说守序光明的娅神大都是这样太拘泥于刻板的规矩,认为万事万物非黑即白,只有规律的铁血无情,只有两面而无和统一的形而上学,但却早已不知自身早已为矛盾复合体...所以在堕落之后才会出现另一种极端。这次被汝选择的柳娅伊和柳露锥——估计也会成为你满足体验感情的牺牲品吧...”
“柳娅伊和柳露锥...啊~~我知道了,你是见到她们了,所以才会想着来找我的对吧?”
“哼,当然见到她们了。妾身生活在这个星球这么久,凡是和议会扯上关系的人妾身都见过了。但...来找你只是妾身自己的想法,和她们并无多大关系。”
“自己的想法...嘿~~”不知怎么,芙兰忽然神秘的笑了笑,“她们很不错吧?姐姐为了保护妹妹,独自在彼岸承受了千年的孤独等待和痛苦,等到头发化作苍白。而妹妹为了照顾孤独活在世上的母亲,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在永远的睡梦中陪伴着母亲。为了她们,我甚至用世界之树的树枝编制出了无数个已经死去的人偶,还做了守护箱庭世界之树的黑龙,并在十年前引发了那场特殊的扭曲磁暴。啊啊...只可惜,现在前面的两项全部都被你和那些黑庭人给毁了。”
“妾身早就说过,如果彼此谦让就不会有不必要的牺牲,黑龙玷污了妾身的名誉,妾身作为议会的制裁行刑官,当然要回击。”镜月梦香立刻反驳道,随后从挎包里取出一块永恒之枪的碎片,“汝说,你用世界之树的树枝编织出了无数个已经死去的人偶?那么,柳娅伊和柳露锥一并被这杆永恒之枪贯穿的事情,身为第三者的汝肯定也一清二楚吧?”
“当然,毕竟这杆永恒之枪就是我做的。”芙兰随意地摆摆手,似乎脸上的表情永远是那么神秘而诡异。
“既然如此,那——汝为什么还要故意操纵永恒之枪,用永恒之枪把柳娅伊和柳露锥贯穿?明明汝应该很清楚,这杆永恒之枪可以斩断命运...”
“斩断命运?哈?永恒之枪可以操纵命运、斩断命运的说法从最初起就是一个谎言。”芙兰侧过脸,神秘的笑容连同她身后那灰白色的天穹一并交织,狂风将她如墨般漆黑的秀发吹散,并捎来她沉沉的长叹,“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武器拥有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能力,能掌握命运的终究只有自己,也只会是自己,且命运就如冥冥中的转轮纺车,从一开始就已经既定好了轨迹。我们...应该说是万事万物都只是按着命运既定的轨迹前进着,生老病死,春花秋露,在这不易递变的永恒须臾中沉浮激荡,甚至就连命运自己,在超越自我命运的同时剖析出自我虚实相生的妄论,而引发出偏执一隅的错感,而万古长夜的宿老与流行,深根于风流雨散的常世之色,彷惶着的漫无目的性和命运的偶然,却是对我们自身渺小与软弱的一笔嘲弄,哪怕是强如你我的娅神,也难以逃脱这嘲弄罢。”
“那...为何?妾身会看到柳娅伊头上所蕴含着的连结之线已经断开,而柳娅伊亦变得和人偶一样空洞而无神?就和失去灵魂的人偶一眼无助着?”
镜月梦香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疑惑,她望着芙兰的背影,芙兰那娇小的背影如同遥远的彼岸花一般,在黄昏中点缀着青灰的天穹下,是那般显眼而孤独。
芙兰的声音随风而来,那淡淡的口气似乎是在嘲弄着镜月梦香的无知:“线?你所见到的连结之线,真的是命运之线么?即使是被称为神恩颂歌的日月祭神——咲月花见酒也不曾拥有贯穿他人命运的真理之眼,不曾拥有看透他人人性的客观之目,更何况仅凭我们这样沐浴于世界的主观下,专职负责战斗和杀戮的娅神?你认为呢?血与花的议会行刑官?”
她呼口气,像是道出理由似的继续说道:“柳娅伊头上的线之所以会断,是因为柳娅伊醒了,她从柳露锥久远而悲怆的幽梦中苏醒了,彻底摆脱了柳露锥和我的控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怪物,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生命,成为了死亡后觉醒的自我人性,成为了那浸透了无限真相冷落与虚空、自向死而生的超越。所以才会出现那根断掉的连结之线。而永恒之枪只是一把唤醒柳娅伊的钥匙,一把尘封了十年只为这一刻的钥匙。”
“从柳露锥的梦中苏醒...你是说柳娅伊她——难道她...她?!”镜月梦香的眼瞳忽地缩放了一圈,旋即大惊道,“她...她也只不过是...难道柳娅伊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吗?”
“啊啦,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芙兰亦惊讶了一声,随后也不在意镜月梦香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对,柳娅伊自己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她,不对,应该是真正的柳娅伊和柳露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于那次A+++级的扭曲磁暴之中,而从那时起活至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柳露锥意识的一部分,只不过是一块从柳露锥睡梦意识里分离出来的意识碎片。她现在还在孤独中独自前行,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存活的意义,只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一块记忆碎片,更是一个真实活着的生命...或许,只是想要证明那个最重要的人曾给予她的疑惑,只是想要证明——名曰人生的意义而已吧...”
“啊...”不知怎么,镜月梦香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就连那个和妾身对话的柳娅伊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没想到这庞大的卯蝶町里只有两个孤独的人活着。妾身真是愚笨,被汝这般玩弄于股掌间...汝可真善于自导自演,都可以领小金牌了。”
“小金牌?如果是议会行刑官的褒奖那还真是不敢当。”芙兰又轻笑出声,“难道你和柳娅伊对话时,没有察觉到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镜月梦香摇摇头:“几乎绝大部分...在见到沉睡在参天巨树下的柳露锥时都已经猜测到了——不论是卯蝶町还是里面生活的人,还是卯蝶町本身。其实都是柳露锥久远而孤独的瞬世幻梦中编织出来的舞台人偶。但令妾身意外的是,没想到就连柳娅伊都只不过是柳露锥的一块意识碎片。”
“柳娅伊苏醒时那束银白色的秀发,就是最好的暗示了不是么?你也应该察觉到,那并不是什么因为变异而产生的银发,而是人自然生长变老时才会出现的白发。因为柳娅伊不存在于此岸,因为柳娅伊在彼岸一个人孤独地等待了母亲等待了千年之久,等到彼岸花将大地染红,等到头发花白,所以当柳娅伊被永恒之枪贯穿,变回真正的柳娅伊时,才会出现那束银色头发。”芙兰摆摆手,望向天穹的视线是那般朦胧,仿佛久远的文明就蕴藏在她那深邃的龙瞳中。
镜月梦香点点头,随后继续问道:“...那么,既然柳娅伊只是一块破碎的记忆碎片,拥有了新生的她最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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